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媽媽

第四十三章 媽媽

喬橫林頂着他手指尖的方向上前,看見彭湃咬牙切齒的臉,故作驚訝地貓到了季鶴身後。

彭湃單手薅住他的後脖頸,一腳一腳踹他屁股上,喬橫林繞着季鶴的身子來回打轉,把季鶴胸口的布料抓皺了,才引來嘶的一聲,季鶴讓他們倆不要再鬧。

“喬橫林,你是不是視力不好,”季鶴理平胸口的褶皺,“以後不許在被窩裏玩俄羅斯方塊了。”

彭湃呸了一聲,“他視力好得要死,就是故意砸我的。”

他們的小打小鬧讓旁邊圍住的幾個人感到不爽,雖然趕來了兩個人,加上彭湃,自己這邊兒人數上仍占優勢。

但看這三個人個大不好惹,便又調轉矛頭沖向牆角抱頭蹲的小男生,領頭的紋身男一腳踩上摔到地上的眼鏡框。

鏡片破裂的聲音讓小男生迅速收回哆哆嗦嗦的手,他的軟弱退讓致使那群人變本加厲,抓住他把人硬拖起來。

喬橫林得以看清他的臉,覺得很熟悉,略略思考一番,想起來是軍訓時候睡在季鶴旁邊的男生。

摘了眼鏡的他跟他印象中的模樣有些許不同,但依舊細皮嫩肉得厲害,現在更是惶恐到沒有血色。

“哦!尤小勇!”

喬橫林兩手合拍,叫出了他的名字,他歪了歪頭,擠到那群人中間,把體量嬌小的男生從裏面拉了出來,捧住他的臉細看一番,“沒錯,是你,尤小勇。”

“別多管閑事。”

那群人又圍了上來,對喬橫林動手。

彭湃跟最前頭的人撞了胸膛,嘴角挑釁地翹高,“去你媽的,我管定了。”

尤小勇吓得瑟瑟發抖,見兩方都有要打起來的意思,忙丢下懷裏緊抱的書包,拉鎖已經損壞,手探進去掏出了錢包,“別、別打他們……我給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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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湃恨鐵不成鋼地轉頭,剛罵了尤小勇一句,就被偷襲踹了一腳,踉跄向他後倒去,撞進尤小勇的懷裏,兩個人糊塗抱着,差點兒摔了個人仰馬翻,錢包也掉了。

有人彎腰去撿,指尖剛剛觸及到皮面,站在旁邊沒動過位置的季鶴突然伸腳,将錢包踢出一米開外。

那人火了,搓了手指的灰,要去推搡季鶴時,被人撈了脖頸壓彎了背。

喬橫林的手肘死死扣住他的喉嚨,這個不成形的裸絞對付跟他們一般大小的混混實在太夠用,季鶴看到他漲紅變僵的臉頰和不斷掀翻的白眼,大喝喬橫林放手。

聽到指令的剎那,喬橫林丢開了人,目光隐晦地盯着倒地咳嗽着往肺裏進氣的男生,虛握着拳頭的那根手臂骨頭發麻,似乎沒有了卻興致般随時會揮上一拳。

喬橫林不懂打架,卻懂得怎麽下死手,他的行為令人不寒而栗,等那群人四散離開,釘在地上無法動彈的季鶴後背的冷汗已經将最貼身的衣服徹底濡濕。

彭湃也覺得他做得太過,“你要打架,就揮拳頭踹腰子,還真想把人勒斷氣啊。”

喬橫林低頭看見手臂上的被胡亂扒拉出的指印,剛才不覺得,現在仿佛疼痛因子回流般,不高興地叫季鶴,“我疼。”

“活該,”季鶴冷冷地說,“誰教你這樣的?”

沒有得到季鶴的憐惜,喬橫林委屈地把受傷的胳膊藏在背後,“邱老師。”

季鶴盯着喬橫林無意識發顫的瞳孔,“你想讓我給邱老師打電話求證嗎?”

