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信任
第三十七章 信任
季鶴這麽直白地戳穿喬橫林,這讓一向都不擅長撒謊的他立時紅了耳朵尖兒,掩耳盜鈴般搓了搓,反倒變得愈發滾燙,燒得心癢。
“好了,”季鶴掏出随身攜帶的濕巾,沾掉喬橫林下巴上的淚痕,“你的水盆壞了,今晚跟我一起用,現在去洗臉,在這兒可沒有多餘的雞蛋給你捂眼睛。”
“還有啊,”季鶴又忍不住提醒,“你以後不要這麽輕易就掉眼淚,別人會覺得你好欺負。”
“那季鶴會保護我嗎?”喬橫林追上去,歪着脖子問。
“不會。”
季鶴甚至沒有思考,好似是很無所謂的回答,喬橫林急了,窮追不舍地問,“啊,為什麽?”
大概是覺得他吵鬧,季鶴将水龍頭擰得不流一滴水後,對着水池裏幾乎壓在他影子上的小腦袋黑影道明:“好吧,在你個頭沒有我高之前,我會保護你的。”
“那等我長高了呢?”喬橫林悄悄踮起腳尖。
季鶴将水龍頭重新打開,又沖了一遍右手,示意喬橫林洗臉。
喬橫林心急,迫切想要得到回答,手法比平時還要粗糙,捧水在臉蛋上胡亂搓搓,眉毛挂水地就擡起頭來,追随季鶴即将張開的嘴巴。
季鶴細細打量喬橫林的肩頭,與自己相比,似乎差距确實小了些,可都是這樣的年紀,路邊的草被風吹了都會竄個子,喬橫林會長,他也會,這樣想,在個頭上缺乏天賦的喬橫林應該沒有優勢。
很有可能,以後多久,都要矮上自己一頭。
也不是什麽大事,說出來未免又要惹得他哭,話到嘴邊季鶴又轉了彎,“要是你比我高,那就換你保護我吧。”
喬橫林樂得呲出白牙,“季鶴,我很快就會比你高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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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鶴沒說不信,哄着喬橫林回寝室。
他倆剛走進門口,誰嚷嚷聲人齊了,就立刻把燈提前熄掉。
剛才還挺胸脯的喬橫林緊張地抓住季鶴的小臂,沒等他們問什麽,寝室中央同時亮了好幾個打火機。
彭湃擠過來,也塞給季鶴手裏一個,趴在他耳朵上講,“有人過生日,你也點個蠟燭。”
喬橫林把腦袋湊到彭湃眼前,大聲問他什麽事。
彭湃懶得理他,帶頭喊了句生日歌,帶動寝室裏的人亂糟糟地唱開。季鶴對此很不感興趣,但也不想煞風景,站在原地沒動,把打火機遞給眼睛亮着喬橫林手心。
“小心燒到手。”
喬橫林興奮地跟着叫,語調不搭地跟着哼歌。
軍訓條件限制,蛋糕是搞不來,大家中午說好從食堂偷了個剩饅頭,插了筷子像上供,這樣滑稽和寒酸,卻在熱鬧的氛圍下顯得格外有意思。
等到一群人開始哄鬧搶零食,季鶴才到床鋪上坐下,尤小勇把行李箱裏塞的餅幹和薯片掏出來,分給他熟悉的幾個人。
季鶴和喬橫林自然包含其內,喬橫林在季鶴床尾盤腿坐着,嚼蕃茄味兒的蝦條,突然歪頭問:“季鶴,為什麽我們沒有生日?”
季鶴還沒有回答,尤小勇先啊了一聲,彭湃從上鋪探頭,又直接跳了下來,撐着喬橫林的床杆,“你沒過過生日啊?垃圾桶裏撿來的還是沖話費送的?”
“跟你有什麽關系?”
季鶴驟然站起,僵着臉,質問彭湃。
脆嘎吱的薯條聲跟着停下,尤小勇也大氣都不敢喘,季鶴平時待誰都淡淡的,卻并不愛計較,更鮮少發脾氣,現在竟跟脾氣最壞的彭湃鬧到一起。
弄不好又要打起來。
喬橫林跟着站起來,伸手拉住季鶴的袖口,小聲喊他,“季鶴,我不問了,不生日了……”
彭湃蹙深的眉頭緩緩松動,憋出青筋的手臂也卸了力,換上一幅嬉皮笑臉,“我說錯了成嗎,随口問的,脾氣別這麽大。喬橫林,我給道歉,愛吃這個?”
