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叛逆

第三十六章 叛逆

軍訓時間過半,半夜三更吹來哨,突然把所有連隊統統拉到操場,白燦燦的大燈對準臺下,射得人頭昏眼花。

喬橫林困得直打哈欠,貓在隊伍後面靠着季鶴的肩膀眯眼,也不覺得周圍大家的嗡嗡聲吵鬧說,直到隐約聽到尤小勇口吻篤定地說肯定是要剪頭發,喬橫林激靈地跳了兩下。

“你怎麽知道的?”彭湃還不信他。

尤小勇回避彭湃的眼神,小聲辯駁:“我、我問過上一屆的學長了,真的,這個叫做搞突襲,而且……而且說晚上剪頭發,會把我們剪得更醜一些。”

“一般說話加上真的兩個字,都是撒謊,”彭湃胳膊圈住尤小勇的脖子,将半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上面,“而且,你這個瓜皮腦袋,還有更醜的餘地嗎,嗯?”

距離近了,尤小勇透不過氣,臉蛋臊得慌。

彭湃這麽說話季鶴都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尤小勇卻沒怎麽生氣,又強調一句,“真的是真的。”

他不信,喬橫林深信不疑,慌得亂了腳步,圍着季鶴打圈兒轉,像個蒼蠅,“怎麽辦啊季鶴,萬一、萬一你的頭發……”

喬橫林緊了喉嚨,像是連剪這個鋒利的字都不忍心說出來似的。彭湃也留意季鶴,揶揄兩句,沒被人家搭理,咳嗽一聲把尤小勇推向前去。

尤小勇仰頭,第一次認真審視季鶴的臉,深邃的眉眼倒是沒什麽擔憂的意思,眼角上挑,下面又壓了顆滾圓的小痣,動動眉尖,更像是煩躁而已。

他們也是急亂了,竟妄圖從最膽小的尤小勇嘴巴裏得出什麽辦法來,喬橫林想說讓季鶴現在脫隊跑走,最吊兒郎當的彭湃罕見得有理智,否決了這個提議。

兩個人陷入思索,良久,彭湃刮了下眼皮,“要不,剪咯?”

“不行!”喬橫林先一步大聲拒絕。

彭湃不樂意了,“主角兒還沒發話呢,你兇得跟條狗幹什麽,捏你命根子了?”

眼見他們就要吵起來,季鶴伸手去拉喬橫林到自己身邊去,尤小勇卻突然開口,“其實,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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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屁能不能快放?”彭湃有氣沒處撒,逮着尤小勇開涮。

“那你能先閉上嘴嗎?”季鶴斜着瞥了彭湃一眼,眼底紮着明晃晃的不耐煩。

“就是就是!”喬橫林得了意,扯着嗓子喊。

“你也是,閉嘴。”

季鶴看都不看喬橫林一眼,輕輕咬了這句話,他就跟洩氣的小狗肚子樣,灰溜溜地低下頭捂上嘴巴。

得,好歹是一視同仁。彭湃笑了,嘴角勾得可高,但沒敢出聲。

這兩個聒噪的人安靜下來,季鶴才能有心思低頭看向尤小勇,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尤小勇顯得很有壓力,哆哆嗦嗦地張嘴:“其實我也、打聽到,女生、女生是不查的,就是查了也不會為難,就是你、你可以——”

彭湃攬住尤小勇的肩膀重重地捏兩下,“你還真是笨猴開了竅!”

這話誇得實在不好聽,尤小勇悄悄撇了下嘴,又擔心彭湃發現,急忙恢複回來。

“男生把帽子都脫了!”教官拿着大喇叭開始繞着連隊喊。

“但是、但是季鶴站過去,女生隊就多一個,男生隊就少一個!”尤小勇一緊張,反倒一口氣說出來這件事的弊端。

“哪少?我去補。”

喬橫林着急地推季鶴到旁邊的女生隊伍裏去,沒頭沒腦地應着尤小勇。

彭湃無語地翻白眼,“你純純是個人物啊。咱倆岔一排站,被發現再說,快點兒的。”

原本三人一排的隊伍,喬橫林往後稍了一排,彭湃則站到了外面,營造出裏面有人的假象,想得倒好,可燈光一晃,這空缺簡直亮得紮眼。

教官晃到後排時,一眼就看出不對勁兒,正要問,一個短頭發小子就鑽了進來,低着頭,把長短合規矩的腦袋展示得一清二楚。

喬橫林感受到教官夾在腋下的手電筒在他們這幾個人的腦袋頂上晃來晃去,最後指了一個,“你,站出來。”

彭湃低聲罵了句髒話,撇開喬橫林走出隊伍,跟着發型不合格的人到旁邊兒去排隊剃頭。

喬橫林這才吊起一只眼睛,看向側前方頂替季鶴位置的人,那人感覺到幾道視線,仰了臉,細皮嫩肉的,竟是個女生。

尤小勇記得她,軍訓第一天站隊,教官不知道她是女生,光憑短頭發就把她分進男隊裏,她立刻舉手報告,嗓子洪亮地喊出我是女生四個字。

那個時候,尤小勇就記住她了,光是那番不扭捏的勇氣,就很令人佩服。

“孟倩,”季鶴站過來,認真地道謝,“謝謝。”

“沒事啊,”孟倩挑頭,“小事一樁,再說,你頭發留挺好的,讓他們剪了多可惜。”

喬橫林像複讀機,跳到她前面,學着季鶴的口吻,十分真摯,“孟倩,謝謝你。”

“那我的頭發就不可惜,”彭湃不知道什麽時候鬼氣森森地挪在喬橫林背後,伸手摁住他的後腦勺,咬牙切齒地講,“喬橫林,你怎麽不對我說謝謝?”

