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司見塵默默坐在旁邊的泥地上,想伸手摸摸小狗,卻碰不到。

他終于明白他現在看到的是犬靈殘存的記憶。

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這些流連世間的靈別說記憶了,連自己到底要做什麽都不記得,他們只會徘徊往複,永遠被困在不得解脫的執念裏,日複一日,不得善終。

到現在為止,他不知道邊牧的名字,不知道它的主人長什麽樣子,也沒有在它身上看到周民形容的那個屬于狗的金屬小牌,它快死了,小狗的一生很短,根本沒有什麽值得刻骨銘心死後還念念不忘的牽絆,它在長久的流浪裏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名字,也忘記了主人的樣子。

它本該無牽無挂,可它的魂魄游蕩世間,始終不肯離去。

它究竟放不下什麽呢。

……

它不清楚自己死了沒有,因為它再次感受到了溫暖。

身體下面潮濕冰冷的泥地被別的東西代替了,是軟乎乎的毛巾,就像它曾經自己窩裏蓋着睡覺的小被子,上面有久違了的陽光的味道。

它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女孩子歡喜的臉。

“醒了醒了,我就說它沒死吧。”

女孩半跪在路邊,墊在它身體下的毛巾又白又幹淨,被弄髒了一大塊,她卻沒什麽心疼的表情,反而小心翼翼的把它抱了起來:“別怕啊,姐姐帶你去看病,你要堅持住哦。”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把它抱在懷裏了。

它輕輕嗚咽了一聲。

司見塵打起了精神。

在這之前他看到的每一個人都面目模糊,但現在出現的這個女孩,她的臉卻很清晰。

這代表什麽?

它被帶到了醫院,醫生一邊給它檢查,一邊一處一處指出它身上受傷的地方,它太瘦,營養不良,斷了兩條腿,內髒受損嚴重,就算救治了也不一定能活下來,哪怕幸運活下來也不會活很久了,而且費用很貴。

它以為自己要再次被丢棄了。

但女孩堅定的點了點頭:“我要治。”

它在醫院得到了很好的治療,做了手術,清洗了身體,身上大部分的毛都被剃掉,很醜。

女孩每天都來看它,一開始它不願意出來,哪怕全身都動不了,也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擠在保溫箱的最裏面,它擔心女孩看到它的樣子會讨厭,它曾經很好看,但主人也還是不要它了。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女孩子笑眯眯的站在保溫箱外,伸手進來摸了摸它的頭,“乖乖,你要努力好起來哦,姐姐可是花了好多錢給你治病呢。”

它想,你的眼睛才好看。

十天後,它被女孩接回了家。

上次坐車,它被丢在了馬路邊,這次也坐車行了好遠的路,但它重新有了家。

它依然很瘦,吃不下去多少東西,兩條後腿都斷了,它已經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奔跑,圍着主人讨她的歡心了。

可女孩一點都不嫌棄它。

她是在放假回老家的路上撿到了它,暑假很長,差不多快兩個月時間,女孩一直陪着它,抱它出去曬太陽,給它梳毛,甚至自己動手給它做了一個窩。

女孩的家人也很好,他們從不吵架。

漸漸地,它能撐着兩條前腿走路了,雖然走不快,但可以在女孩叫它的時候去到她身邊。

女孩突然想做收工,纏着她的爸爸學了點皮毛,用了整整三天時間,勉強打造出了一個小小的狗牌,很粗糙。

她把小牌挂到它的脖子上,端詳了一下之後自己吐槽:“有點醜。”

“但你一定很喜歡對不對。”女孩強行給自己挽尊。

它努力搖尾巴,表示很好看,它很喜歡。

女孩大笑着猛揉它的腦袋。

暑假結束,女孩要回去上學了,不放心的交代家裏人要好好照顧它。

走之前,女孩認真的對它說:“乖乖,你要好好吃飯,變得健健康康的,等下次姐姐回來,你一定要在門口迎接我呀。”

它舔了舔她的臉,鄭重地把前爪搭在她手上。

女孩笑的眉眼彎彎:“哎呀,你聽懂了對不對,那就這麽說定咯!”

