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封信

第八封信

本以為,我和他不過那麽匆匆一撇。

沒想到再次遇見,他和我考了一樣的大學。

邢先生給我打電話,說他在我們學校,還請我多多關照他一下。

可我又能關照多久,邢先生也不是不知道,大三課程修完,我就要作為經管的代表生出國交換一年。

但既然這麽說了,也只能應承下來。

也不知邢先生怎麽交代的,他指使起我來很是得心應手,很是言簡意赅。

譬如某月某日,無論何時,莫名其妙一條短信發來。

「書沒帶 24號樓 幫我取一下」

「口渴沒水籃球場」

什麽意思?把姐當驢使?

也許我天生是個奴才命,老天安排我大學最後一年,也要物盡其用,給大少爺當了整整一年的小夥計。

“祁菲,你的少東家來了。”

室友揶揄調戲,撞了下我肩膀,一擡頭,果然冤家路窄,邢鶴南靠在公寓外的柱子旁,背着書包一轉頭對上視線,我心如死灰。

他倒是悠哉悠哉,随手把書包挂在我胳膊上:“我有事要出去,美院三樓,替我一堂課。”

我皮笑肉不笑:“專業課也讓我去,有點過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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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湊近,盯着我的眼睛,戲谑一笑。

“長工忤逆東家?”

我直點頭:“是是是,我該給你買本山海經,再把我兒子給你帶過來當陪讀,最好你再叫我一聲長媽媽。”

“你喜歡這種?也不是不行。”

“……滾。”

他說話真是越來越沒下限,頂着一張疏離淡漠的臉,嘴裏時不時口出狂言。

好在只用忍耐一個月,到時候誰被這位祖宗欽定下一任牛馬,那也只能為他哀悼了。

美院的專業課對于毫無藝術細胞的我來說,跟無字天書沒區別,教材被我随便翻了幾頁,又開始神游天外。

邢鶴南書包裏只有兩本書,還有一個素描本。好樣的,連根筆都沒有。

素描本上挂着根鉛筆,沒辦法,只能用這個,我摘下筆打開本子,忽然愣住了。

線稿流暢清晰,幾乎是一氣呵成,畫上只有一張側臉,尚顯稚嫩,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不過總覺得眼熟。

仔細端詳片刻,得出結論,這好像是我。

有種奇妙的感覺流淌過心尖,畫上的我,明顯是十五歲的面孔,頭上還帶着當時買的竹子發卡,傻裏傻氣。

再翻一頁,依舊是我,再翻,再翻……

竟然,全部都是我。

這算是什麽呢?

包裏一共就這麽幾樣東西,我不相信他不知道會被看到。

他什麽意思,我有點懂,又不敢懂。

最後一節課上完,踏着夕陽走下樓梯,窗棱打在地上幾道金黃的光,還印出另一個人的影子。

邢鶴南在樓梯口站着。

伫立良久,兩兩相望,誰都沒說話。

我沉默的把書包遞給他,剛準備轉過身離開,他的聲音響起。

“沒什麽想問的嗎?”

“……”

他沒得到答複,站起身擋在我面前,逼近一步:“你看到了嗎?”

“……沒有。”

“我又沒問你看到什麽。”他挑起眉頭,輕快道:“怎麽樣,好看嗎?”

我說:“技術不錯。”

他卻皺眉:“你想說的就這個?”

“嗯,還有一件事……”

他終于滿意了點:“說。”

“我要出國了,就在下個月。”

邢鶴南具體是個什麽表情,我沒敢看,低着頭匆匆擦身而過,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每一步心跳擂鼓,步步慌張。

我為什麽會覺得這麽難受呢?

叮咚,手機屏幕亮起,彈跳出他的信息。

「出國留學多久?」

屏幕上光标移動幾個字,又被通通删掉,最後只發出去兩個字。

「兩年」

「好」

一個“好”字,簡短覆蓋了兩種可能,沒有說我等你,也沒有說我不等你。

愛經得起等,喜歡可不是。

也許到了那時,他也已經淡忘了吧。

倘若沒忘,倘若正好,我會給他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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