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野良(六)
夜鬥曾經以為, 自己是一位全知全能的神(特指戰鬥和家務方面),足以應付各種場面,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直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天真了……
在除了個妖,把委托人的房子弄得一團糟後,他本想着要快點跑路,結果就見司康的神器們集體搖頭, 然後走上前去整理亂糟糟的房間。
他敢發誓,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已,等再睜開的時候就發現屋子已經徹底恢複成原樣了。
——這、這是某件神器的特技嗎, 時間倒流之類的?!
不光是他,就連身旁的伴音都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倆人只能保持着張大嘴的造型,傻傻的望着這群家政神器。
“只是這種程度而已, 請不要太過驚訝了。”黑發脅差好心地安慰着。在本丸裏,他的工作量遠比這要大得多了, 而且每次回去都呆不了太久,所以速度也早就練出來了。
同樣是家政好手的燭臺切,還習慣性的擦了地板和窗戶,站在一片閃着光的家具中, 微笑着道:“這也是答謝你們近日來的照顧,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畢竟今天的飯夥錢還掌握在對方的手裏,他們可不能因為記仇,就讓自家主人餓了肚子。
“如果有類似的工作, 請盡量交給我們吧。”一期一振想得要更長遠些,畢竟打定了不回時之政府的主意,那麽就要學習現世的生存之道才可以。如果有可能的話,還要盡量多賺些錢財,算一算自家主人的生日可就快要到了呀……
這麽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天,必須要搞得隆重些才可以。
“其實我覺得,五円未未免太少了點吧,要是改成一次一百円或者五百円,才勉強合理。”看着夜鬥手裏可憐兮兮的五円硬幣,和泉守簡直槽多無口。
——這種勞動力簡直是廉價過頭了,別說是神,就連普通工人都不止這個價位了吧?別是這個落魄神還活在幾百年前的物價裏吧?
“不行,太昂貴的話會失去委托人的!而且我的目的是積累信徒和尋找有緣人,并不單純是為了賺錢。”将錢幣塞進新的瓶子裏,夜鬥又拿出昨晚已經裝滿了的那個,放在頰邊蹭了蹭,陶醉地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擁有自己的神社和無數的信徒,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神明!”
——頂着這張財迷臉說出這種話,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幾振付喪神同時嘆了口氣,可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幼年神明,就只能選擇繼續不恥下問。
“有沒有快一點的賺錢方式?不管是做什麽都可以,我們現在真的很需要知道。”
紫發少年摸了摸下巴,非常随意的一指外面的某棟建築,不懷好意地笑着說:“當然是那種工作啦,你們都應該知道吧。”
他還以為面前這些付喪神們都曾為人類,看着他們遠超路人的畫風,就想着以前肯定都是流連于女人圈的主兒。
可沒想到,他們面面相觑了幾秒,居然同時搖搖頭,一臉求知欲爆表的望了過來。這下讓他瞬間就尴尬得不行,只能撓撓臉,不可置信地反問道:“喂喂,你們不會吧,居然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還真的是男人嗎?”
——呵呵,掏出來比你都大……等會兒,這個不是重點。
忍住想要打人(神)的沖動,他們只能繼續用目光無聲的詢問着,明顯是必須要得到答案。
“啊啊啊,真是敗給你們了……不就是牛郎嘛,長得好看又缺錢的男人,都會選擇去做啊,簡直是一夜暴富好嗎。”
眼見這幫“神器”還是一臉迷茫,他只能湊過去,神神秘秘地繼續說道:“要是被富婆相中,那可了不得了,包下來一晚上的價格就比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都多。要是被長期包養,啧啧啧……”
他搖着頭感慨,還有些遺憾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如果能再高一些就好了……不不,作為一個神不能這麽堕落,他可不是靠出賣色相活着的!
及時把自己跑偏的思維拉了回來,他捅了捅身邊神情複雜的燭臺切,一臉八卦的關切道:“怎麽樣,要選擇去做這個嗎?說實話啊,你們這張臉去做明星都夠格了,區區牛郎店的工作,根本不在話下。”
……真的要出賣色相嗎?雖然是為了主人,可是染上了別人的味道,一定會被嫌棄的吧?
