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适應
第四十章 适應
喬橫林眼角通紅,吸溜着鼻水被季鶴帶上正确方向的公交車。
這會兒過了上下班高峰期,車上人不多,他們找了個後排的座位并排坐着。
季鶴伸手把車窗關好,透風吹着的話,喬橫林淌過眼淚的臉蛋又要腫上好一陣子。
回到店裏,季鶴取了藥箱,捏着他的小腿給他擦消毒水,天氣熱,貼紗布繃帶悶得慌,索性就讓喬橫林穿短褲漏到外面,不再磕碰應當沒事。
“喬橫林,憋住。”
季鶴蹙眉望向仰臉哭泣的喬橫林,想邱老師說得果然不錯,他回家一定會哭,也可能鬧些脾氣明天不願意訓練。
喬橫林死命地揉眼睛,嗓子梗着氣,吃飯也沒平時香了。
他什麽時候也沒一筷子戳幾粒米地小口進食,季鶴把辣椒炒肉往喬橫林面前推,有意無意地開口:“後天就要開學了,明天還去練跑步嗎?”
喬橫林哭得更兇了,大張着嘴,舌頭上的米粒黏黏糊糊,像跟誰賭氣一樣大聲喊了句去。
季鶴抄起張餐巾紙扇到喬橫林的臉上,“去就去,你嚎什麽,還有,嘴巴裏的東西沒咽下去不許張嘴!”
季鶴說完奪過剛推過去的肉菜,兇他:“不吃算了。”
喬橫林害怕地縮脖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又撅着屁股,把放遠的盤子幾厘米幾厘米地慢慢拉近,直到盤子中線在他倆中間時,他才超級小聲地說話。
“要吃,季鶴,餓。”
“我不餓。”
季鶴故意這麽說,倒也沒制止喬橫林扒飯的動作,雖然仍舊粗魯得不像樣子,但總好過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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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橫林氣性來得快消得也快,第二天早上自己串了鞋帶去體育館,出發前季鶴遞給他一張套了透明卡套的公交卡。
昨天下午他到公交公司剛辦的,學生卡,充錢以後每次能打八折。
季鶴把白淨的繩子挂在喬橫林的脖子上,“不許丢,也不許弄髒,更不許坐反方向,再晚回家,我就不給你熱菜了。”
喬橫林規規矩矩地答應,又規規矩矩地坐車回來,季鶴瞧他這次沒什麽壞表情,略略心安,沒再說什麽。
可到了頭一天上學,早上蹬自行車蹬得還很快活的喬橫林,進了校門,得知跟季鶴沒分到一個班,如遭雷劈,拉扯季鶴的胳膊死活不讓他離開。
“放手,喬橫林,”季鶴拿走喬橫林拽着不放的書包,“一個年級一共就六個班,走廊兩頭而已。”
有老師留意到争執的兩人,快步過來,剛想出聲制止,季鶴用力推搡喬橫林的胸膛,轉身往自己班級門口走去。
“你哪個班的?”
喬橫林懷裏只剩下自己的一個書包,他死死抱緊,在地板上踉跄後退幾步後又站定不動,絲毫不理會詢問他的老師。
初中的老師不像從前的谷舒老師那樣耐心,他不了解喬橫林的情況,只想趕快處理掉這個影響秩序的小孩兒。
季鶴前腳邁進班級,又忍不住出來,喬橫林果然還在原地望着自己,眉毛八字壓向充滿委屈的大眼,馬上就要噙滿淚花。
見季鶴心軟停步,喬橫林趕緊往他身邊跑,他以為會像以前一樣,只要當賴皮小狗,季鶴就會接受他黏在身邊。
但季鶴很快用言語制止他,“喬橫林,再往前走一步,我就生氣了。”
“現在回你的六班,中午放學我就會去找你,”季鶴本來想接上否則怎麽樣的威脅,他知道喬橫林吃這一套,但他停頓了下,說,“我會給你買芬達和巧樂茲,你喜歡的巧克力口味。”
說罷,季鶴再也沒回頭地進了班,并且絲毫不留情地把門關緊。
老師把喬橫林帶到六班,給班主任打了個照面,示意這是個小麻煩,才離開。
第一堂課照例有自我介紹環節,季鶴剛開始沒留意,等班主任按照個子排完座位,他被編到最後一排中間,旁邊坐的正是軍訓時替他遮掩頭發的孟倩。
孟倩挺開心跟熟人當同桌,性格也活潑,很快就跟座位四周的人交談個遍,連帶少言寡語的季鶴也一同介紹給大家。
她突然想起來什麽,胳膊肘戳了戳端坐的季鶴,“喬橫林呢,我記得你跟他關系很好,他不在這個班嗎?”