“不要,”喬橫林趕緊阻攔,“籃球隊,他們有時候欺負人,也是這樣的。我學來的,不是邱老師教的,對不起季鶴,我錯了……”

季鶴的表情看起來并沒有原諒的意思,彭湃拽着尤小勇起來,忙打圓場:“算了算了,喬橫林下次注意,還有你,尤小勇,怎麽人家強硬點兒你人就軟了,好好的錢包就給出去了?還不快去撿。”

尤小勇蹭蹭眼淚,腿腳真如彭湃所說那樣無力,連滾帶爬地撿回遠處的錢包,然後抿着嘴對他們道謝。

軍訓之後,學習中規中矩的尤小勇被分進了三班,班裏沒有認識的同學,他也不擅長交朋友,每天極早來校又極早離開,生怕別人發現他孤獨。

原本是家裏車接車送,但最近爸爸出差帶走了司機,另找一個也不是什麽難事,可他爸偏磨練他,叫他放學自己打車回家。

想到這兒,尤小勇委屈地又掉了眼淚,他就說自己不行,第一天就被附近衛校的社會青年截住要錢,給了一次還有第二次,被堵到巷子裏遇到了翻牆抄小路去網吧的彭湃……

“我請你們吃飯吧。”

尤小勇着急地在錢包裏翻,掉出來好幾張紅色鈔票,喬橫林看傻了眼,只有客人買好幾本書時才會掏出來這樣的大額鈔票,尤小勇一個人居然能擁有這麽多。

“怪不得你被人堵,”彭湃揪了揪尤小勇的外套标示,“財不外露你知不知道,穿這麽招搖,還拿這麽多錢帶身上,不被搶才怪呢。”

蹲在地上用手指碾百元大鈔的尤小勇艱難擡起頭來,“衣服是媽媽買的,我爸爸說男孩子身上必須有錢,以備不時之需。”

喬橫林不認識什麽奢侈品品牌,聽到尤小勇這麽說,空空的口袋不免愈加羞澀。

“你們有沒有想吃的呀?”

“巧樂茲!”

“上網吧!”

喬橫林和彭湃同時喊出需求,季鶴則沒什麽表示,只是瞥了一眼兩眼放光的喬橫林。

“哦,馬上入冬了,不能吃巧樂茲。”喬橫林學着季鶴平時的語調,自我勸服。

彭湃也擺擺手,“算了,我還是回家睡會兒,晚上網吧包宿去。”

“不然,不然到我家裏吃……打車不遠,我家有冰糕也有電腦,我爸爸不在家,我媽媽人也很好的,如果….如果她看到我帶、帶朋友回去的話……”

尤小勇說話聲越來越小,快要讓人聽不清,剩下三個人輪番面面相觑,最後視線統一落到季鶴臉上,等着他發話。

季鶴多少有些不自在,避開灼灼的眼神,緩慢地點了頭。

于是尤小勇跟季鶴打車,剩下喬橫林和彭湃面對一輛破爛自行車争吵誰載誰,喬橫林嘴沒彭湃利索,只好賣慘說胳膊疼使不上力。

彭湃罵罵咧咧地蹬上車,跟着出租車的速度怒蹬八九公裏,下去時雙腿打抖,虛得滿身汗。

“死肥豬,下來!”

喬橫林輕巧落地,接過自行車把,追上前面步行的季鶴,尤小勇進到保安室說來些什麽,門就敞開了。

趕上來的彭湃喘着大氣,“我靠,你家真住別墅啊。”

尤小勇不好意思地點頭,“就在前面,不太遠了。”

走路經過模樣相似獨棟別墅讓季鶴胸口翻湧出一股不安,回頭望了眼喬橫林,他神色倒是無恙,很興奮地環視四周的建築物。

季鶴的步調慢了下來,跟落後的尤小勇齊排,突然開口詢問:“那裏,鐵網封起來的那棟,你知道現在裏面還有人住嗎?”