他講了這麽多話沒人在意,視線齊刷刷地打量起他“新鮮出爐”的毛寸發型,再多剃點兒就跟和尚差不了多少,簡直滑稽。

孟倩撲哧一聲笑出聲,帶動喬橫林和尤小勇埋頭憋笑,就連季鶴,順手捋頭發時也忍不住彎了嘴角,眉眼浮出清淺又歡快的柔光。

別人都沒剪掉那麽多,是他第一天就得罪了教官,被硬生生看着剪成了勞改犯。

彭湃要面子得很,隊伍散了還追着人家問是不是真有那麽醜,尤其是要“罪魁禍首”季鶴發聲。

在回寝室前,彭湃又拽住季鶴,季鶴無奈讓喬橫林先進屋拿盆子洗漱去。

平心而論,彭湃更适合以前的長發,早上起來濕手抓成朝後的大背頭,瞧着也飒爽,但剪了寸頭也并不醜,反倒顯出他的五官,眼睛大得像喬橫林一樣。

“很好看。”季鶴給出簡短的評價。

彭湃卻不依不饒,非要追問,“真的假的,而且好看聽着太他媽怪了。”

“說話加上真的不是在撒謊嗎?”

季鶴拿出他剛才欺負尤小勇的說辭,語氣又沒什麽波瀾地反問回去,“那你想得到什麽樣的形容?”

“別走,”彭湃扯住季鶴的袖口,突然擡腳湊近盯向他,語氣放得輕飄飄,“我看看你睫毛是不是在抖。”

季鶴不喜歡別人靠近,側臉躲開時,被砰的一聲脆響吓到了,不由自主地顫了眼睫,彭湃得意地松手,吹着流氓口哨朝屋裏去。

水盆脫手的喬橫林站在沒有燈光的暗處,潛伏到昏暗裏的膚色沒那麽顯眼,借着餘光,季鶴只能看見他筆直的身板,還有模糊中抿得緊緊的唇線。

“水撒了,”季鶴走上前,捏起喬橫林的兩只手,“手有沒有傷到?”

喬橫林胸脯起伏,嘴巴撅了起來,從季鶴手裏撤回自己的手心,也不說話,悶聲向剛才來的方向大步走。

季鶴搞不懂他,撿了地上兩個疊在一起盆子,套在底下的那個已經裂出了很長的縫,大概是不能用了,他費了些力氣拔出來。

走出幾米的喬橫林轉身發現季鶴沒有追上來,看見把自己的盆子扔垃圾桶裏的季鶴,又呲牙咧嘴地跑了回去,在季鶴臉前掉眼淚。

“你在鬧什麽呢,”季鶴發覺了喬橫林的小脾氣,只覺得莫名其妙,“不願意幫我的話,下次打自己水就可以。”

“不是,”喬橫林遭了委屈地叫道,“我沒有不願意。”

“那你眼淚怎麽掉下來了,”季鶴做出揣測,“想家了?手疼了?還是水撒了所以就傷心了。”

喬橫林統統搖頭,不說話,他沉默且執拗的模樣讓季鶴覺得沒辦法溝通,便沒什麽耐性哄下去,打算回寝室去。

喬橫林見自己要被丢下,急得扯住季鶴的手腕,季鶴想要甩開,回頭時看見喬橫林憋得發紅的臉蛋,嗓子眼因為泣不成聲而抽動不已。

“好吧,”季鶴只得拉住他往沒人的地方去,省得別人看見他哭成這樣暗地裏笑他,“如果你想讓我聽你天大的委屈,就調整呼吸,我說過,只許你說整句的話對嗎?”

喬橫林按照季鶴給出的節奏深呼吸,平複鼓囊囊的胸脯,才勉強開口:“季鶴、你,跟彭湃,你讓他碰你、拉、拉手,靠得那麽近,他可以咬掉、你的鼻子……”

“什麽古怪的形容,”季鶴忍不住蹙了眉,“還有碰不碰的,好像我是什麽物件一樣。我沒讓他拉手,也沒讓他靠近,是他要這樣。他也不是狗,不會咬人。”

“但是你不讓我靠那麽近!”

喬橫林吼道,又委屈地吸鼻子,“你說不許的,你跟我說不許的,我守規矩,只有我守規矩,他們都不守的,他們都要靠你很近,你說不喜歡的,你就是不喜歡我……”

“你那麽大聲幹什麽?”季鶴很不喜歡耳朵受刺激的感覺,兇了喬橫林一句。

喬橫林眼睛暗了下,他有些後悔,但依舊選擇悶着腦袋不吭聲。

季鶴無奈,柔和了語氣,“因為你聽話,別人不聽話。”

“那我也不聽話了。”喬橫林小聲嘟囔。

“你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

季鶴說完等着,喬橫林果然驚慌失措地擡起眼皮,混着淚水的眼睛愈發像小鹿,情緒也靈動起來。

季鶴有些得逞地輕彎了嘴角,他伸出手勾住喬橫林的尾指,“現在叛逆太晚了,喬橫林,而且你也不是時常都守規矩,剛才集合時不是在我肩膀上裝睡嗎?我看見你的睫毛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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