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歡

第二十五章 喜歡

宋小海的腦袋又不老實地扭過來,率先發出一聲驚呼,“七十三,喬橫林,你語文能考七十三,你是不是作弊了?”

“不不,”喬橫林認真地搖頭否認,“我沒有,沒有作弊,我背書、每天,季鶴教我,季鶴教我的。”

宋小海拿着自己那張被捏皺的試卷反複審閱,确保沒有少合分後,喪喪地垂頭,眼巴巴地望向季鶴,“你也教教我呗,我都快不及格了。”

季鶴心情不錯,拿過他的卷紙正反面掃了兩眼,輕蹙眉,“古詩文默寫你只拿了一分,作文跑題,字數也不夠,六十分有二十都是同情分。”

他這話可真不留情面,宋小海臉紅撲撲,掩飾尴尬地拽過喬橫林的試卷,沒等他挑出毛病,季鶴輕飄飄地說。

“他古詩文默寫沒有錯字,作文寫得中規中矩,不過值這個分。”

喬橫林聽到季鶴為自己申辯,眉梢高興地跳了起來,兩只出汗的小手緊緊拽住季鶴的左手腕,身子不自主地倒過去,親昵地蹭着季鶴的肩膀。

宋小海眼睛瞪得可大,大聲叫道:“喬橫林!你、你、你膩不膩……”

季鶴忍受不了別人身上傳導的溫度,這會令他脊骨發麻,喬橫林身上又總是這麽熱,好像一個不會熄滅的小火球,簡直無法形容。

他掙脫手腕,甩給喬橫林一個不滿的眼神,眼角那顆痣在散發危險的瞳孔下顯得美麗又可怖。

喬橫林乖乖直起身子,甚至往另一側傾了傾,跟季鶴保持距離,嘴巴扯開,緊張的小白牙打着顫,竭盡全力地讨好人。

季鶴還沒說什麽,宋小海先嘟嘟囔囔起來,“喬橫林,季鶴不喜歡別人碰他,你又不是小女生,大白天的還摟人家撒嬌,晚上是不是要鑽一個被窩裏睡呀……真膩歪,真不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喬橫林腦子靈光乍現,突然埋頭,拿起筆寫些什麽,也不理人。

“你脖子疼嗎?”季鶴問宋小海。

宋小海一愣,他這麽朝後扭着,脖子的确不舒服,但他可不像喬橫林那麽傻,真覺得季鶴是在關心他的健康狀況,于是閉緊嘴巴,很有眼色地轉回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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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領完成績、填報告冊的放假時間和領了張需要家長簽字的安全通知書,解散放學,大家陸續收拾書包離開。

季鶴不喜歡跟別人擠,跟喬橫林出去得晚些,校門口幾乎沒有學生在,兩人并排走着,喬橫林不像平時一樣聒噪,心裏藏着什麽事兒似的,悶不作聲。

走到半程,他突然覺得鼻尖好涼,于是擡頭望望,淺藍無際的天空映出雪色,白茫茫的顆粒輕輕飄進喬橫林的脖頸,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下雪了,瞧着不大,但勢頭卻足,不像是一會兒就停的。

季鶴不知道什麽時候伸了手,一下子把喬橫林垂到後背的帽子拉高,牢牢遮住他圓滾的腦袋瓜。

喬橫林臉小,又動了動手,自己把眼睛漏出來,朝季鶴貼了貼,小聲哼唧,“雪,第一次,下雪。”

季鶴沒躲,大概是覺得喬橫林身上暖,往前走着,也回應喬橫林,“嗯,初雪。”

喬橫林笑笑,跟季鶴湊得更緊了,把走路需要當心的事全交給季鶴,自己的眼睛滴溜溜地亂轉,試圖看清每一片圓潤的雪花。

上次賣裏脊肉餅的小吃街,現在有賣糖葫蘆的,小車的透明櫃裏齊齊整整地擺了六七盤口味不一樣的糖葫蘆,有山楂的,也有水果的。

最顯眼的莫過于比小孩拳頭還要大點兒的草莓,五個一串,淋有凍糖液,看着就讓人流口水。

喬橫林沒注意,季鶴什麽時候把他領到這裏來了,他就聽到季鶴說讓他挑一個喜歡的。

喬橫林眼睛頓時亮得像星星,趴在玻璃上望裏看,考慮一圈兒,無知無畏地指了指那串被頂得高高的草莓串。

“八塊錢一串。”早早戴上耳罩的老板比出手勢。

喬橫林趕緊搖搖頭,無措地拉住季鶴纖長的小尾指,“不,不吃。”

季鶴沉默了幾秒,另只手在口袋裏翻出五塊錢,又從書包內層裏拿了三張一塊,遞過去,“就要這個,裝起來吧。”

“成,”老板欣然答應,将糖葫蘆塞到喬橫林手裏,哄他,“好吃的嘞。”

季鶴道謝完,拉着喬橫林回歸“正道”,提醒喬橫林,“手不冷的話現在就可以拿出來吃。”

