第74章 野良(五)

“痛痛痛痛……怎麽回事, 渾身跟要散架了一樣……”

爬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宿醉後遺症讓他頭腦發昏,但還不足以忽略掉全身上下傳來的酸痛感。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拎起來、掄圓了在地上砸來砸去,最後再放在車轱辘地下面反複碾壓,總之渾身的骨頭都沒一塊是完好的了。

夜鬥坐在走廊裏,目光呆滞地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喝醉之前的事情都記得很清楚,包括那個自稱司康神的小鬼和他的那堆神器……

——對了, 那個小鬼怎麽沒影子了!不會是出了什麽意外吧?

他猛地站起身來,腳步踉跄地沿着走廊前行,正想喊兩聲對方的名字, 卻突然發現前面的路都被櫻花瓣給徹底淹沒了。

……這個量是揪禿了十棵櫻花樹嗎?到底是誰這麽喪心病狂啊,把好好的神社弄成了這個樣子?!

他根本想象不出這裏之前都發生了什麽,但心裏隐隐覺得,這事跟他在找的人(神)有很大的關聯, 但又說不出對方這麽做的原因。

總不會是什麽新型的惡作劇吧?這得多無聊啊。

他一邊胡亂猜測着,一邊努力挖出一條通道來, 向着記憶中前庭的位置走去。可一個用力過猛,他直接從櫻花海裏撲了出去,整個人都狼狽地摔在地上,腰正好硌在一把寬大的掃帚上。

“疼疼疼!腰要徹底斷啦!”他翻了一圈, 仰面朝天哀嚎着,卻不想被一群衣着奇怪的人給圍了起來。

——這些人的臉,看起來有點眼熟啊……

“啊!是你們!”他猛地坐起身,一邊用手揉着腰, 一邊環視着周圍,“是司康的神器!不過這個數量好像不太對啊……”

——比起在照片中看到的,現在這些也就不足一半而已。

藍發太刀伸手将他攙扶起來,笑容和煦道:“托夜鬥先生的福,我們過了一個相當有意義的夜晚呢。”

這話聽起來莫名讓他渾身冷嗖嗖的,下意識緊了緊衣服。可這樣不但沒有緩解,反而讓他更注意到褲子裏總有種空蕩蕩的感覺。

他呆呆地低下頭,伸手摸了一把——內褲不見了,褲子是直接套上去的,再加上昨晚那個“愉快的夜”……

“我、我救了你們,還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沒想到你們居然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捂住臉,紫發少年的淚水跟不要錢似的磅礴而出,嗚嗚哇哇地沖出了他們的包圍圈。

——夜鬥大人守了幾百年的貞操,就這樣沒了……

幾振付喪神見狀,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着。

“他是想起來昨晚被狂揍的事情了嗎?”

“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怎麽感覺他比昨天還要傻?”

“其、其實也不能全怪他,都是酒在作怪,所以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退醬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呢,哥哥真是欣慰。”

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把昨晚的事情翻了個篇,還對躲在角落裏的夜鬥投去了關懷的眼神。

紫發少年本就傷心萬分,這會兒見他們這樣,總覺得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夜鬥大人喜歡的是妹子啊,就算男人再好看,那也是男人!更何況還是一群來路不明的神器!

這麽說來,常年被他們環繞着的司康神豈不是很危險……?!

他環視着四周,想找到那個飽受惡毒神器摧殘的小可憐,然後就看到了對方正坐在長凳上,手邊還放着做工精致的櫻花和果子。一件少年形态的神器正在忙着投喂,而另一邊則是帶有眼罩的、高大男人形态的神器,手中握着水杯,生怕他吃得不順、再粘住喉嚨,所以一直都在待機中。

——等會兒,這個待遇也太好了吧!就、就算有貞操危機好像也沒……不不,不能這樣想,作為神怎麽能如此堕落!

他氣勢洶洶的沖上前去,不顧神器們的阻攔,直接坐到幼年神明的身邊,抱着肩一臉嚴肅地說道。

“和果子……能分我兩個嗎,早上起來還沒吃東西,肚子好餓……”

付喪神們一陣無語,櫻井真弓歪了歪頭,伸手捏過盤子裏的一枚和果子,努力遞到他的嘴邊。

“啊——”夜鬥張大了嘴,美滋滋地等着。

可還沒等和果子軟糯的表皮碰到他的嘴唇,在旁邊圍觀了許久的伴音就掩住口鼻,嫌棄地說道:“好大的酒味,夜鬥大人你還是先去洗漱吧。”

聽到這話,沒等他反應過來,黑發脅差就一把接過了幼年神明手裏的甜點,明顯是預謀已久了。

——怎麽感覺,如果他剛剛真的吃了,也會被這些性格奇怪的神器給打到吐出來?

