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君臣和
君臣和
薛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夢裏,她被沈玉容活埋,她的家人死的死,瘋的瘋。
縱使她僥幸逃脫,假借姜梨的身份茍且偷生,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煉獄。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之一—
薛貍看向坐在上首,正一只手撐着前額,疲倦地批着折子的女帝。
“貍卿,今日怎的一直盯着朕看呀。”
婉寧在任何時候,都已經是一個完美的不怒自威的帝王。唯獨在薛貍這裏,仍是那個尋求溫情與支持的公主婉寧。
她登基以後,一年時間,就以皇後李顯試圖謀害女帝意圖謀反的罪名,抄了李相九族。當然,為了顯示天恩浩蕩,除了李家,她最終只是斬了和李相往來密切的臣子,流放了他的門生。從此,後宮再無皇後,只有君侍。
“阿貍,到底怎麽了嘛。”婉寧合上折子,起身走到薛貍身邊,蹲下看着她。
薛貍卻只是用幽深的,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神情不悲不喜。
婉寧猜到了什麽,但她不敢去想。
“陛下,敢問,如果您已經知道事情的發展,也知道會傷害到某個人,您還繼續促成事情的發生,再用這一點先機去向那個人展露慈悲,那麽,是否過于虛僞了,而那個人是否過于可悲了?”
婉寧想勉強保持笑容,卻終究做不到。
她想冷下臉,質問薛貍那又怎樣,難道她沒有給她足夠的尊榮和權力嗎?
但她最終只是愣在那裏,如墜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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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只有一拳之隔,卻仿佛跨越了一個地獄。
終于還是婉寧開口,勉強穩住情緒:“那你,那你先退下吧。”
“退下?”薛貍冷冷道,“陛下無法解釋,便想逃嗎。”
“那你要我怎麽做?!”婉寧失控大吼,一滴淚落下,打在薛貍的手上。
又是一陣沉默。
這次是薛貍先開口,她輕輕用另一只手,握住那滴淚:“你知道嗎,這幾天我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裏我不是窒息中掙紮,無論如何都爬不到地上去,就是看着家人一個個離我而去。"
“你說,究竟哪一次是真的?是我做了噩夢,還是我現在只是在一個美夢裏?”
薛貍也落了淚,這是婉寧第一次見她哭。婉寧一直以為,薛貍是最堅強包容的人,她從沒見過,阿貍如此脆弱的樣子。
“我,我……”婉寧閉上眼,搖搖欲墜,“所有都是真的,沒有假的。我,我曾害過你,沒錯。但是,但是我對你的情誼,這幾年來我們共同看到的風景,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啊阿貍!”她撲上前,抓住薛貍的胳膊,近乎祈求地望着她,希望能看到她的心裏去。
“我要怎麽做,才能彌補你?阿貍,你說啊。”
“那你退位吧。”薛貍冷冷道。
“我要這江山有什麽用!”婉寧打斷薛貍。
她直接上手扯掉了頭上的龍釵,近乎瘋狂地把龍袍拽掉,力度大到把自己都扯倒了。
“我不要這些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婉寧近乎呓語般地坐在淩亂的頭發和衣服裏。
薛貍下意識地就上前去扶她。
她們兩個滑倒在了一起。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夢裏,我真的好恨你。可是現在,我又如何恨得了你?”薛貍蹙眉,眼神複雜,她用手替婉寧梳理頭發。
“不要恨我,我已經不是那個我了。當時的婉寧,已決死了呀。阿貍,你不能恨我。”婉寧把薛貍牢牢抱在懷裏,失聲痛哭。
她還是那個,需要薛貍去愛她,理解她的婉寧,哪怕她走到權力的頂峰,她也無法獨自直面薛貍不在時內心的空洞與深淵。
感受着婉寧的顫抖,她的心跳與自己的心跳相連。沉默良久,薛貍嘆了口氣:"好了,沒事了。”
“什麽沒事了?”婉寧像受驚的獸,抱得薛貍更緊了。
薛貍伸出手,抱了回去。
“我不過也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讓我自己繼續理解你,支持你的理由。”薛貍輕輕摸着她的後背,“正如那些苦痛,無法挽救一樣;如今你我之間的羁絆,又如何能夠被放棄呢?”
“婉寧,你真是心狠。”
婉寧立即破涕為笑:“阿貍,當真?你原諒我了?”
“我又何曾恨過你呢?”
薛貍扶起婉寧:"但別以為這就算完了,你欠我的,以後慢慢還。"
婉寧則緊緊抱住薛貍的手:"我發誓,今日以後,我對你将再無一點隐瞞。”
兩人相視一笑,仿佛重新建立了某種默契。雖然過去的傷痛難以完全抹去,但她們選擇攜手并進,共同面對未來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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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登基次年,風氣煥然一新。
由京城開始,女學逐漸并入普通學塾。男女同窗共讀,習禮義,研詩書,其樂融融。
三年後,朝廷迎來了第一位女狀元,天下聞之,無不贊嘆。一時間,不論官宦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凡家中有女兒的,都送去學堂,車水馬龍,書聲琅琅,才女輩出,蔚然成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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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間地頭,男女耕作,歡聲笑語,互助互愛。市集之中,女男商賈比肩而立,互利共贏。庭院深處,女子執筆論道,男子側耳傾聽,家和萬事興,才女佳子共書盛世華章。
自滅代國,穩南诏,邊疆穩如磐石,敵國望而卻步,四夷皆賓服,朝貢不絕。
武有肅國公蕭衡,版圖日益擴大,山河無虞,萬民稱頌。文有相國薛貍,穩朝堂佐明君,策馬書山,勳業昭昭。
天下始知,女子亦能立國安邦。
女帝治下,女男平等,國泰民安,天佑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