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鳳于天

鳳于天

大雪缤紛,本該是瑞雪兆豐年,京中卻一片肅穆,人人自危。

山一樣的軍情折子遞了上來,婉寧和薛貍還有其他大臣忙得頭都擡不起來。

慌亂的腳步聲在勤政殿外傳來,宮人急聲通報後探子便沖進殿內,跪地禀報:“報——公主,前線急報!”

婉寧頭也不擡:“說。”

“代國趁亂,已奪我邊境十二州,并正迅速向國內推進,情勢危急!”

話音未落,殿內一片嘩然,大臣們臉色驟變,紛紛交頭接耳,顯得異常慌亂。

婉寧和薛貍暗自交換一個眼神。

李相驚愕不已,他下意識看向婉寧,但很快收回眼神道:“怎、怎麽會如此?邊境十二州乃我軍重鎮,怎會如此輕易失守?”

樞密使額頭滲出冷汗,聲音顫抖:“代國竟敢如此猖狂,真是豈有此理!我們該如何應對?這……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聲音道:“邊境十二州失守,敵軍長驅直入,朝廷如何抵擋?內有成王,外有代國,難不成、難不成天亡我朝?”

“誰說的?”婉寧豎眉冷斥,“來人,把這個禍亂軍心的賊子拖出去杖斃!”

陣陣棍棒入肉聲和那人的慘叫傳來,衆臣皆不敢言語。

“誰若再敢說這些天誅地滅的狂言亂語,他就是下場。”婉寧道。

衆臣回道是。

李相沉聲道:“當今之計,應速速調遣蕭衡前往邊境,另遣別将對陣成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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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使冷聲說:“大軍當前,突換将領,只怕軍心潰亂,百姓恐慌,逆賊那邊那裏讨不到好,代國那裏也危險哪。”

邊關告急,國內形勢堪憂,恐怕各地百姓也會陷入恐慌之中,必須盡快安撫民心。

眼見群臣慌亂,婉寧起身,繞場走了一圈,終于嘆口氣下定決心:“諸位,切莫驚慌!眼下當務之急,是剿滅代軍,而非叛黨。”

“代軍殘忍,所到之處必定屠殺殆盡,本宮不忍生靈塗炭至此啊。”

“公主,您的意思是?”李相猶疑道。

“成王,乃本宮胞兄,天家貴胄。無論誰當朝為政,天下都不會易主。”

婉寧道。她面容沉峻,語氣堅決:“皇帝龍馭上賓,遲早要立新君。既然成王認為本宮牝雞司晨,乾坤颠倒,那本宮便下罪己懿旨,親赴前線,以身來換成王止戰,共讨代國。”

衆人寂靜。

張學士—曾經也是姜相的門生—起身跪拜,言語激動道:“公主萬萬不可啊!您若一去,朝內又有誰來主持?成王叛亂,代國立即趁虛而入,萬一成王早已和代國勾結,豈非所托非人?”

“公主三思啊!”

“昔年,本宮孤身出質代國,為的也是保百姓安寧,朝庭無患。我拖此殘軀不願赴死,也不過是為了眼見代國滅于我軍鐵騎之下。如今,若要再本宮,使得代國屠戮百姓,本宮寧可一死。不必再勸了,本宮心意已決,阿貍,即刻取來我的公主金印,我這就修書,即可赴往前線。”

婉寧字字铿锵,擲地有聲。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衆臣目光灼灼地盯着婉寧,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公主的每一句話都如同重錘,原來女子亦有如此雄心忠義之心!

幾位年長的大臣眼眶濕潤,喉頭哽咽。在場衆人,無不敬佩嘆服。

“公主您以身保國,實乃我輩楷模!吾等愧對聖恩,必将竭盡全力,維您馬首是瞻!”

婉寧上座,目光毅然,環視衆人:“各位大人,值此之際,你們務必同心協力,為家國百姓撐起一片天!”

衆臣齊聲應諾,聲震大殿:“臣等誓死效忠,共赴國難!”

“從今日起全城宵禁。本宮的娘子軍,各個皆是從各地選來力大無窮、足智多謀的女子,即刻調取一半充入金吾衛,每日巡邏京城五次,務必不放過任何試圖混進城內的歹人。餘下一半,随行本宮,增援前線。薛貍,你留下與李相共同主持朝內大事,代行護國長公主令,諸公大臣應皆以李相和薛典儀為首。”

“謹遵公主令!”

——

縱馬疾馳,從京城一路往北,繁華地帶一閃而過,餘下多是民不聊生。

北地苦寒,又逢戰亂。幼童在風雪中瑟瑟發抖,老者在廢墟中顫顫巍巍。殘垣斷壁之中,餓殍遍地。屍骨被冰雪覆蓋,在某一天,又會被戰馬踏碎。

看這漫天銀花飄落,好似山河缟素,祭奠哀魂。

一路不停,婉寧于三日後抵達戰場。

成王高坐在覆着厚實馬铠的黑色高頭大馬上,銀白色的铠甲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頭盔上插着兩根鋒利的銀羽,更增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見到婉寧,成王不自覺控着戰馬來回踱步,蹄聲沉重而猶疑。

婉寧說要來求和,他信;要把萬裏江山讓到他手中,他也信。這本來就是計劃裏的事情。

但如此大動幹戈,親自跑來和自己對峙,這是為了什麽?

