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張桂花根據陳阿婆以及其他老太太的指示, 很快在村中央的廢棄老屋，找到了自家逃跑的豬，以及五個孩子。
她首先檢查五個孩子的情況, 确認他們全都沒有受傷, 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然後猛地回頭，捏着擀面杖，疾步走向躺在草叢中曬太陽的豬。
擀面杖高高擡起, 又重重落下。
“嗷——”
一聲撕心裂肺的豬叫聲，頓時響徹整個老屋。
孩子們齊齊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卻是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那眼神，活脫脫的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同時，又有點吃瓜群衆的心态。
“小豬好可憐哦, 被奶奶打了。”
“擀面杖好粗, 小白豬肯定痛死了。”
“是的哦, 好可憐呢。”
人類幼崽一起發出感嘆聲，為小豬悲憫的同時，眼裏閃爍着星星。
唯有舒念，整張臉的表情幾乎凝固住，随着張桂花揍豬的動作, 每一次，神情都在微微顫抖。
是我不好, 是我騎着小豬出來的。
是我不對，不應該打小豬。
小豬好疼, 怎麽辦？
小白豬一直被當做寵物豬養着, 半年來除了吃吃喝喝，愣是沒長一點腦子。
它沒有其他家豬的靈活, 曉得躲避逃跑，被揍了，竟然只是躺在地上嗷嗷叫。
張桂花打到最後，也是下不去手。
就覺得，自家養的豬，好像有些蠢？
“曉得跑，又不曉得跑，豬腦子就是豬腦子。”
小豬哪裏聽得懂博大精深的華國文字，好不容易等到主人不揍了，四只豬蹄子也終于不再顫抖。
往前挪，再往前挪，一步一挪，遠離擀面杖。
最後，自我感覺能夠逃離，“呲溜”一下站起，蹄子甩得飛快，跑到小主人身後。
并且試圖，将自己肥碩的身軀藏起來。
“念念，你要保護我，奶奶的擀面杖好厲害。”
舒念下意識上前，小小的身體擋在前面。
張桂花走過去，招招手，“孩子們，咱們趕緊回家去，一會兒就吃包子了。”
“奶奶，小白豬怎麽辦呀？”張瑤瑤忽然問道。
張桂花瞅着躲在自家孫女身後的豬，越看越覺得，狗裏狗氣的。
有心再罵兩句，又怕吓着孩子，于是和藹笑道：“這豬啊，奶奶牽回去，你們以後可不許跟着豬一起跑了，這要是遇上危險，可了不得！”
“好！我們知道了。”
幾個孩子異口同聲。
舒念一手抱着毛絨狗，一手牽着奶奶，一步步往家走去。
第一籠包子已經蒸熟了，剛出爐，幾個孩子就開始搶着拿。
包子不一定多麽好吃，但是從小夥伴手中搶來的，那一定最美味。
張桂花依次分好包子，而後打開第二籠，從裏面拿出兩個豆沙包。
轉身再看，孫女不在，廚房裏沒有孩子的身影。
“念念呢？”張桂花問了句。
唐笑立即舉手，“我知道，舒念去豬圈那裏了。”
張桂花走出廚房，遠遠地，就看到孩子倚靠在豬欄邊。
走近了，才看到自家小豬同樣倚靠在豬欄邊，腦袋蹭着孩子的手。
“呼呼，不疼。”
“摸摸，不疼。”
“不怕，不怕。”
孩子的聲音很輕，但落在張桂花耳裏，卻是一聲重過一聲。
晚上臨睡前，張桂花說起白天發生的事情，語氣有些懊悔。
“我當時吓得不行，氣急了，打得厲害。”
“我都忘了，咱家的豬是養着陪孩子耍的，我那麽幾棍子下去，念念心疼得嘞。”
“你是沒看到，念念對那豬，又摸又哄的。”
張桂花想起先前，自己不小心踩到狗爪子，那狗崽子嗷嗷叫，滿院子到處跑。
最後躲進孫女的懷裏，嗚嗚咽咽的。
而自家孫女呢，抱着狗崽子，吹一吹，摸一摸，就跟照顧小娃娃似的。
“唉，也不曉得念念是不是得記恨我。”下手重了。
唐慶國卻是想到另一件事，也就是先前自己和孫女說，不準備讓豬陪着一起上學。
這個事兒自己當時就是那麽一提，但孩子愣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如今再看，估摸着心裏多少舍不得呢！
“咱家那頭豬跑出去，沒去霍霍別家的菜地吧？”唐慶國忽然問了句。
張桂花愣住，繼而搖頭，“那倒沒有。”
“那它摔着孩子沒？”
“也沒。”
“到處拱人不？”
“隔壁陳姐說，這頭豬見着人，除了嗷嗷亂叫，其他啥也沒幹。”
唐慶國在黑暗中思忖許久，忽然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既然是當寵物豬養，那就得和家裏的狗子一樣，讓它出門溜達。
“你說啥？你瘋了不成，這豬一百斤呢，回頭還得長。”
幾百斤的家畜跑出門，這和幾十斤的狗子在外晃蕩，完全是兩種性質。
“要是撞着人，咱可賠不起。”張桂花不同意。
唐慶國：“咱也沒說一定這麽幹，先試試呗，要是這豬聰明，這法子也不是不行。”