喬橫林喉結滾動,吞了不斷分泌的唾液,他小心翼翼的撕開包裝,用舌尖舔凝固糖漿外面裹的那層糯米紙。

沒有味道,黏在舌尖,卷巴卷巴咽下去。

等到店門口,五個草莓一個都沒掉,喬橫林揚揚胳膊,把糖葫蘆的串塞到季鶴手裏,然後佯裝不在意地跳上臺階,進門找季君去了。

季君在櫃臺前打盹兒,喬橫林喊他才醒過來,拉他過來,又嫌他身上涼,将小不點兒推遠,連連打哈欠。

季鶴抓着糖葫蘆進門,“喬橫林,過來。”

喬橫林趕到季鶴身邊,擡着腦袋瓜笑,季鶴把草莓給他,“吃。”

喬橫林還要搖頭,季鶴便壓了眼皮,不悅地問:“不吃買來幹嘛,吃完去洗手,棍子折三段用衛生紙包好再扔垃圾桶裏。”

“你們要不吃給我吧。”季君像頑童一樣去搶。

季鶴抓着喬橫林的手拉高,躲開季君的爪鈎,推搡喬橫林的後背,叫他去一邊兒吃,随後回頭瞪了季君一眼,“小太陽你開了多久,離你是不是太近了,衣服有糊味兒,難聞死了。”

季君揪住衣領聞,“好像是有點兒,但是天太冷了,我這幾天就不回來睡覺了。”

“嗯。”季鶴見怪不怪,順嘴問了一句,“你這次打算去哪兒?”

季君晃蕩的腳丫緊張地停了,“你怎麽又知道我要去外地?”

季鶴冷眼吊着,“你每次出門帶的那幾樣東西,包、皮夾克,還有用來送人騙吃騙喝的手串。”

季君把袖子往下捋,遮住胳膊上的六七條手串,小聲嘟囔:“這串子都是我自己手磨亮堂的,別人都可喜歡了。你的木簪不也是我做出來的嗎,手藝不行的話你也不能戴這麽久……”

季鶴蹙眉,打斷季君的絮叨,“随便你去哪兒,但下次翻櫃子整行李,其他東西給我放回原位,不要弄得亂七八糟,看着讓人煩。”

“好好好,”季君趕緊答應,起身去拿掃把,“我這回,就是去大理,淡季,更有玩頭。前兩年我去那個客棧,應該還沒拆,他家有只貓,淨往人懷裏鑽,可暖和。其實那兒真挺好,你小時候吹的笛子,就是我在普洱市碰到的手藝人做的……”

季鶴聽時不語,轉到櫃臺前面,從抽屜的錢盒下面抽了六張紅色鈔票,“上次你走,黃叔多給了錢,你先拿三百塊錢還人家。”

剩下就給你留着用。

季鶴沒說出來,換了外套要回卧室,季君攥緊錢,笑着攔他,“黃秋風說,你們倆在家不安全,得有個手機,我在小店鋪買了個二手機,電話卡安了,你拿着用。”

季鶴本來想說沒必要,但猶豫片刻,接下了。

黑色的諾基亞,小屏幕,九宮格拼音按鍵,雖然是二手,但大概翻新過,除了後殼的兩道劃痕,看不出什麽使用痕跡。

“嗯。”他應聲。

喬橫林在廚房吃完了五個大草莓,滿嘴的糖渣,他打着飽嗝,按照季鶴交代的,把簽子扔垃圾桶,洗幹淨小手小臉才出門。

季君搓搓喬橫林的臉蛋兒,拎包走了。

喬橫林蹲在書店最低的臺階上,眼巴巴地看季君離開的背影,心裏不是滋味兒,用手背揉揉發酸的眼睛。

但容不得他感傷多久,季鶴喊他趕緊進屋。

“喬橫林,”季鶴坐在高凳上,原本就壓喬橫林一頭的身高變得更遙不可及,這樣的視角會讓他的眼神異常鋒利,季鶴也的确沒有展現什麽柔和的表情,他十分認真地盯着喬橫林的臉,“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些事情。”

喬橫林啊了一聲,聲音拖得長長的,非常緊張,他擔心季鶴要對他的成績問責。

但其實比這個更糟糕,季鶴用腳尖點了點放在地上的鞋盒,這是從櫃子裏找到的,喬橫林當初參加運動會沒有用上的新鞋。

“打開。”季鶴冷淡地說。

喬橫林只好窩在地板上,掀開盒蓋,鞋子是嶄新的,但裏面顯得十分擁擠,空隙裏放了季鶴做的筆筒,還有兩份只對摺了一次的作文紙,以及半個季鶴切給他的白色橡皮。

“那天你沒有忘記帶鞋子,是故意不穿對嗎?”季鶴一語中的,又步步緊逼,“為什麽,還有為什麽把這些東西藏起來?”

喬橫林打着哆嗦,膝蓋一軟跪倒季鶴腳邊,眼淚汪汪地瞧人,看着怪可憐的。

“喜、喜歡,我……”

“喜歡什麽?喜歡當小狗,把骨頭往窩裏咬?”季鶴眼皮挑了挑,聲音很兇。

喬橫林更小聲了,“喜歡季鶴的橡皮…喜歡季鶴的筆、筆盒子,喜歡季鶴的紙…作文紙,鞋子,季鶴買的鞋子,我喜歡……”

他哼唧着,臉漲得通紅,忽然滞了口呼吸,然後放聲大哭,眼睛變成漏水的縫隙,嘴巴哇哇張,“喜歡,我喜歡,我好喜歡,我不要用,不要用,就放、放這裏,好、好不好,季鶴,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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