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烏雲蔽日, 光線一道道呈放射狀，沒多久，淅淅瀝瀝的雨滴往下砸。
一朵朵水花轉瞬即逝, 車窗、玻璃上也濺上了雨滴。
與室內溫差相撞, 起了一層薄薄的霧。
在冒然答應溫遠黛的請求後, 此刻，孟如畫坐在工位上, 無心去工作, 她半撐着下巴發起呆來。
臨走時，溫遠黛還說, 希望能暫時別告訴商遇是她提出的要求。
這就犯了難啊, 忽地，門被敲響，快遞小哥戴着雨帽，提着精致的中式禮盒:“簽收人是……孟大美女嗎。”
“對。”孟如畫接過，照例簽好字，提起禮盒站直, 下定決心賭一把。
她不想食言, 答應別人的事無論是在思慮過後，還是沖動下，她都會說到做到。
再次來到頂樓, 與以往不同, 孟如畫沒什麽底氣，她站在門口距離一米處, 盯着腳尖猶豫着。
直到一旁的秘書奇怪看她, 她立刻佯裝無事向前踏進。
玻璃門自動打開。
進去後，男人一如既往端坐于黑長桌前, 矜貴中透着禁欲，在翻看各種文件，偶爾用鋼筆簽個字。
這副做派像古代皇帝在批奏折。
每次看到這副畫面，孟如畫承認，極其養眼，但也會因此産生一個質疑，他不會累嗎。
日複一日的工作，嚴肅又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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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一個人在這諾大的頂樓，平時空蕩蕩的，該很無趣吧。
反正若是她，絕對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壓力。
"商遇哥。"孟如畫走到這，手上提着禮盒的提手藏在腰後，真誠道：“你工作還剩多少，好幸苦哦。”
剛翻開一份文件，商遇忽略她語調不認真的關心，鷹眸掃向她背後，道:“拿得什麽？”
他是怎麽看到的次次都是如此，孟如畫懷疑他有不得人知的特異功能。
她也不藏着掖着了，像捧寶貝一樣放在他面前，一點點打開，木質的每個小方格裏面擺放不同花樣顏色的糕點。
“這家的糕點超級好吃，我專門買來給你嘗嘗。”孟如畫讨好道。
商遇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不吃甜的。”
“。”
送禮送到雷點上。
孟如畫笑容僵在特意擠出的完美表情上，對她的異常表現，商遇見怪不怪，往後疏懶靠去，勉強抽空問她：“又看上什麽了？”
“沒有，你不要總覺得每次我來找你，都是有目的的。”
她眨眼，小嘴巴能說會道:“說不定我就是想來關心你。”
沒回。
在無聲的逼視下，孟如畫妥協了，好吧，她可能就是不太單純，低睫，用一根指尖在桌面上畫圈：
“我不是很喜歡溫遠黛嗎，她近期上映了一部電影。”
“我想去看……”
“你能陪我去嗎。”
她說出來頗為心虛，睫毛在眼睑投出一層淡淡的陰影。
這又不怪她，如果非要保密，她只能以這個理由提出來。
也難保商遇一定會去。
試試吧。
短暫的寂靜當中，商遇眼尾輕上揚，盯着她看了好幾秒，重複道：
“你約我？”
不知為何，孟如畫擡眸撞進商遇眼睛裏時，心跳驟然加快，硬着頭皮點頭：“是啊，你願意嗎。”
又在玩什麽把戲，商遇勾動着鋼筆，打轉了一圈，晃眼的一剎那間，薄唇無情道：
“不去，最近沒* 有多餘時間。”
“這周末晚上也不行嗎。”她記得平時周末他也不是很忙。
殊不知，她眉眼間夾雜的焦急過于反常，如若平時的孟小姐，約人，骨子裏的傲氣是遮不住的。
必定給人一種，我能約你是賞賜你，希望你不要不識好歹。
她更不知，商遇何其了解她，怎會瞧不出她心裏藏着事。
沒過幾秒，商遇沒再管她，翻開文件閱覽着，顯然不想去理會她。
總不能這就輕易放棄，偏偏這般忽略她，反倒更引起孟小姐的勝負心。
果然，孟如畫被刺激到了，她都被誤會主動約他看電影了。
若是被這麽拒絕，她的魅力豈不是受到了巨大的質疑
光是一想，孟如畫就萬分受不了，面子上也過不去。
于是，她斷不可能離開，孟如畫上前，習以為常揪上男人的衣袖，拉了一下：“商遇哥，你就陪我去嘛。”