“豬還能聰明到哪裏去！”
“那不一定，這豬的智商，不一定比狗差多少。”
第二天，星期天。
舒念從爺爺口中得到一個驚天的消息。
見孩子呆愣愣的不說話，唐慶國又重複一遍，“念念啊，爺爺想着你這麽喜歡咱家的豬，那就試試散養。就跟咱家的狗子一樣，每天帶出去溜達溜達，你說咋樣？”
舒念還未反應，豬圈裏的小豬已經開始鬧騰。
“好耶好耶！爺爺簡直深得豬豬我心，出去溜達，我要出去溜達。”
“我聽老黃說，山腳下有一片碧綠的青草地，我也想去那裏躺一躺，我們去那兒耍吧。”
“叫上小黃崽子，我們仨，一起出門。”
豬圈裏的豬叫聲，別提多興奮。
昨天挨了揍，今天依舊親近人，這頭豬，将記吃不記打诠釋的完完全全。
舒念的心情也難得跟着高興起來，家裏最後一只毛茸茸也可以出門了嗎？
如果小豬也可以和小黃狗一樣出去溜達，它肯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
因為所有毛茸茸中，小豬最最最喜歡出去玩了。
“嗯，出去。”舒念很認真的點頭。
唐慶國依照孩子的想法，将豬欄打開，想了想，沒有選擇五花大綁的捆綁模式，而是用類似牽狗的方式，把小豬系牢。
舒念一直待在旁邊，在爺爺動手的時候，自己也伸出小手，輕輕撫摸小豬昨天被打的地方。
“疼嗎？”
舒念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只有小豬聽得到。
小豬笑得咧開嘴，哼哧哼哧，“不疼，一點也不疼，豬豬我啊，皮厚着呢。”
那昨天，你叫的那麽大聲？
小豬看明白小主人的表情，又哼哧哼哧，“哈狗說的，被主人打的時候一定要嗷嗷叫，叫得越大聲，才能引起主人的心疼。哈狗說，最好還要哭，可是我不會哭，都沒有眼淚。”
舒念安心了，原來不是真的疼啊！
最後，唐慶國把系好的豬繩交到孫女手上。
他想要看看，這頭豬究竟能不能當寵物豬養，又和孩子是不是有緣。
如果真的能和狗子那樣聽話懂事，萬事開頭難，但這第一步，他也願意邁出去。
“念念，爺爺今天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如果能夠牽着咱家豬出去，又能順利的牽回來，路上不發生任何撞人拱人的事情，那咱們就一個星期帶它出去一次。”
“小豬崽子，今天一定要聽話，不要亂沖亂撞，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大公雞也很高興，忍不住提醒。
母雞探出雞窩，跟着點頭，“咯咯噠，小白要加油，要得到主人和小主人的信任哦。”
老黃牛“哞哞”叫着，同樣為鄰居感到開心，“小白加油，要努力，成為全村最靓的豬。”
小豬受到大家夥兒的鼓舞，心情澎湃，但它很努力壓制自己。
不能亂跑，不能去菜地裏吃菜，不能拱人，也不能去地裏拱紅薯……
一番心理建設結束，小豬扭頭看向小主人，“念念，我們走吧，我可乖。”
舒念牽着豬繩，帶着小豬走出家門，在他們前面，是歡快奔跑的小黃狗。
至于唐慶國，則是不緊不慢跟在身後，他随時觀察孩子和豬的情況，稍有發現不對，就立即行動。
然而事情發展的似乎很順利？
孩子牽着豬去山腳下玩耍，玩了一個多小時，又乖乖被牽着回家。
唐慶國瞅着那走路歪七扭八又一本正經的豬，再看前頭走起來有些相似的狗影，頓時有種荒謬的感覺。
這不是一頭豬，這是一頭披着豬皮的大狗。
“哎喲老唐，你家豬跑出來了。”
鄉間小路，難免遇到幾個人。
唐慶國注意到孩子停下腳步，直接擺擺手，哈哈大笑，“哪能呢！我孫女帶出來溜達溜達。”
“遛豬啊？”
“哎，我家豬可不一般，聰明着呢，以後隔三差五得帶出來耍。”
“瞧着是幹淨，白白嫩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裏養着玩。”
“那可不，兩三天就得洗刷，豬圈掃得幹幹淨淨的，比城裏那寵物豬伺候的還要好。”
“哈哈！老唐你這人不一般，養豬也是有意思。”
舒念聽着爺爺和其他人聊天，并沒有提到任何要把小豬關回去的話，慢慢地，不再緊張了。
等回到家時，她迫不及待扭頭，看過去。
仿佛在問，“這樣子是不是就算成功了”？
唐慶國走過去，摸摸孩子的頭，“算，怎麽不算！這豬和念念你投緣，聽話得很，以後每個星期，你都帶它出去溜達吧。”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等把村子全部逛一遍，大家夥兒都熟了，咱每天都能牽出去。”
到底是一頭豬，即便在鄉下，還是要小心防範。
唐慶國給自己适應的時間，也給這頭豬一次次機會，只要它每一次都把握住，總有一天，他會願意将豬繩解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