光是想象都覺得受不了,幾振付喪神都只能猛搖頭。小短刀雖然不太了解那種事情,可想着要陪在別人身邊,都覺得無法忍受,只能揪着紫發少年的袖子,聲音軟軟的說:“那、那個,還有其他方面的工作嗎,不管是多苦多累的都可以!我、我會好好去做的!”
看他這麽認真,夜鬥才發現自己玩笑開大了,這會兒只能努力思索着。可以他所涉及到的領域來說,無非是些日常雜活,就算再努力也賺不上太多的錢。尤其是一想到司康神的食量,就覺得哪怕二十件神器拼命打工,也可能賺不到他一天的飯錢。
——看來這些家夥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對了,正好春日祭要開始了,不如去賣些東西吧!”想起早上吃的櫻花和果子,他突然靈光一閃,激動地提議道:“以你們的廚藝來說,簡直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啊,做些最簡單的甜品售賣就可以了!”
伴音從來沒覺得他這麽靠譜過,這會兒不由高看了他一眼,跟着附和道:“是啊,像是糖蘋果和章魚丸子那種都賣得非常好,也可以弄些小玩具做套圈或是紮氣球的獎品。”
說着說着,連她自己都興奮了起來,就像是少女一樣、滿懷期待地望向了自家主人:“我們也去幫忙吧,正好用昨天贏來的獎金做本錢就可以了!”
一聽這話,夜鬥簡直能看見錢幣插着翅膀飛走的樣子了,立馬捂住懷中的玻璃瓶子,心如刀絞的控訴道:“伴音你……難道是被美色迷惑了嗎!這是要建神社的錢啊,怎麽能拿出去!”
“明明是司康神昨天贏來的,別想着獨吞啊!”
伴音就像是恨鐵不成鋼的長輩一樣,非常想按住他的頭,但考慮到彼此的身份,只能不太好意思的對幾振付喪神說道:“夜鬥大人只是開玩笑的,一會兒我們就去采購吧,正好可以趕上特價時間。”
——自從作為這位貧困潦倒神的神器,她別的沒學會,倒是學了一身收集特價情報的功夫,附近百米內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剛剛就在來的路上,她親耳聽到兩個大媽在讨論特價采購的事情,說是五點左右就要去排隊,否則根本搶不到。
現在看看牆上的表,也就剩半個小時不到了。
“可是還有一位委托人的工作沒有完成!”非常具有職業道德的夜鬥無法忍受自己違約,就飛快往角落裏退去,試圖逃過她的魔爪,“你知道的,我是不會欺騙任何一個信徒的,這是作為神明最基本的素質了!”
——你蹭吃蹭喝騙人的時候,我可完全看不到你作為神明的素質啊……
她翻了個白眼,抱着肩說道:“他們不認識路,根本就找不到那個地方,只能由我來帶路了。反正只是收拾衛生的工作,沒有我在場也可以吧。”
“喂,你這是□□裸的逃避工作吧!而且沒有神器的神,那還像話……喂喂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啊!別跑!”
還沒等他抱怨完,就見伴音做了個鬼臉,飛快的跳到窗外,對一時搞不清狀況的付喪神們揮了揮手,“快跟着我來,特賣時間馬上就要開始了!”
夜鬥眼尖看到她懷中的玻璃瓶,再一摸自己懷裏,非常絕望地崩潰了。
——啊啊啊啊,全部身家性命都被偷走了!他的夢想,他的未來啊!
無視已經凝固成雕塑的紫發少年,付喪神們關注點只圍着幼年的神明打轉。
“那至少得留下一個來陪着主人。”
雖然每個刃都想争取,可不管留下誰,都會引起戰争,他們最終只能選擇留下最沒威脅性的五虎退。
“退醬,你好好跟在主人身邊,一步都不能離開哦。”藍發太刀不放心的叮囑着,想了想還是湊到自家弟弟耳邊補充了幾句:“碰到沒辦法應對的情況,就拜托主人去喊其他人的名字吧,就像昨晚那樣,找機會讓他們恢複人形。”
——雖然等所有刃都出來後,争寵的情況會變得更加嚴重,但比起主人的安危,這些都根本不重要。
事有輕重緩急,這點他還是很拎得清的。
小短刀點點頭,目送着他們離去後,抱着一堆刀劍本體跑到幼年神明的身旁坐好。他其實很想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可一看到自家主人的還在發呆,就只能轉而望向蹲在地上石化的夜鬥。
“夜鬥先生,現、現在要出發嗎?”