彭湃舉高胳膊,從自己床鋪裏搜刮出幾包零食,又搶了尤小勇懷裏那幾包,統統扔了過去,簡直要把季鶴的床鋪埋起來。
喬橫林搖搖頭,往季鶴身邊湊得更緊了些,他根本不在乎彭湃說什麽,是從垃圾桶裏面還是旁邊撿回來的也沒所謂。
他只是很害怕季鶴生氣,不管是對別人還是自己,這時候便是要他跪下認錯他也肯的。
季鶴偏頭,咬緊淡色的下唇,但人坐了回去,說到底也沒什麽大事,是他過于敏感。
“是我嘴賤,”彭湃手指尖在自己唇上點了兩下,“你別折磨你的。”
這話揭過不再提,幸好他們床鋪位置偏,那邊又鬧得兇,沒什麽目光搭在他們身上,除了三個當事人,就剩尤小勇這個目擊者,也不算壞了好氣氛。
昨日剛鬧過,第二天操場就搭了堵高牆和臺子,玩起信任游戲。
先找幾個身高差不多的男生在臺子下面交叉挽手形成一張手臂網,再邀請人站臺上背對大家往後倒,瞧着刺激又有趣。
喬橫林躍躍欲試,季鶴卻躲得遠了些,“我的頭發會散,你最好也別去接人,到時候胳膊疼了半夜又要哼唧。”
“哦——”
喬橫林點頭,靠在季鶴身邊,眼神激動地跳在臺上。
男生幾乎輪番玩了個遍,連尤小勇都被彭湃硬推上去,等他“摔”到網裏,被拽起來時小臉煞白,到旁邊兒蹲着捂胸口。
季鶴借了他紙巾擦眼鏡,尤小勇艱難地擠出笑臉,又接過喬橫林的飲料灌了幾口。
女生裏面只有孟倩膽子大,主動舉手上臺,還有連隊裏長相最漂亮的姓田的小女生被起哄鬧了上去。
倒下時被彭湃托了一把,這兩個人俊男靓女,很是登對,又被臺下哦哦亂叫的聲音起哄,教官也在旁邊打趣大笑。
輪到下一項爬高牆,這就要求全體參與,彭湃個子高,手長腳長,運動神經也好,試了幾次就借力連蹬上牆,胳膊撐住牆頭,用力撐了過去。
教官在另一側拉他胳膊,讓他吊出半個身子,下面的人拉他的腳上來。
運動發達的,像喬橫林,幾乎不用借他的力,很輕易地跳高抓住牆頭。
像尤小勇這種肌無力的也大有人在,不僅被彭湃的鞋底蹭到臉上好幾個黑印,還差點兒把彭湃的軍訓褲扒掉,吓得彭湃一邊罵人一邊餘處一條胳膊護住翹腚。
季鶴本來是想逃過的,但教官就在旁邊兒看,等到除女生以外就剩兩三個男生時,無奈走進布滿腳印和汗漬的牆面。
彭湃本來累得蹲在牆頭喘氣,看到季鶴,約莫是想緩和氣氛,探了腳出去,思考幾秒,又換了手。
但彎腰伸手拉人,距離就受限許多,要靠季鶴自己努力扒高。
這對季鶴來說不是什麽難事,但他實在不想手多挨幾次臭牆,彭湃見他蹙眉,以為他害怕,“別怕,你先跳,實在不行再拉我的腳上來,待會兒我把鞋脫了。”
尤小勇蹲在旁邊,聽到他這麽說,試圖蹭掉臉上黑鞋印的胳膊委屈地停頓兩秒,忍不住腹诽。
卻突然被人抓了胳膊撈起來,喬橫林握住尤小勇的手腕,認真地說:“你拉住我的腳踝。”
說罷,他便頭朝下,把身子探了下去,尤小勇簡直要吓死了,哇哇直叫地抱住喬橫林的兩條腿,他越是往下滑,尤小勇叫得越厲害,似乎即将要摔下去的人是他。
“喬橫林,你做什麽!”
季鶴趕緊喊,喬橫林卻充耳不聞,雙臂大張着迎向季鶴。
彭湃愣了下,撲到尤小勇身邊擠着拽住喬橫林的小腿,“真他媽傻狗,你們幹嘛呢,拉住他啊!”
他一喊,周遭的人都開始伸手幫忙,喬橫林感覺自己被牽制,離季鶴還有段距離,想讓上面的人往下放放。
他還沒扭頭,季鶴踮起腳跟,努力伸長手臂,一下便抓住喬橫林的手心,手心裏發了汗,直打滑,喬橫林反手抓住季鶴的手臂,将人騰空颠了起來。
上面的人瘋狂後仰,一小截一小截地向後拉,喬橫林的小腹卡到牆頭時,便着意用力,跪着将季鶴抱了上來。
慣性沖亂了好多人,喬橫林氣血逆流,臉暈乎乎地講不出話來,貼向季鶴的身子,只覺得軟,他覺得好似湧上來什麽沖動,很想咬咬季鶴的平時不會這樣水紅的雙唇。
彭湃跟尤小勇撞到一起,頭腦發麻,一個不停抱怨,一個使勁兒道歉,吵吵鬧鬧地一上午也結束了。
下午被分批派遣拔草或疊床單,一般男生都選了手套,季鶴不願意沾土,喬橫林也因為想跟季鶴在一起選了疊床單。
這活兒女生幹得多,他們兩個人站在洗衣房前倒顯得格外挑眼,他倆幹了點兒重活,幫女生把幾堆床單運到外面的席上。
接着便跟喬橫林一起,兩頭站開,抻開抖、左右對摺三次,前後對摺三次。
每到最後一步,喬橫林的手指就能跟季鶴的手指頭碰到一起,他為此很歡喜,熱愛得像是很願意在這裏打十年工。
“喬橫林,”季鶴嘆氣,睫毛耷拉下去遮蔽過烈的日光,“下次不要幹危險的事情。就算我爬不上牆又能怎麽樣,最多被罰被嘲笑而已,你以為我怕這個嗎?”
喬橫林搖搖頭,“教官說,這個叫信任游戲,季鶴,你不信我嗎?”
季鶴倒難得啞口無言,所幸擔心的壞事也沒發生,折完手裏這條床單後竟也釋懷地笑笑,“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