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夜半驚魂

綠油油的觸角,不必言說也知是那船妖綠隐。南小樓瑟縮着身子,微微偏頭,看見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她讓她回家,回哪門子的家?南小樓凄苦着一張臉,費力調動舌頭:“綠隐大姐,咱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總不肯放過我?”

鑒于此刻停留半空的綠隐可怖且可憎,她只能示弱,“綠隐大姐,要不你先下來?你有何苦楚,咱們細談。”

然,對方卻只是緩緩睜開那死水一般的雙瞳,平靜重複:“主人,回家。”

“大姐,水底我住不慣。”她因不善調動面部肌肉,現下表情難看得很,“要不,你先松松?”

話落,綠隐的觸角縮回了船中,身子朝下沉了一沉,似在邀請她上船。

傻子才會上船!她拔腿邊跑邊喊:“綠隐大姐我還有幾本書沒看,你自己先回去吧!”

那綠色觸角窮追而來,卻被傾百裏一掌劈成了兩截,又聽他聲音涼涼道:“綠隐,不可胡來。”

停住腳步的南小樓回身一望,哪兒還有綠隐的蹤跡,連帶着地上那截斷掉的觸角也散做了雲煙。

此時她才冷靜下來,暗自分析,莫不是綠隐認得她這張臉?

“你不是還有許多書未看麽?”傾百裏側首淡淡看她一眼,打斷了她的思路,“還不進藏書閣?”

她悻悻然進了藏書閣,随手從書架中抽出一本書來,“山裏多了個神經病,日子難熬,難熬喲。”

若這綠隐日日來擾,她不得煩死?不成,不成,得想個法子才行。

“書拿反了。”傾百裏的聲音落在耳邊,她急忙将書調轉方向,笑得無比尴尬。

他怎麽會跑進來?往常他可從不來監視自己,南小樓深吸了一口氣。

本想認真背書,可卻還是忍不住窺看身旁的傾百裏。

“那個……”她略有猶疑,“你也要看書?莫不是當了神仙也要年年考核?”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悲催無比,她暗暗為他感到悲哀。

“非也。”傾百裏緩聲應她,擡起骨節分明的手指向她手中的書冊,“我是在等你翻第二頁,已經半個時辰了。”

“額。”她尴尬無比,忙不疊翻了第二頁,他這才轉身離開。

皆言學無止境,可她真看不進去書上那些彎彎繞,打了半天的哈欠,也沒翻幾頁紙。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昏昏沉沉靠在書架上睡去,半夢半醒間,恍惚覺得被人抱起。

眼睛微微睜開一個小縫,她愣住,這清俊的下巴,熟悉的梨暖香……

怎麽會是傾百裏?一定是在夢中,她擡手大力地揉了揉他的臉。

嗯,皮膚細膩光滑,甚好甚好。

不對!暖的,不是夢境?她瞪大雙眼,陡然掙脫他的懷抱,連連道歉。

要死要死!怎麽會在藏書閣睡着?最可怕的是,傾百裏竟然抱她……

“既然醒了,那便自己回房間睡。”他形容冷淡,眼睫微垂。

她連連點頭,心中懊惱剛才的過激反應。

于是她颠颠上前,頗認真地誇獎了一句:“山神大人的懷抱溫暖又寬闊,感覺甚好。”

卻見山神大人臉色微沉,正當她以為他要發作之際,身子卻忽然一輕,他竟複又将她抱起。

“山神大人,感受一次便已是莫大的榮幸,不如……”這便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抿着嘴等着他開口說話。

難不成是方才表述還不夠明确麽?眼瞅着已經快到自己房間,她得想點轍。

“我房裏混亂不堪,山神大人還是不要入內,以免污了眼。”她笑得誠懇,終于在房門前翻身落地,又迅速躲入門中。

借着院中星點亮光,她自門縫中看見他拂袖離去,這才略略松氣。

美男的眷顧,總叫人無所适從,南小樓思索良久,蹦出一個令人震驚的可能性……

傾百裏總不會,對她有意思吧?