婉寧一襲白衣,宛如一縷寒梅獨立雪中傲然獨立。長發如墨瀑般披散在下來,更顯她清冷脆弱。寒風吹起她的衣角,但她依然屹立不動。

她的目光如水般平靜,她道:“本宮此來,專為告誡兄長。”

“皇位不過一座孤椅,兄長想要,拿去便是。然而兄長身為皇家親王,享天下養,理應以天下為先。但今為争皇位,将士們手足相殘,民不聊生;代國犯境,邊關失守,百姓生靈塗炭。樁樁件件,你實在難辭其咎。現在,我願以生命為證,天下盡歸兄長,但你必須與衆将士共逐代國之兵,還百姓公道。此後也須矜矜業業,勤政愛民。否則,天下人皆可奪皇位而去!”

婉寧的聲音清冽如泉,在戰場上回蕩。

四周的将士們無不為之動容,即便是成王麾下,兵卒們聞言也受到感染。

“妹妹,你……”

成王意欲說些什麽,婉寧腰間懸着的短劍卻已出鞘。

劍刃寒光凜凜,映照出婉寧略有些恐懼的臉。

成敗在此一舉,婉寧,你從地獄裏爬出來,再回去又有何懼!

只一瞬,劍鋒便要劃破喉管。

“急報!急報!護國長公主且慢!”

軍情探子駕着駿馬,飛馳而來,千鈞一發之際攔住婉寧的自決。

趕上了!

她放下劍,心髒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但面上仍然一副冷然傲岸的神情。

“邊境十二州已被阿文姑娘率娘子軍和被成王原地解散的駐邊軍奪回。現下代王腹背受敵,失去後方糧草支援,已被困在鹿城!”

好!比預想中的還要好!

“駐邊軍被成王解散了?”成王麾下副将高聲喝問,“你在說什麽胡話?”

“成王勾結代國,裏應外合,意欲瓜分大燕,此事還要再說一遍嗎?”探子神色忿忿,恨不得撲到成王身上扒他的皮喝他的血。他的老家就在邊境十二州。

兩邊将士皆驚駭,成王自己也極為驚愕。

“婉寧!這唱得哪一出戲?”他怒極,卻仍不敢相信這個讓她去代國她就去,讓她在皇帝身邊卧底也照做的乖乖的小妹妹敢背叛自己。

“你和皇帝站到一起了?婉寧,我才是你親哥哥!”成王近乎嘶吼。

“兄長也知道自己是婉寧的親哥哥,大燕的皇族嗎?”婉寧的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你居然通敵代國?”

“是我錯了,我以為兄長至少,是心系大燕的。上蒼保佑,代國有來無回,而你,叛國賊,也別想逃了去!”婉寧越說越發狠,兩行熱淚湧出,在冰天雪地裏迅速涼成冰泉,“将士們,你們還要站在那賣國的走狗身後嗎?你們還要為了他,把自己的命白白交付在自家兄弟手裏嗎?”

此言一出,軍心震蕩。他們也是大燕的子民,也有親人好友喪生在代國軍刀之下。代國,才是永遠的敵人。而成王,他們抛頭顱灑熱血誓死效忠的君主,居然第一個背叛了他們。

“誰捉住成王,本宮便封他為二等伯!”

成王來不及再挽回局面,他幾乎要咬碎牙齒,揚鞭要逃。

但周圍的将士們早已把他圍住,他不得不出刀試圖殺出一條生路。

這下,連還願意繼續追随他的部下也反戈了。

成王很快被抓,五花大綁丢到公主面前。

成王眼球充血,死死瞪着婉寧。

為了避免他嘴裏說出什麽,他的嘴早就趁亂被人堵住。

“兄長,為何會有今日?”婉寧拭淚。

“公主不會要放了成王狗賊吧!”不知誰喊了一嗓子,一時間衆人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衆将士,你們都是大燕的好兒郎,你們的熱血不會白流。他雖是本宮的兄長,卻是大燕的罪人。便由本宮,替天行道!”

婉寧用那把做樣子要抹了自己脖子的劍,幹脆利落地砍下成王的頭。

鮮血濺在雪地上,也灑落在婉寧的白衣上。她立在原地,略微平緩心緒,回身喊道:

“逆賊成王已除,其餘衆人,若自願歸于本宮,即刻便可重新編隊,随本宮與護國公前往鹿城,殺代國國主!”

“我們願跟随公主,跟随護國公!”

“報!”又是一道急報,“皇帝駕崩了!”

“什麽?!”蕭衡抓住來人的肩膀,要問個究竟。

婉寧則按住蕭衡,把他往後推了推,皺着眉頭道:“陛下病重已久,此事也不奇怪。只是陛下無嗣。。。現下朝廷那邊要如何安排?”