它是真的、真的很想好好活下去。

但是它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已經受損嚴重的器官慢慢衰竭,不管怎麽努力吃東西,它還是越來越虛弱。

夏天快過完了。

家人打電話告訴女孩它的情況,女孩請了假,說她第二天就回來,還特意讓家人把手機拿到它耳邊,喊它的名字:“乖乖,姐姐好想你呀,你要好好的,一定要等着我回來。”

它虛弱地嗚嗚叫着回應,它當然記得,它可是很聰明的。

明明天氣很好,但那天晚上下了大雨,它躺在女孩給它搭的小窩裏,外面風雨飄搖,裏面很溫暖。

它再次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為什麽它這麽沒用呢。

它要更努力一點,再撐一撐,起碼撐到明天吧,它和女孩約定好的,要去迎接她回家。

再撐一會兒就好……

……天怎麽還不亮呢?

……

“……醒醒……李宣,醒醒!”

李宣是被人推醒的,她睜開眼睛看到推她的人,渾身打了個激靈,猛地把人推開了。

雲姜被推的後退了一步,有些莫名:“怎麽了?”

李宣還有些沒睡醒,感覺臉上涼飕飕的,她扶着額頭回想了一下:“我昨晚夢到你變成一個鬼,來敲我的門,還去敲孫老板和周民的門,很恐怖……”

雲姜:“……睡迷糊了吧你。”

李宣揉着太陽穴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麽。

他們堅持不坐纜車下山的後果就是在山上迷了路,還和雲姜走散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亮着燈的屋子,是山裏護林員做臨時落腳處用的,司見塵和他的護林員師父收留了他們,讓他們住了一夜。

然後她做了一整晚又模糊又亂七八糟的夢,神神鬼鬼的,非常混亂。

哦對,雲姜……

她猛地一擡頭,雲姜剛好湊過來看她,兩人腦袋嘭地撞在一起,差點給她重新撞躺下。

雲姜揉着腦袋哭笑不得:“怎麽老是發生這樣的事。”

李宣顧不得暈乎乎的腦袋,一把抓住雲姜的胳膊:“你昨晚哪去了!”

“還說我呢。”雲姜皺了皺鼻子,“孫老板不是說看到有光,我們大家就一起過去嗎?我就稍微走快了一點,一回頭你們就不見了,還好我是堅定地無神論者,不然真懷疑你們被鬼抓走了。”

她折回去沒找到李宣他們,只好往前走,沒多久就走到了一家民宿,一問,他們訂的民宿也在附近,她還以為其他人先找過去了,匆匆忙忙趕過去,民宿的負責人說根本沒人來入住。

雲姜等到淩晨也不見人,果斷報了警,山下的派出所當晚就派人上來搜尋,天亮之後才找到背山這邊,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我一整晚沒睡跟着找人,你們倒好,打都打不醒。”雲姜打了個哈欠,語氣裏倒是沒什麽抱怨,只有放松下來的困倦。

李宣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起床和雲姜一起出去。

“對了,”雲姜問,“你到底夢到什麽了,我推你的時候你一直在哭。”

“啊?”李宣有點懵,“我哭了?”難怪剛才感覺臉上涼涼的。

她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夢裏有什麽事情讓她哭的了,但是,心裏似乎殘留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有些難過。

一樓司見塵正在和民警們講話,擡頭看到他們,陽光燦爛地笑着打了個招呼,繼續和警察叔叔們鬼扯:“老房子就是這點不好,動不動掉牆皮,地板凹凸不平大概是地震的原因吧!”

王教授和孫與之周民都在下面,後兩人看着都不太精神的樣子,只有他們導師精神奕奕,一看就睡眠質量很好。

民警拿着表格過來核對身份信息,幾個人動作一致地去找昨晚挑在竹竿上晾曬的外衣和雲姜的包——身份證件都在包裏呢。

雲姜昨天把包給了王教授遮雨,今早進屋看到自己的背包被翻的亂七八糟丢在桌上,差點以為老師他們遭遇了黑店,還好是個誤會,包裏重要東西也沒丢。她從隔層裏把其他人證件找出來給民警看,拿回自己身份證的時候順手塞到褲兜裏,結果帶出了一個小東西。

橢圓形的金屬小牌,做工一看就很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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