便是在睡夢中,她也一直在思索此時,直到她感覺有人在撫摸她的臉。

好癢……她抿嘴偷笑,以為此刻撫摸她面頰的是傾百裏。

好濕滑,難不成是舌頭?不對勁!哪兒有這樣粗的舌頭?能夠貼滿她臉頰的舌頭,怕只能是擎天巨獸!

她陡然睜眼,在昏暗的環境中看見一張綠得滲人的臉。

“綠隐大姐!怎麽又是你!”她猛然坐起,向後撤退,直到靠在牆邊無法動彈為止。

綠隐朝她逼近,面無表情地說:“主人,綠隐帶你離開。”

第一次,南小樓從她平靜的語氣中聽出濃濃哀傷,她為何如此,仿佛深冬時節裏快要凍死的號寒鳥,悔意與悲憤交織。

“抱歉,我想你認錯人了。”南小樓頗語重心長的模樣,“我知道你眼睛發綠,看人自然也是綠的。”

話畢,她小心翼翼将探在身前的觸角挪了個方向,并暗想,綠隐該不是只船妖,而是八爪魚的親戚。

就在她以為能夠和綠隐好好商談此事之時,卻被觸角捆了個結實,直接給綁上了船。

“救命啊!小黃!彌太郎!傾百……嗚……”她被觸角勒住口鼻,呼喊不得。

完蛋,這次要變成船妖的口糧了。

原本還指望綠隐破門而出的聲音引起他人注意,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船只竟然能夠穿梭于虛空。

她只能眼瞅着自己被綠隐帶入混沌虛空,說不得驚恐,只因她忽覺綠隐毫無殺意。

房間中的事物離她愈發遠,她感覺和原有空間的聯系愈發淺薄,就在她以為自己真要被拖入未知領域時,一只大手從即将閉合的孔洞外探進,一把将她拉住!

來人不知無處來的怪力,竟然直接将她與綠隐拽回了現實空間。

縛住她身體的觸角崩裂破碎,她驚恐閉眼,旋即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別怕,我在。”傾百裏将她護在懷中,另一手醞起金光,金光化作無數道絲線,又迅速織就大網,将騰空的綠隐捕捉。

綠隐來得奇怪,行為也這樣奇怪,南小樓不明白,她為何執着于自己。

莫不是,因為她新得的這副容貌?此皮相乃鲛绡所織,難不成那織鲛绡的鲛人,是綠隐的親戚?

船妖常栖于水,與鲛人是親戚倒也并不奇怪。南小樓正研究着船與鲛人日常如何相處時,傾百裏已然将綠隐縮小拘于掌心。

“綠隐,看來此處不能容你。”他眼中隐有不安,微微側首,目光落于南小樓精致的面容上。

“你好生休息,我送她一趟。”這話顯然是對她說的,她微愣,點了點頭。

不等她再言,傾百裏便袍袖輕卷,裹挾綠隐化為一束光消失在她眼前。

“來去如光,真令人羨慕。”她嘆了一口氣,正待坐回床榻,小黃卻突然推門而入,啧啧有聲。

“南小樓,羨慕別人有個屁用。”它大咧咧跳上她床榻,“現在你的願望已經達成,咱們撤吧!”

她沉默,是啊,目标達成了。她變成人的模樣了,可是……她舍不得離開。

見她不言語,小黃伸出肥爪子輕拍她的大腿,“南小樓我明白,你舍不得現在安逸的生活,對不對?”

“我沒有!”她立刻反駁,卻心虛不已。扪心自問,她的确舍不得這裏安逸的生活,更舍不得……傾百裏。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忙不疊搖頭試圖甩掉腦中那張好看的臉。

“我先前不是說了,傾百裏于我有恩,我不能不報。”她強作鎮定,為自己尋了一個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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