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想見你】
第22章 【我想見你】
“陳老師,這說不過去吧?!”鄧琳滿臉怒氣,在辦公室指着面前的二人破口大罵,“這就是你管的學生?這才開學多久?!把我班的一個按在地上摩擦,一個直接打進醫院了!年紀輕輕就偷錢,以後出了學校還想幹嘛?!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
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直冒冷汗,言語讨好陪笑臉,“鄧老師,我給你道歉,真的給你道歉,這是我嚴重失職。”
“你別給我道歉!給孩子家長道歉吧!”
校長辦公室裏一個低三下四,一個頤指氣使,兩個都面紅耳赤,只不過一個是氣的,一個是羞的。
“是是是,”陳老師擦了擦額頭的汗,“我一定道歉,肯定道歉。”
鄧琳怒道:“道歉就完了?!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做什麽?!以後殺人犯法了,就道個歉就行了嗎?!”
陳老師求助地看向校長。
坐在棕色商務辦公椅的男人安慰道:“好了小鄧,我知道你很生氣,冷靜一下,陳老師事先也不知道。”
“別說這麽多廢話,直接說怎麽處理吧!”鄧琳不吃這套,冷硬地說。
之前報了警,這這件事确實驚動了警方,但礙于學校的口碑和面子,擺平了警察,只說是孩子之間的打鬧,錢沒有丢。
家醜不可外揚,其他的處決自然得關起門內部處理了。
對于這個結果7班是不滿意的,也包括鄧琳。
他們的班長被打成了這樣,另一個更是流着血去了醫院,流鼻血對別人來說只是小傷,但鄧琳知道對沐陽來說是多大的問題,所以才會在校長室不放過3班班主任。
于校長說:“韓興和張遠兩人請家長,記大過,在下周一的例會上全校批評,寫一千字的檢讨,在例會上念。”
“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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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校長語氣沉了幾分,“鄧琳,你要以學校利益為重。”
鄧琳冷笑一聲,“行,于校你這樣的處理方案我接受了。”
還沒等于校長和陳老師松口氣,鄧琳又說:“我接受了不代表沐陽家長會接受,您日理萬機沒功夫看每位學生的家裏背景吧?”
于校長臉色一沉。
“沐陽的父親是刑警。”鄧琳加重了幾分語氣,“在職刑警,據說還是隊長。家長這關您自己過吧,我恕不奉陪。”
說完不等兩位男人的反應,鄧琳摔門而去。
嚴陰郎在醫務室坐着,老師幫他消毒處理傷口,手指已經完全紅腫了,微微用力就鑽心的疼。
之前燙傷的痕跡還沒完全好,這下又是傷上加傷,左手包的嚴嚴實實,徹底像個粽子。臉上的灰塵和細碎的石子被一一清除,右臉是好幾道長短不一的血痕,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醫務老師用生理鹽水消毒,傷痕不算太深,等它自己結痂愈合。
他衣服上和手上沾上了血跡,老師正在用雙氧水替他消毒擦去。
他手上沒有外傷,這血跡不是他的。
嚴陰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紅彤彤的手,血污已經幹成了塊,成了深深的磚紅色。随着一點點擦拭,雪白的棉花上留下更刺眼的烏紅。
鮮紅和純白交錯,嚴陰郎眼前全是沐陽滿臉血跡斑駁的樣子。
一種陣痛的心悸從心髒深處傳來,宛如最鮮嫩的軟肉被尖銳的器物狠狠紮下般的劇烈疼痛。
嚴陰郎呼吸急促,身體開始顫抖。
“你怎麽了?”醫務老師擔心地問,“手指疼了嗎?”