被那雙琥珀色的大眼怯怯地盯着,紫發少年跟丢了魂一樣,腳步虛浮地向外走去,“是啊,該出發去下一家了……”
因為離得不遠,就算走的慢,三人也在預定時間之前到達了委托場所。這家的主人是個單身漢,非常搞不定家務方面,所以房間亂到常人無法想象。
夜鬥還眼尖的看到了床下露出的碟片封面,明顯就是工.口游戲向的,這會兒不由抽了抽嘴角。
“啊,這些只是朋友送的,請不要在意!”男生撲到床邊,把各類碟片使勁往裏塞了塞,滿臉通紅地辯解道。
——我又不是你老媽,幹嘛要跟我解釋這些啊……
在心裏默默的吐着槽,他臉上還是揚起了職業性的微笑,舉起手中的清潔工具說:“這裏交給我們就好了,請暫時去客廳休息吧。”
男生只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像是非常不放心床下那堆東西。
夜鬥把門關好後,非常心累地吐槽道:“這個表情,不會是藏了個X氣娃娃在裏面吧……”
刀劍本體們瞬間就炸了毛,尤其是長谷部,更恨不得拔刀相向,“這家夥在給主灌輸什麽不良思想啊!我一定要壓切了他!”
——雖然刀劍付喪神接觸現世不多,可不代表着他們沒有基本常識。看到那些工.口圖片再聽到X氣娃娃,很容易就聯想到了它的作用……
在夜鬥的視角裏,只能看見一堆刀劍在跳來跳去,還有幾振刀身在泛着紅色。他的惡趣味一下就上來了,一個箭步沖到床邊,伸手掀起床板,“哈哈哈,就讓我來看看到底……?!”
床板“啪嗒”一聲又掉了下去,他紅着臉轉過身,自欺欺人的幹笑着:“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
但很快就有一雙半透明的手穿過了床板,緊接着就是波濤洶湧的雙峰,然後姣好的臉蛋才露了出來。她眯起眼,咯咯地笑着說:“讨厭,幹嘛要這麽粗魯呀,會把人家弄壞的哦。”
“別、別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啊!”本質上非常純情的少年頭頂都快冒煙了,根本不敢回頭,只能靠吼聲隐藏自己的慌亂,“你這個妖妖妖妖……”
一雙帶有涼意的藕臂環上了他的肩,女人風情萬種的歪着頭、貼在他耳邊調笑着:“什麽啊,世界上還有這麽純情的男孩子嗎,真是可愛。不如跟姐姐我一起做點有趣的事情吧,保證會讓你非常舒服哦~”
最後幾個字簡直帶着誘人的香風,直把他吹得暈頭轉向,就跟中了邪一樣、恨不得拼命點頭。但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一振刀突然猛擊他的肚子,非常憤怒的吼道:“你這家夥,難道是想在主的面前表演活.春.宮嗎!快給我清醒一點!”
如果可能的話,褐發其實想打的是對方的臍下三寸,可實在是沒辦法用自己的本體去做,總有種會被玷污的感覺……
拜他所賜,夜鬥現在只能跪在地上捂着肚子,根本就站不起身來,“你這家夥……出手未免太狠了吧!是真的想打死我嗎!”
圍觀的刀劍本體很想鼓鼓掌,但在看到他身後那個影子時,幾振膽小的付喪神只能躲在老年組後面瑟瑟發抖。
“好疼啊,你們都沒有對待女性的溫柔之心嗎?!”原本姣好的面容逐漸扭做一團,她的皮膚也跟着緊縮、變得像是幹枯的樹皮一樣,還不停發出“咯吱咯吱”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男人都是一個樣子……負心漢,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的嗓音再沒了剛剛的婉轉動聽,現在根本就是鐵片之間在互相摩擦着,尖銳到幾乎能刺破耳膜。
紫發少年就地一滾,飛快站起身來,“可惡,這是要暴走了,伴音!”