本來還想抗議,可現在他只能感謝自家神器的機智,就自己從盤子裏偷拿了幾枚,然後跳起來一溜煙兒跑遠了。

“我洗好了就回來!”

眼見他跑得只剩下一個背影了,在一旁拿着煙管的菅原道真無奈地笑了笑,道:“這家夥總是毛毛躁躁的,讓人看了多少笑話都不知道。”

他也伸出手,從木盤中拿起一枚和果子來,放進嘴裏細細咀嚼着。本來只是最平常不過的甜品,卻在口齒間回蕩着甘甜韻味,再加之花瓣上沾染的靈力,實在是令人身心舒暢。

“你的神器真是心靈手巧。”接過步喻恭謹呈上的手帕,他擦了擦手指,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又道:“這麽說也不太對,他們本質上與神器還是不同的,倒不如說是自刀劍中誕生的靈吧。”

被一語點破了身份,付喪神們也并不驚慌,畢竟這位可是學神之稱的神明,知道的自然是多。

“我們并非有意打擾,只是恰巧流落此處,若有不妥之處,還望您多多包涵。”太郎太刀修行神道,還算是比較了解這些神明,就站出來充當了這次的外交發言人。

菅原道真磕了磕煙管,目光落在安靜坐在長凳上的櫻井真弓身上,意有所指道:“無妨,只要不走入歧途,那麽天滿宮将永遠歡迎你們的到來。”

夜鬥能看出來的,他自然也看得出。這孩子雖然有了神位,心中卻仍未脫離桎梏,稍有不慎就會堕化。而且從他感受到的神力來說,若真邁入那一步,這位恐怕比禍津神之流還要恐怖得多。

為了不在未來惹起紛亂,他決定稍微點撥一下,便道:“若是建立神社,常年受香火供奉,便不至于流離失所。以我之見,這孩子還從未曾有過信徒,不妨先嘗試着在人間留下自己的印記吧。”

“不必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幼年神明跳下長凳,一雙血色眸子透出幾許陰郁,仰起頭來望着他,緩緩道:“我只想知道如何能回到我們來時的地方。”

——将付喪神們送回時之政府,他就要獨自去尋找那個男人了。這神位本就限制了他接下來的行動,又怎會去加固?他倒更想擺脫了它,可惜做不到。

他臉上的神色冷淡決絕,又與昨晚的可愛懵懂判若兩人。所有的付喪神同時冒出了個想法——要是能将主人一直灌醉,是不是就會讓他變回無憂無慮的樣子?可完全無視了對方的意願,去那樣做的話,他們又未免顯得太過自私了……

一時之間氣氛不由沉重了下來。

菅原道真故作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這種事只能去問你們自己了,我真是愛莫能助。啊,不如讓夜鬥帶你們四處尋找一下吧,正好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他做。”

從望喻手中拿過一張紙和五円硬幣,他交給了伴音,還笑眯眯地說:“反正他很閑,你就直接幫我帶給他好了。唉,老人家起得太早很容易頭疼呢,我得回去補個回籠覺。”

說完也不管對方是什麽反應,他就帶着自家的天神姐妹團離開了。

所以當洗漱完畢,又不知在哪兒換好了新內褲的夜鬥出現時,他只能捏着紙條生悶氣。

“啊啊啊,那個看不起人的老頭,我遲早會建一個比他更大的神社!”說完他還是收好了五円硬幣,精神滿滿地拍了拍幼年神明的肩,“別愁眉苦臉的啊,跟我一起去做點有趣的事情吧?沒準走到哪個地方的時候,就能碰到你說的時之政府呢,這種事情就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免費多了個向導,付喪神們自然不會介意,只是一看到那只搭在自家主人身上的手,就立馬将他隔絕開來,由一期一振出面,微笑着道:“那就麻煩您在前面帶路了。”

不知為什麽,現在一看到這件神器面帶微笑,夜鬥就渾身發怵,恨不得逃得遠遠的。但一想到這些都是美好的勞動力,他就顧不上那麽多,立馬狗腿的在前面開路。

——要是他真有這麽多神器就好了,就可以一個派出去帶孩子,一個派出去幫人收拾衛生間,一個帶出去整理狗窩……

他不禁又陷入了幻想當中。一旁的伴音自然能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不由捂住了臉。

——讓神器去做雜工,也只有這個手汗男能想得出了吧?希望等一會兒知道真相的時候,可不要被那幫神器給揍得半死才好……

她在心裏默默為對方點了個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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