尤小勇仰頭想了想,“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人住的,剛搬過來的時候我媽做了手工蛋糕送過去,裏面燈亮着,但是沒人應門,媽媽說他們不禮貌,後來也沒有接觸過。而且他們也不常住,花園常年都荒着。”

“對了,”尤小勇為季鶴打開記憶的閘門,“我爸爸原來加班回家晚,總是說那家孩子大半夜不睡覺在涼亭裏站着吹風,家長居然不管,好失職。我媽媽肯定還記得更多,要我回家問問嗎?”

“聊什麽,都不帶我!”喬橫林拐到季鶴身旁,埋怨地質問。

“不用了,”季鶴自覺掠過努力在自己眼前刷存在的臉蛋,輕聲說,“我只是…随便問問罷了。”

到尤小勇家的庭院門口,像電視劇演的那樣出來一個穿整潔工裝的阿姨,通過可視門鈴跟尤小勇打招呼,然後開門迎他們幾個人進去。

彭湃是小資家庭,見到這樣的場景也不免感慨,喬橫林就更別提了,花園裏除草的儀器都足以讓他驚訝到嘴巴張大。

“你家這麽有錢,上這個初中幹嘛?”

尤小勇腼腆地回答彭湃,“這兒離家近,我住校的話,媽媽會難受。”

“真是個軟蛋。”

彭湃吐槽一句,入戶門的指紋鎖響了一聲,尤小勇的媽媽站在門口,不算高挑的個子,瓜子臉,大波浪,皮膚光光亮亮的,嗓音軟軟地邀請他們進屋。

喬橫林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班級裏最好看的小女生在她成熟的韻味下也會黯然失色。她摟着尤小勇的脖子,喬橫林就看尤小勇的脖子,她摸尤小勇的腦袋,喬橫林就看尤小勇的腦袋,他的眼珠追随着那雙白淨溫柔的手,初次見就離不開一樣。

跟彭湃的嘴甜和喬橫林的癡迷不同,季鶴顯得客氣而疏離,他站在側後方,注視着喬橫林貪戀的表情,許久才顫了眼睫。

尤小勇的媽媽真的很像媽媽。

她端來廚房切好的果盤,用昂貴的玻璃杯盛放鮮榨橙子汁,電視大到越出眼眶,游戲手柄上的按鈕也令人眼花缭亂。

尤小勇跟季鶴坐在沙發上看電影,随手找的影片有些無聊,尤小勇擔心季鶴不喜歡,最後不知怎麽的,掏出張紙卷來開始問季鶴數學題。

彭湃在電腦屋打網游,喬橫林興沖沖地要加入,但技術太菜,彭湃給他找了個黃金礦工和蜘蛛紙牌糊弄,他也玩得津津有味尤小勇的媽媽又給他們拿了剛出爐的小蛋糕,熱氣騰騰,季鶴不喜歡吃甜的,禮貌性的吃了幾口,剩下的塞進喬橫林的胃裏。

彭湃一個勁兒地誇尤小勇媽媽漂亮,從頭發絲誇到腳後跟,逗得女人扭着腰直笑。

臨走前,他們也很有默契地隐瞞了尤小勇拉鏈和眼鏡損壞的原因,他媽媽沒有深問也沒有苛責,嬌俏又不好意思地說質量不好,要換個牌子了。

從暖和的別墅出來,冷風一激,喬橫林腦子清爽了些,同時又感到悵然若失,跟彭湃道別後,蹬車載季鶴回家。

半路上,季鶴對喬橫林說,聽不清是疑問還是肯定:“你很喜歡她。”

喬橫林擡起身子,用力踩下踏板,車子愈發快了,冷風砸在臉上有些刺痛,又到了說話會冒白氣的季節。

“季鶴,她很像你……但你不像她。”

周遭的景觀從眼眶中匆匆掠過,寒冷的夜晚路上行人漸少,過了幾個不太亮堂的路燈,後座的季鶴聽到喬橫林小聲說了什麽,聽不太清。

拽住喬橫林側腰的手心緊了些,季鶴閉上眼,在聒噪的風中輕聲複刻。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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