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神山雪域人跡罕至,千裏冰封。

下了很久的大雪剛停,雲霧還未散去,潮濕的流岚凝聚不散,空氣中都是沁人的冰寒濕氣。

終年不化的冰雪深處,一座籬笆圍成的小院子靜靜伫立着,數月的大雪在它周圍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院子中間的木屋四周地面的泥土都是幹燥的,牆角圍繞着幾棵翠生生的矮竹。

漫天皚皚雪色裏,這抹唯一的色彩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氣息。

咯吱。

簡陋的木板門被推開,一個身影走了出來,是個身着白衣的年輕女子。

她伸展手臂打了個哈欠,随手折了截竹枝挽起漆黑長發,喃喃自語道:“雪停了啊。”

她微微仰着頭站在院子中,似乎在看着銀灰色的天空,又像是在沉思,最後雙手合十閉眼靜默。

許久之後,她睜開眼對着四方分別端正一拜,轉身走出了小院,纖細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雪色中。

一陣風掃起落雪漫漫,很快把小院和那點翠綠湮沒不見。

……

東蕪市近來的氣候有些異常,向來以“四季晴暖”作為賣點的城市無故接連強降溫,冷空氣來勢洶洶,陰雲密布了快一個月,這兩天才終于放晴。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補足整個月份缺失的溫度,才初春,日頭燦爛得有些趕超夏天了。

正神山作為東蕪市五年前開發的S級旅游景區,三個月前才正式開放,因為天險陡峭人跡稀少,獨特原始的自然景觀和各種難得一見的珍惜植被吸引了很多觀光客,尤其受到本市和附近幾座城市動植物研究者們的喜愛,也有很多人慕名遠道而來。

這兩天天剛放晴,登山的人數一日比一日多。

上山的路蜿蜒曲折,石板還是嶄新的,兩旁的休息臺上有人自帶了小凳子,杵着登山杖休息,或者原地野餐;也有的爬不動了,幹脆就轉小道去山腰看瀑布;還有的直接在山腳做纜車直達山頂。

半山腰一過,山道上的人就明顯少了下來,兩旁是高大茂密的遠古蒼木,陽光被切割成細碎的光斑從樹葉的間隙灑下來。

從山腳就堅持登山的人花了一整天,爬上山頂的時候正好趕上夕陽西下。

站在山頂往下看,一側山腰處是如水帶環繞的瀑布,水汽蒸騰而上,又被山中淩冽的風吹散。

遠眺群山綿延不知盡處,頭頂被燒紅的緋色晚霞鋪滿了半片天空。

讓人心中升起一股山河壯麗的澎湃情感。

“纜車将于下午六點整停止運行,要乘坐纜車下山的游客請抓緊時間。”

提醒聲播報了三遍,游客們陸續離開山頂看臺去趕纜車。

“教授,我們也走吧?”雲姜收起手機,叫四散的同伴們回來集合。

“走吧。”她旁邊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抖開登山杖,率先往山下走。

雲姜是植物學系研一的學生,王教授是她的導師,正神山之前她們幾個朋友也組織來爬過,畢竟沒有幾個植物學的學生能抵抗正神山的誘惑,這裏簡直就是植物愛好者的天堂。

今天是她第三次來了,不同的是這次有導師王教授帶隊,一路上帶着他這幾個得意門生認了好多不常見的植物,大家寫寫畫畫記筆記,倒沒覺得有多累,現在準備下山了才感覺出疲憊來,但誰也不說。

五十歲出頭的教授健步如飛,他們做學生的怎麽好意思喊累。

“宣啊,訂的民宿可以泡溫泉嗎?”雲姜問。

“溫泉別想了,但泡個腳還是可以的。”李宣是他們研讨小組的組長,緊走幾步挽住雲姜胳膊,“累啦?”

“這話問的。”旁邊高個子的男生開口,“我們幾個累死了她恐怕還生龍活虎呢。”

“嫉妒啊孫老板?”雲姜笑着怼回去。

“嫉妒死了。”孫與之抖抖腳,轉頭看了一眼走在最後面的男生:“周民,行不行啊,要哥們兒來攙扶不?”

“滾。”周民言簡意赅。

他們來之前就商量好走路下山,提前訂了山腰的民宿,所以沒坐纜車。

“還是要多鍛煉啊年輕人。”王教授說。

他是登山愛好者,耐力好在整個學院都是出了名的,每年都參加市裏的馬拉松,前年被邀請和考察隊一起去過熱帶雨林科考,老當益壯的不二代表。

“老師,您講點有趣的,我們分散分散注意力。”幾個學生裏就數雲姜體力最好,去年進了王教授門下,十二月的時候就跟着老師去參加了冬季馬拉松,被其他人調侃是靠身體倍兒棒拜的師門。

“行啊。”王教授為人親和,和徒弟們關系很好,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口起了個話題,“你們知道這座山為什麽叫正神山嗎?”

“我知道我知道。”雲姜搶答,“山腳下買登山杖的時候聽人說的,正神山曾經彰顯過神跡,所以,算是為神正名了?”