“沐……陽……”嚴陰郎的聲音很沙啞,就像很多天沒有喝水似的幹澀。
醫務老師了然,“你是說另一個孩子吧?別擔心,他去醫院了,只是流鼻血而已。”
嚴陰郎心口的疼痛讓他直不起腰,當他轉身看到沐陽滿臉是血的時候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如潮水般席卷了他。
他不是第一次見血了,光是自己從小受的這麽多傷,見血的傷痕早就成了家常便飯。
可他第一次這樣讨厭、恐懼血。
鮮血紅的濃烈、腥的作嘔,它讓那個明媚如光的小太陽變得脆弱暗淡。
那一刻他清晰的看到了沐陽眼裏的恐懼,可沐陽仍然朝他笑着說沒事。
“好了。”醫務老師拍了拍嚴陰郎的肩膀,“這幾天注意點,手指不要承重。沒有傷到骨頭,養兩天就好了。”
嚴陰郎一言不發的從醫務室走出來。
梧城的天悶的像個蒸籠,密不透風,空氣潮濕又粘稠,像惡心的蟲子貼在身上甩也甩不掉。日光灼灼,把樹葉曬的油綠發黑,只有它不會懼怕烈陽似的迎光生長。
蟬鳴叫的猛烈,肆意喧嚣又增添了無盡的煩躁。
高一(3)班偷(7)班校服費的事已經鬧的人盡皆知,同樣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校園霸淩多慘重,班長差點骨折、破相,另一個直接滿臉是血的去了醫院。
嚴陰郎回到班裏的時候全班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視着他坐到位子上,有擔憂、有佩服、有驚訝、有同情。
沒有人會想到這位悶不吭聲的班長會把錢找回來,還是以這樣慘烈的方式。
他維護的是全班的利益,是己所能及的所有勇氣。
嚴陰郎對這些視線漠不關心,他一直心心念念自己旁邊的這位。
原本放着書包的位置已經空了,鄧琳在第一時間通知了沐陽的家長,他爸爸給他請了假帶去醫院。
上午的嬉笑還猶如耳邊,眼前卻猩紅一片。
———沐陽的血成了嚴陰郎揮之不去的陰霾。
“班長,你沒事吧?”趙麟湊過來擔心地看着他的臉,“這倆狗逼真的太過分了!就該讓警察直接把他們帶走!”
“就是!”旁邊帶着眼鏡的夏杉附和道:“聽說他們家有權有勢,好大的官威啊,把人打去醫院都還能繼續在學校耀武揚威!”
“班主任不是去校長辦公室說理了嗎?也不知道怎麽樣,一定要好好懲罰!太過分了,當我們7班好欺負嗎?”
嚴陰郎抿着唇沒有接話,沐陽不在,他又變回了那個一句話都不想說的啞巴。
沒一會兒班主任回來了,草草的安撫了一下同學,這個事情引起了學校重視,為了照顧學生們的情緒下午提前放學,讓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下午四點,這個時間不早不晚的,嚴陰郎坐地鐵去了便利店,小阮才給了工資,他不能因為一點小傷就撂擔子。
他沒坐過地鐵,昨天沐陽操作的時候把流程記在了腦子裏。
到店裏時小阮正坐在收銀臺後昏昏欲睡,見他進來有些奇怪:“今天怎麽這麽早?你臉怎麽了?手也受傷了?和別人打架了啊?”
嚴陰郎沒提學校的事,只說:“放得早。”
小阮見他神色不對,也沒有繼續追問,“那行吧,你幫我在這站會兒,我去休息休息。”
這個點客人不多,嚴陰郎趁着沒人的時候整理一下架子上的東西,有些客人拿的急,架子上的物品歪七扭八的,影響印象。
小阮滿意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說這孩子還挺勤快。
嚴陰郎其實沒這麽勤快,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沐陽受傷的畫面,他只能找事情做來分散注意。
但效果不佳,甚至放錯了好幾個零食的位置,小阮指出來讓他重新歸位。
“你怎麽又放錯了?”小阮不滿道,“我都說了三次了這是零食區的東西,怎麽能放在冷藏區呢?我之前說的話時候你認真聽沒有?”