“他在六班。”
季鶴說完,孟倩倒吸一口涼氣,她奇怪的反應讓季鶴忍不住問她原因,孟倩這才壓低聲音說:“六班是最差的班,雖然學校不宣稱有好差班,但是分平行班跟火箭班,這不就是那意思嘛。聽說以前六班都可亂了,老師也管不住……”
發現季鶴臉色變了,孟倩趕緊補道:“不過如果喬橫林考試能過年級五十,是可以再被分到咱們班的。”
季鶴拉平嘴角,喬橫林的腦子要是能考到年級前五十,普天之下沒人需要學習了。
課間鈴聲叮鈴鈴蕩出聲,教室中間趴在桌角的喬橫林狠狠打了噴嚏。
他蔫蔫的模樣讓同樣分到差班的彭湃留意到,特意從後排繞過來,關心他一句後問起季鶴的去向。
喬橫林的耳朵聽到季鶴的名字就會像小狗一樣興奮地抖一下,其他一概不感興趣。
他其實是不想彭湃知道季鶴太多信息,但他太難受了,難受到有人跟他聊季鶴,他就忍不住開口。
“我以為季鶴學習沒那麽好。”彭湃屁股斜坐在喬橫林的桌上,彎腰對他的耳朵說話。
“季鶴最好,”喬橫林挺直身子,呲牙怼他,“季鶴學習好,超好,特別好,爆炸好。”
“放屁,”彭湃抓喬橫林的腦袋毛,“你不知道咱學校出了名的差,他學習要真好,早就去什麽實驗啦附中啦,能來這兒?”
“你才放屁,我要跟季鶴說。”
喬橫林站起來要去告狀,彭湃翻身下桌抱他腰,兩個人力氣相當,誰也不肯相讓。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他倆才滿頭大汗地坐回原位,暫且擱置了這個問題。
中午放學,季鶴如約到六班門口等喬橫林,彭湃磨蹭着收拾書包沒着急走,好似監督喬橫林似的,讓他沒辦法開口。
可他不知道,喬橫林蹬自行車回家時,已經喝着西北風把彭湃的話統統告訴了季鶴,洋洋得意地希望季鶴對彭湃的印象再差一些。
“幼稚。”
季鶴側坐在自行車後座,臂彎挎着兩個人的書包,時不時手掌抓下喬橫林被風吹熱的短袖,以維持平衡。
盡管他覺得喬橫林的長篇大論沒有意思,時常也只是聽着不說話,但他從不打斷聒噪的喬橫林,似乎很不在乎又好像很有耐心。
喬橫林很快适應了中學生活,他用零錢換來的自行車擔當了去學校的主力交通工具,除去早晚,因為學校沒有食堂,所以中午也要蹬車回店裏。
盡管夏天有午休,時間用來做飯也很不充足,大部分時間季鶴會早起将菜備好在冰箱,中午再快速炒好,或是季君出去買飯,黃秋風也經常從街道辦多拿兩個盒飯送給他倆。
真是來不及的時候,季鶴會在大課間給喬橫林到學校旁邊的小賣鋪買上一個菜餅和烤腸,他自己就更是對付,常常不吃,或是沖杯淡茶。
喬橫林也不再會因為不能跟季鶴一起上課而感到分離焦慮,他發現班裏面有很多軍訓一個寝的熟面孔,跟彭湃打架的人也在,叫薛家旺,他倆如今已經化幹戈為玉帛,竟時常混到一起,順便帶上喬橫林。
剛開學班裏大家裝模作樣地聽講,差不多一個月,六班的風氣暴露無遺,連老師上課都不管底下學生狀态,幹講而已。
彭湃他們打籃球湊人,簡單教喬橫林幾手,他學得有模有樣,練習幾天,投籃命中率極高,久而久之,除了體育課,他們幾個也經常逃掉自習課去打球。
喬橫林完全融入了班級,且天生運動細胞就好的他為此感到異常快活。
直到第一次月考,他是班級中游,年級倒數,彭湃彈試卷分數感嘆時,喬橫林愁眉苦臉,薛家旺讓他去打球,喬橫林愁眉苦臉,晚自習上完,喬橫林更加愁眉苦臉。
薛家旺貌似理解地拍喬橫林肩膀,“我知道你怕什麽,家長簽字,我懂我懂,教你一招,找個字好的僞裝僞裝。”
他倆說話時候,彭湃已經在自己六十三分的試卷上潇灑落筆,歪七八扭的字,像會爬的蛆。
“有人需要幫忙嗎?”
薛家旺連忙拒絕了他的“好意”,“你好歹換個顏色啊,紅筆寫字不是死人就是絕交。再說,你回家爸媽不查啊?”
“放你娘的狗屁,”彭湃抽走試卷,胡亂往抽屜裏一塞,“就你爸媽查,跟小屁孩兒一樣。”
薛家旺搖頭,攬住喬橫林的肩,意有所指地說:“不止我,這還有一個臉都吓白的。”
他們說着話,門口站了人也沒有發覺,喬橫林窩在座位上慢吞吞收拾書包時,季鶴不知道什麽時候邁到他旁邊,用力抽走他沒來得及裝進去的試卷。
簡直慘不忍睹。
季鶴呼吸重了些,在喬橫林臉上剮了一眼,似乎能刮出血沫子,喬橫林大氣不敢出,彭湃和薛家旺兩個人根本就被撩在一旁,跟透明人而已,他們也巴不得如此,随便打了聲招呼就趕緊從這不對勁的氣氛裏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