“什麽神跡,真的假的?”孫與之好奇。

“對咯,我當時也是這麽問的。”李宣說,“人家回我,傳說嘛肯定是編出來的,你們大學生還封建迷信的呀?”

孫與之:“……”好像被連帶着罵了。

王教授笑起來:“其實這座山之前一直叫鎮神山,幾百年前就傳下來的名字了,據說有神明被鎮壓在這裏。”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世間靈氣充足,孕育了很多有靈力的人,可禦萬物生靈,謂之‘神明’。這座山脈靈氣充足,神明游走而至,駐地而栖。他們栖息的地方有靈物相随,也引來了人間天子。

天子探訪仙山問道,卻被拒之門外,一怒之下就請了高人,把神明鎮壓在山中,永遠不得離開。

至此,這座無名山就有了名字。

“二十多年前省裏拟定了好幾個鎮神山的景區開發計劃,但一直都因為各種原因擱置了,領導們覺得這個名字不太好,鎮神,怎麽聽都不太吉利,既然山中有神,那就改名正神山,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王教授慢悠悠的搬出了他最喜歡的詩豪。

“不不不老師,這山夠高了,是周圍省份最高的山了。”李宣拆臺。

“老師只是抒發一下,不是真的說這山不高,文學修養還是要跟上的。”孫與之見縫插針地報了之前的一箭之仇。

兩人開始激情掰頭,雲姜他們習慣了,全部閉嘴為他倆的唇槍舌戰讓出舞臺。

一路上說着話,也不覺得下山路難捱,不知不覺天色由青轉黑,氣溫降了下來,窸窸窣窣的蟲鳴從山道外的叢林中傳來,偶爾還夾雜着幾聲悠長清越的鳴叫,不知道是鳥類還是蟲類發出的。

山澗流淌的聲音也清晰了起來,山風清爽。

晚上的山林比起中午的熱鬧多了更多聲音,卻更顯清幽。

不知道什麽時候,山霧悄無聲息的彌漫開來。

雲姜抖了抖手臂,有些冷。

她把下山時候圍在腰間的外衣穿好,緊了緊挽着李宣胳膊的手,兩個女生擠在一起。

孫與之和王教授小聲講着話,分析山上植物的分區類型和生長習性,李宣時不時插一句嘴問問題,雲姜就會加入一起讨論幾句,只有周民悶不吭聲走在後面。

山道安靜,除了他們的登山杖點在石板上發出的“嗒嗒”聲,沒有其他屬于人為的聲響了。

走着走着,雲姜發現有些奇怪。

周圍好像太過安靜了。

窸窣的蟲鳴和清越的鳥叫聲都聽不到了,他們走了這麽久,應該接近山腰了,上山時候能聽到好大的瀑布的聲音,飛流而下的水擊打山壁,嘩嘩的水聲傳的很遠。

現在卻什麽都聽不到。

其他人也察覺到過于靜谧的空氣,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還沒到嗎?走了快四個多小時了。”李宣半個人都挂在雲姜身上,聲音透着點困倦。

“不會走錯路了吧。”孫與之拿出手機看時間,屏幕光照亮了一小片區域,沒等他看清時間,“啪嗒”一滴透明的水滴砸到了手機上。

緊接着豆大的雨滴接二連三打了下來。

“怎麽下雨了?”李宣擡頭時一滴雨進了眼睛,扶着雲姜的肩膀吱哇亂叫起來,“這雨還挺大!痛死我啦!”

雨點不密集,但是夠大,每一滴砸在頭上都有種把他們的腦袋當木魚敲的感覺。

“怎麽會突然下雨,今天天氣預報說晴的啊!”孫與之手忙腳亂把手機揣進兜裏。

“天氣預報你也信?”李宣一邊擦眼睛一邊嘴也不閑着,和孫與之三句話說不到又要怼起來。

“別吵了,留着點力氣吧。”周民無語的走上來隔開他倆。

雨勢洶洶,越下越急,仿佛整個山林都被籠罩在巨大的水簾裏,頃刻間就只聽得到嘩嘩雨聲充斥四野。

幾個人挨在一棵枝冠茂密的樹下躲雨,一開始還好,五分鐘後遮蔽效果聊勝于無。

不過因為下雨的關系,霧氣被沖散了不少,孫與之眯着眼四下張望,企圖找個更好的避雨地點。

“……雲姜。”他不确定的開口,“你眼神好,你看一下那邊,是不是有光?”

“哪裏哪裏?”李宣立刻積極響應。

“你個近視眼就別毛遂自薦了。”孫與之嫌棄,被李宣在手臂上響亮地甩了一巴掌,完美融入雨聲。

雲姜往前走了兩步,朝孫與之指的方向看去。

山道口有顆半人高的迎客松,其中一條枝幹伸了出來,昏暗夜色下仿佛一只伸展的手臂,禮貌而紳士地“指着”道邊一處樹叢的缺口,順着缺口看進去,遠處憧憧樹影間隐約亮着星點模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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