嚴陰郎微微低頭,“對不起。”
小阮蹙眉,“你今天注意力不集中啊,是出什麽事了嗎?有事需要請假的話就直說,我也有不是什麽無良商家。”
嚴陰郎:“沒事。”
他不願意說小阮也不勉強,“那你調整好狀态,別對客人也心不在焉的出錯。”嚴陰郎點頭。
他現在腦子裏亂成了蜘蛛網,他想問沐陽有沒有受傷,傷勢嚴不嚴重,明天是不是要繼續請假。
沐陽的微信對話框來來回回打開了三次,他沒有問候過別人,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不突兀。
他害怕會打擾沐陽休息,或者影響醫生的治療……
沐陽的頭像一片明媚的日光,應該是他自己拍的天空,蔚藍如洗,雲朵是一簇一簇的像極了蓬松的棉花糖。光線太耀眼,導致鏡頭是朦胧的金黃。
那份燦爛和熾熱好似要透過鏡頭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遐想頭像背後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朝陽。
嚴陰郎正望着對話頁面發愣,一位客人拿了幾桶泡面懵的放在收銀臺上,驚的他指尖一顫。
男人說:“結賬。”
嚴陰郎不敢耽誤,把手機放在兜裏掃描條碼算錢,“一共17。”
男人提着東西剛走,嚴陰郎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掏出來一看——沐陽二字躺在屏幕上,不停的震動催促着他接電話。
嚴陰郎突然有些緊張,屏住呼吸接了起來。
“嚴陰郎,你怎麽給我發微信啊?不怕被老師看到收手機嗎?”沐陽的聲音傳出來。
“已經放學了。”嚴陰郎握着手機的手很用力,沐陽的聲音不似平時那樣充滿活力,這樣的認知讓他又開始心悸。
沐陽奇怪,“這麽早啊?就因為我們打架?”
嚴陰郎:“嗯。”
“那我們也算是為別人做好事了?你在哪兒呢?便利店?”沐陽哈哈地笑了兩聲。
“嗯。”
嚴陰郎覺得呼吸困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沐陽的聲音就在耳邊,可他卻更加燥亂,心中有一份欲望不僅滿足于此。
“你怎麽不說話?”沐陽嬉笑着問,“就沒有別的想和我說的嗎?我今天好歹也是幫了你呀!”
嚴陰郎緊張的手會下意識的握拳,左手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暇顧及,此刻他全部精力都在自己嘴巴上。
他想說,他想問,他想知道沐陽好不好,他家人會不會因為這個打他罵他。
沐陽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嘴巴是用來說話的,可對與少有表達的他,一句簡單的問候都是件格外困難的事。
落日餘晖美麗又夢幻,雲層像橘子味的棉花糖,成了炎炎烈日裏最浪漫的風景。
夕陽照進這小小的便利店,身後五顏六色的零食包成了斑斓的背景板。
嚴陰郎生硬地說:“你…還好嗎?”
“挺好的呀。”沐陽回答的很快,似乎在等着他問一樣,“其實沒多嚴重,就是滿臉是血的看起來太吓人了,哈哈!你呢?傷勢嚴不嚴重?”
暮色落進了嚴陰郎眼裏,漆黑冰冷的瞳孔有了餘晖的溫度和光澤,從沐陽離開時他心裏就萌生出一棵種子,在他灰暗的心裏胡亂的沖撞,踉踉跄跄的尋找陽光的方向。
嚴陰郎深深地吸了口氣,站在便利店的玻璃門後,遠方的瑰麗盡收眼底,“我……”
沐陽那邊似乎有人在叫他,他遠離的聽筒揚聲說:“好的馬上。”
“你說什麽?剛剛我爸爸叫我呢,沒聽見。”沐陽說。
“……”嚴陰郎沉默了。
沐陽見嚴陰郎遲遲不回答,只好說:“那先挂了吧,明天學校再說,拜拜。”
“沐陽。”
沐陽正要挂電話,聽到嚴陰郎在喊他,又把手機放在耳邊,“怎麽了?”
又過了許久,久到沐陽以為他又不說話的時候,嚴陰郎低沉幹澀的嗓音一字一句清晰的傳過來。
他說:“我想見你。”噗嗤———種子頑強的頂開了心房,冒出稚嫩幼小的綠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