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兄妹

兄妹

辛睿揉了揉眉心,正琢磨着該怎麽把這位大小姐趕出去,家門又被敲響了。

“小睿,開門呀,是我。”是姨媽的聲音。

辛睿冷眼警告沈見歲:“你非要留在這兒,我攔是攔不住你。但我姨媽和表妹來了,你等會兒給我安分點。”

沈見歲乖巧地在沙發坐下,“人家很乖的。”

辛睿開了門,姨媽将一個眼屎都沒擦幹淨的小姑娘推了進來。

“小睿啊,我把如如送過來了,今天她就待在你家跟着你好好學。”姨媽風風火火地說,“我準備好了飯菜讓如如帶來了,今天周末店裏忙,之後我就不過來了,晚上再來接如如,你們記得按時吃飯啊。”

辛睿點頭:“我會照顧好如如的,姨媽再見。”

姨媽急着回店裏,一眼也沒往屋裏看,将孩子丢下便走了。

表妹如如走到客廳,看見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的沈見歲,奇怪地問:“表姐,家裏怎麽還有個人啊?”

沈見歲熱情地沖她打了個招呼:“小朋友你好呀,我是睿睿姐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歲歲姐姐。”

如如撇了撇嘴,“表姐,這個人好惡心啊,怎麽一直說疊詞?”

沈見歲的笑容瞬間消失,撸起袖子道:“……你說誰惡心呢?臭小鬼你給我過來。”

“表姐,她欺負我!”

“到底是誰先不講禮貌的?”

辛睿冷眼看着這兩個幼稚鬼,說:“再吵就都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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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時滑跪道:“我錯了。”

·

給人補習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補習的對象是兩個看對方都不順眼的幼稚鬼。

沈見歲和如如幾乎動不動就吵起來,辛睿不光要幫她們解題,還要時不時充當幼兒園教師,拉架勸和,減少紛争。

如如今年初三,是個帶着點嬰兒肥的圓臉小姑娘,受到姨媽耳濡目染,她這張嘴皮子利索得很,每當沈見歲有題解不出來時,她總能一針見血地刺中對方的敏感點,氣得沈見歲小臉通紅。

對于如如,辛睿已十分了解她的脾氣,而對于沈見歲,她今日透露出的表現倒是有些反常。

沈見歲是個見多識廣、從小富養的小姑娘,很知道怎麽賣乖撒嬌,讓人雖對她有所不滿卻又很難真的生氣,張主任對她是這樣,方若晴也是這樣。

面對如如的這些譏諷,辛睿相信她一定有足夠的本事化解或躲避,但沈見歲卻似乎完全沒有打算動用這方面的能力迂回懷柔,只是筆直地面對攻擊,筆直地承受刺痛。

就像是悄悄地卸掉了自己的盔甲,坦誠而真實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這……說不通啊。

辛睿頭腦風暴的時候,兩個小鬼又吵了起來。

如如瞥了一眼沈見歲的英語試卷,語氣誇張地說:“不是吧,responsibility都能拼錯?我初中生都會寫诶。”

沈見歲耳垂通紅,慌忙用塗改液遮去錯誤的單詞,辯解道:“寫得太快了而已,這麽長的單詞,少一兩個字母不是很正常嗎?”

眼看着兩個人的心思早就不在試卷上了,辛睿看了看時間,打斷她們的争執:“行了,先學到這裏,該吃午飯了。”

嘟——嘟——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笨東西”,沈見歲看了一眼,立馬挂了。

不知道為什麽,沈見歲的手機今天一直在響,辛睿說:“有事的話可以先走。”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沈見歲說完,直接把手機關機了,“這樣就清淨咯。”

“行,那洗洗手準備吃飯吧。”

沈見歲提議道:“今天又不上學,咱們出去吃呀,我來的路上看見肯德基就在附近。”

辛睿收拾習題,頭也不擡地說:“你想吃就自己去吧,姨媽準備了飯菜,我和如如留下。”

如如卻扯了扯她的袖子,可憐兮兮地說:“姐,可我想吃肯德基。我媽天天給我吃餃子馄饨,我都快吃成餃子了。”

沈見歲把筆一扔,爽快道:“走啊走啊,我請你們吃全家桶,我已經幾年沒吃過脆皮雞了,饞死我了。”

“诶,不是,家裏有吃的幹嘛要出去……”

兩個小鬼對視一眼,無聲間化敵為友,齊心協力地将辛睿拽了出去。

·

東江市不是個多富庶繁華的城市,對于2014年的中學生們來說,和同學們聚餐時能吃上一頓肯德基,已經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上一次來肯德基是什麽時候?