他習慣性的呼喚着,可當手裏傳來空蕩蕩的觸感時,才想起——自家神器還在超市裏大采購啊!都說了沒有神器的神根本不行啊!那家夥到底啥時候能回來啊!
“桀桀桀——你身上的味道真是香啊,還有那個孩子,都是非常可口的補品。”變身成幹癟老太婆的妖怪在狂笑着,長長的黑發如同藤蔓般移動、瞬間就卷住了兩個目标的身體,“好弱呢,要盡情掙紮才有趣呀。”
“可惡,可惡!沒有神器就……”被卷得根本動彈不得,夜鬥就算再用力、也只是徒勞的扭動着,根本掙不過這股怪力。
——如果有伴音在身邊,這種妖怪他三秒鐘就可以搞定的!對了,那孩子的神器還在身邊啊,只要他肯呼喚他們的話……
“司康,呼喚他們吧!只要有神器在手,這種妖怪根本就……!”
後半截的話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視線裏,同樣被卷成一團的孩子,此刻輕輕一掙,周身的頭發就變成了碎末。他血紅色的眸子無波無瀾,就像在看待一場鬧劇一樣,伸手抽出腰間的長刀,歪着頭道:“只是這種程度而已,未免太無聊了吧。”
——等會兒,那振木刀好像……只是普通的刀吧,根本不是神器,怎麽可能會斬得了妖怪啊!
“至少換一把刀吧?!你真的沒常識嗎,這樣完全不行!”
他痛心疾首的教育着,恨不得親身上場指導一番,讓對方看看什麽才叫神明的戰鬥方式。
可幼年神明的表情動也不動,只是緩緩豎起刀鋒,繼續用沒什麽起伏的語調說道:“不管是什麽樣的刀,關鍵是要看誰來用,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而且你怎麽就知道,木刀殺不了人呢。”
——不,那個不是人,是妖啊,普通的凡器根本傷不到它的皮肉!
他真想沖上去搖晃一下那孩子的頭,看看能不能在裏面聽到水聲。接觸過的神明不在少數,像這種性格的,真的還是第一次見啊!
沒常識,沒大腦,沒人緣!簡直就是三無産品!
就在他瘋狂吐槽的時候,對方的妖怪已經按耐不住地出手了。它的身體很輕,完全是靠頭發來移動的,所以看起來特別像是一只巨型蜘蛛。
它的戰鬥方式也全靠“吐絲”,用頭發纏住獵物的手腳,再一舉上去吞噬對方。在以往完全就是戰無不勝,所以就算剛剛被掙脫了,它也完全沒有危機感,仍甩出大量的頭發去纏繞那個體态嬌小的神明!
但這次,它甚至來不及碰到對方的身體,就眼睜睜的看着長發被木刀斬成無數段。與此同時,一道比光還要快的影子一躍而起,它在看到那雙血色眸子的瞬間,就猛地被穿透了身體!
“啊啊啊啊啊——好痛!好痛啊!”
它凄厲的慘叫着,變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不停的劃過牆壁和地面,就像想要抓住什麽一樣,拼命掙紮着。
但那個看似柔弱的孩子卻不為所動,依舊冷淡的直視着它可怖的面孔,毫無感情地說道:“永別了。”
木刀在它的身體裏一攪,竟帶起雷霆萬鈞之勢,幾乎在瞬間就炸起一陣強光來!
裹挾着橙紅色神力的光芒沖天而起,直直的穿透屋頂,将上方的天空完全染成了火燒雲的色澤。好在臨近黃昏時刻,倒沒有引起附近居民的恐慌,只會覺得今天的晚霞格外震撼人心。
但不管是對于夜鬥,或是其他神明來說,這份力量都實在無法忽略。簡直就是在明目張膽的宣布着——我來到這個世界了,這只是跟你們打個招呼而已。
“喂喂喂,這可真是……”睜着一雙被強光照射過有些失焦的眼,紫發少年撐起身子,無力的感慨着:“有點誇張過頭了吧……你這家夥,真的不是什麽逆天的武神嗎,居然能用凡器斬妖,還能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如果換成神器,剛剛那一幕根本無法想象……也許會直接把天界炸出個窟窿來吧?
他突然有點期待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們,臉上那種驚慌失措的表情了,一定會非常可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