“李相恭請公主上位,君臨天下!”

“本宮?本宮一介女流,怎可。。?”

早就被婉寧安插進去的小兵帶頭喊道:“公主實乃豪傑,吾等男兒皆嘆服,恭請公主上位!”

霎那間,地動山搖般的喊聲響徹雲霄。

“恭請公主上位!”

“這,”婉寧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猶疑半天才接收道,“既如此,諸位随朕與護國公前往鹿城,以代王頭顱,作朕的元年獻禮!”

“殺代王賀新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将士們齊聲喊道,可以震天,可以動地。

只有蕭衡在人群裏,眼神緊鎖人群中藏不住笑意的婉寧。

————

代王被困,拿下他不過數天的功夫。

他被送進婉寧的帳子裏,渾身血污。

“呀,熟人見面,怎麽國主不打一聲招呼呢?”婉寧撐着頭,疑惑地問。

“抱歉,我忘了,你的舌頭早沒了。”

婉寧拿着削蘋果的小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接下來,要割哪裏啊?”

她一刀插進代王□□,輕輕一轉,那東西就被割掉半個。她繼續旋轉刀刃,一點一點地就把一整個從身體裏取出來。

用手帕包着手,撿起來起來那物什,捏着鼻子迫使他張嘴,塞進他嘴裏。婉寧像削蘋果一樣,一下一下,片着成王,汁水灑了一營帳和婉寧一身。

直到幾乎只剩個骨架,代王還留有一口氣,婉寧這才把刀插進他眼睛裏,結果了他。

輸出一口氣,婉寧呵呵笑着,太暢快了,簡直比被山呼萬歲還要暢快。

“來人,備水,本宮要沐浴。”

蕭衡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滿地的血污和坐在鏡子前擦拭着濕法,開心哼歌的婉寧。

他聽聞了婉寧親手淩遲了代王,這更加深了他的想法。

“原來一切都是你的局。”他問。

“是又怎樣。”婉寧心情大好,也就願意和蕭衡多聊幾句,“皇帝成王雙死,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誰理所應當登上皇位?”

“他是你的弟弟。”

“他還是我的親哥哥呢。怎樣?成王敗寇罷了。你呀,不過是顧着童年時的情誼才便幫着他,但你知道,他的心計手段,根本坐不穩這個位置。”婉寧通過鏡子,笑視着蕭衡,“這幾年,我是如何行事的,你看得很清楚,你該知道,單論論治國,也該是我做。”

“他縱然缺乏謀略,但他心胸慈和,會是仁君。”

“我就做不得仁君嗎?”

“這些戰禍,不都是你的手筆嗎?你連起碼的憐憫之心都沒有,怎麽做仁君?”蕭衡厭惡至極。

“沒有我,成王便不會謀反嗎?沒有我,代國就不會攻打大燕嗎?別那麽虛僞,你要是真的為國為民,不想卷起更多的争鬥,就忠心地輔佐我。”婉寧轉過身,明明坐着的是她,卻自有淩駕于所有人之上的傲氣,“對了,我要封阿貍為我的相國,給她一切她要的東西,包括你。你要是膽敢拒絕,我現在就會殺了你。”

蕭衡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臨走前,他的腳步一頓,說道:“你根本就是為了複仇。”

婉寧的笑容維持在臉上,她無所謂地摸一摸幹透了的頭發,開始給自己盤發。

這些曾恥笑她、怨恨她丢了全大燕女人的貞操氣節的賤民,本來就都該死。

———

次年秋,等到大燕終于從從戰亂中恢複生機,就在第一桶糧食收獲的時候,女帝終于舉行了登基大典。

這一天,天空碧藍如洗。整座京城,張燈結彩,宮門高牆上一條條紅綢鋪成天路。

巍峨的主殿前,百官身着朝服,神情莊重,翹首以盼女帝的到來

禮樂奏響,一隊娘子軍手持刀具劍器,排列在紅毯兩側。禮官手持玉圭,站在紅毯盡頭,高聲唱喏:“時辰已到,迎請女帝陛下登基!”

女帝婉寧一襲龍袍,頭戴龍冠,緩步走來。待她坐下,接過玉玺,親自念出即位宣诏:“維天降命,承祖宗遺業。國家之安危,系于一體,朕當以德化天下,廣施仁政,使萬民康寧。茲特昭告天下,定國策以治國,興大政以興邦,惟願我大燕祚永昌,江山穩固,萬世基業,長治久安。”

百官齊聲跪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受完百官朝拜,婉寧登上金色的臺階,走到城牆上準備接受萬民跪拜。

百姓們在此等候多時,眼見女帝親臨,得見聖榮,俱都真心伏地跪拜,

“你看,那是什麽?”有個小孩喊道。

原來是不知哪裏飛來了一群五彩的鳥兒,在城牆之上盤旋久久不肯離去。東邊烏雲被風吹散,七彩雲霞輝耀大地。

“盛世吉兆啊!”

“女皇萬歲!”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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