辛睿仔細回憶了一番,似乎是小學的時候,媽媽還活着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店面還沒有重新裝修,嫩牛五方還沒有上架,紙質的優惠券還沒有被淘汰。

媽媽每次都說自己不餓,只給她點一份兒童套餐,靜靜坐在旁邊,看着她吃漢堡蹭得滿臉是醬而發笑。

小時候的辛睿總覺得自己吃不飽,吃完一份套餐還想再吃,媽媽就會給她點一份土豆泥,雖然只有小小一份,但剛剛好能填滿她小小的胃。

坐在窗邊的位置,辛睿将薯條裹滿土豆泥,慢悠悠地塞進嘴裏,咀嚼着這份多年不變的味道,思緒在遙遠的過去飄蕩、浮沉。

沈見歲和如如又為了香辣雞腿堡和奧爾良雞腿堡哪個更好吃的事情争執了起來,吵着吵着卻發現不太對勁——辛睿竟然沒有阻止她們。

回過頭,卻只見她眼神放空,一根薯條吃了五分種也沒吃完,總是沒什麽表情的一張臉上,不知為何竟透露出一絲淡淡的悲傷。

沈見歲壓低了聲音問如如:“你姐這是怎麽了?”

如如記事以來,就沒在表姐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她有些被吓到了,心虛地說:“是不是我們太吵了,她終于被我們搞崩潰了?”

“那也不用這麽傷心吧,我們也沒幹什麽呀……”

沈見歲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辛睿的胳膊,辛睿猛地抽回意識,茫然地看向她們,“……怎麽了?”

沈見歲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随便想了個說辭:“沒什麽,就是想問問你吃聖代嗎?我再去買。”

辛睿搖了搖頭,“不用了。”

“我看你一直在吃土豆泥,是不是喜歡吃這個啊?我這邊還有一份,給你。”

這一次,辛睿少有地沒拒絕她,“謝謝。”

見她接受了,沈見歲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又恢複了剛才的模樣,“要我說,土豆泥配香辣雞腿堡最合适了。也不知道什麽沒品的人才會覺得奧爾良更好吃。”

如如捏拳瞪她:“明明土豆泥蘸鞋底都好吃,這什麽也不能證明。”

“吃飯也不能堵住你們的嘴嗎?”辛睿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再吵一句,一人多寫一張卷……”

她不經意地擡起頭,迎着午間燦爛的日光,看見了落地窗外站着的人。

沈知年逆光而立,金色光的将他鋒利的五官暈染得溫柔而朦胧,被照成了琥珀色的瞳孔靜靜地注視着她,像一汪沉靜的深潭。

辛睿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生出了一個很奇怪的念頭。

在和這土豆泥一樣久遠的從前,她是不是曾在哪裏見過沈知年?

二人遙遙對視了許久後,沈知年的耳垂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他終于撇開了目光,轉看向了辛睿身旁的人。

然後,咬牙切齒地喊出三個字:“沈、見、歲!”

在沈見歲扔下漢堡逃跑之前,辛睿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她的衣領,将人給拖了回來。

“你們慢聊,我去洗手間。”辛睿将沈見歲移交給沈知年,拉着如如遠離“兇案現場”。

沈知年雙手叉腰,氣得頭發都要冒煙,怒斥道:“沈見歲!你為什麽不接電話?知不知道我們都找你找瘋了!”

周圍人的目光通通看了過來。

沈見歲捂住半邊臉,“你能不能小點兒聲?這裏是公共場所,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緒。”

“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

沈知年鐵青着臉,連珠炮似的逼問:

“好好的學不上,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鐘叔說他親眼看見你進學校的,你為什麽又跑了出來?你這樣不打聲招呼随便亂跑,萬一出了事情怎麽辦?你自己看看我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

“你一個複讀生有什麽資格管我上不上學?”沈見歲将頭擰到一邊,不想看他,“對了,你以後也不用給我打電話了,我早把你屏蔽了。”

沈知年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哥哥?”

“當然是……”沈見歲突然臉色一變,低頭捂住臉,嗚咽起來,“嗚嗚嗚……你幹嘛這麽兇人家啊?我一整天都在學習,怎麽可能知道你在找我啊?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嗚嗚……”

沈知年眼皮一跳,莫名其妙道:“……喂,你突然發什麽神經?”

沈見歲繼續大哭:“你還罵我神經……嗚嗚嗚,你可是我哥,你怎麽能這麽罵我……”

沈知年忽覺不妙,轉過身,辛睿從洗手間回來了,正雙手抱胸站在他的身後。

辛睿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淡淡看着沈知年,他卻突然慌張起來,“你別誤會……我沒有故意兇她,我就是太着急了,她完全是……”

“行了,你別演了。”辛睿瞥沈見歲一眼,“我智商有低到這個程度嗎?”

沈見歲放下捂住臉的雙手,擡起頭,嬉皮笑臉地說:“嘻嘻,睿睿姐最聰明了。”

“睿睿姐???”沈知年看看辛睿,又看看沈見歲,難以置信,“你倆什麽時候這麽熟的?”

沈見歲親昵地挽住辛睿的胳膊,挑眉道:“怎麽了?同樣是死纏爛打,有的人呀就被拒之千裏之外,你還是多多反省反省自己吧。”

“我說你倆……是兄妹吧。”辛睿的目光在兩位姓沈的人身上來回打轉,“也對,知年、見歲,是對仗的名字。”

二人卻異口同聲道:

“我沒他這樣的哥哥!”

“我沒她這樣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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