“……”
又翻了一頁。
“好不好嘛。”
無視。
“。”孟如畫沒耐心了，秀眉染上燥意，最後問了一遍:“真不行？”
話音剛落地，商遇掀了眼皮，望她:
“孟如畫，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我都拿出誠意了，又送禮，又撒嬌的。”孟如畫數着，質問:“你還想怎麽樣？”
若是在平常，她早就潇灑走了。
愛去不去。
她雲裏霧裏搞不清楚，商遇這次合上文件，不疾不徐的咔噠一聲扣好鋼筆。
接着倚上靠背，他撩起眼直視她，有種威懾力:
“坐我腿上。”
“”
孟如畫懵了僅一秒，漸漸品出味來，經過前兩次的親密相處，她隐隐覺得商遇在教她，引導她。
他很喜歡她主動，無論是索吻也好，還是床.上。
她只需要主動給出一點甜，再略微迎合，哪怕是再不可能的要求，商遇都能應下來。
從小到大，從來都是如此。
無一例外，可惜的是……孟如畫才意識到這個有意思的地方。
不過吧，孟如畫不放心的看了眼遠處，門緊緊關閉着，這裏的玻璃也都是特殊材質。
外面的人看不到這的景象。
想此，熱意彌漫包裹上臉頰，淡粉色雪紡衫下的細白手臂擡起，扶上男人的寬肩。
黃褐色魚尾裙下雙腿并攏側坐上去，孟如畫認為這樣勉強淑女一些，她眼型偏長，瞳孔亮如星，媚眼如絲問:“可以了嗎。”
光線陡然暗下去，大片的陰影落于男人輪廓分明的五官。
無聲的凝望她，男人胳膊撐長在桌檐邊，襯衫袖往上別起露出的手臂，泛起的青筋使空氣中散發出了荷爾蒙。
好，不為所動是嗎，孟如畫膽子大了起來，緩慢的揪住男人黑色條紋領帶一圈圈纏繞于手心。
拉近，她下巴昂起上前蜻蜓點水碰了下，涼意混雜着松木香。
做完這一切，孟如畫對視上墨黑壓抑着翻湧情緒的眼，內心産生得意，商遇也不過如此嘛。
還不是被她撩動了，孟如畫臉上漾出笑，語調拖長，用的是氣音:“這樣呢，足夠了嗎。”
“嗯。”
對她來說，這簡直手到擒來，重新撿回面子的孟如畫滿意的很，她放下胳膊剛準備起身，細腰間驀地被握住。
她又坐了回去，身形一怔，慌亂的擡睫。
“你……”
商遇審視的目光如同扼制住她的喉嚨，如金屬質地的嗓音染了啞:
“不計後果的撩完，就這麽跑了”
力量懸殊太大，她根本動彈不得。
商遇說得不像是在開玩笑，孟如畫怕了，急忙去掰他扼制住小腹.間的胳膊，捶打着，終于男人一松。
她站直，步伐都不穩，羞赧讓孟如畫臉色不太好，将碎發別至耳後，她轉身胸口上下起伏，強裝鎮定問:
“你到底去不去”
她極其後悔因為一時間的上頭撩.他。
不，她做錯的不止這個，還有又因為心軟答應了一件，她自己都沒把握的事。
她不該犯聖母心。
別人的感情跟她又有什麽關系她本身也沒有那個義務去幫忙。
她又不是月老，也不是丘比特。
陰冷的天空收起小雨，光線極快的亮起。
商遇沒再跟她鬧，修長的手将攥皺的領帶歸正，掀了掀眼皮，倒要看看她的真實目的:
“好。”
“……”
一分鐘後，自動門合上。
孟如畫繃着臉，拎着那盒糕點出來，耳尖像燒着了。
一點愉悅都沒有。
其實她周末壓根沒準備出現，打算直接發了地址和時間，讓商遇自己去。
完美的計劃，可又覺得這次做的事實在憋屈，于是，這天周末下午，孟如畫精心打扮，在衣櫥裏滿滿當當的夏裝中，挑了将近一個小時，選中了一件紅色齊膝長裙，背後用珍珠鏈條作镂空設計。
徐楚藝為了讓她散心，給她叫了許多同行優秀的男模特。
“藝藝，乖乖等我哦我大概十幾分鐘到。”孟如畫按了語音說。
這就導致了，她在門口彎腰換着高跟鞋，心情美滋滋時——
商遇恰好過來停這，見女人穿着打扮用了心思，目光掃過細膩的如玉美背，上前拿過女人手裏搖晃擺動的名牌包包:
“不早了，走吧。”
“？”孟如畫恰好站直，她回眸，碎發飄起來，時間頃刻間宛如停止。
黑發下，男人五官立體，幽深的眸神秘莫測，讓人忍不住想去探索。
白襯衫配黑色西裝褲，平添了種特別的欲感。
回憶到什麽，孟如畫臉色微變，她早不在意商遇今天要去哪裏了。
忘得一幹二淨，并且想跑也來不及了。
“……好。”
五分鐘後到了車庫，不情願坐進車內，孟如畫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掏出手機，把希望寄托給徐楚藝：
孟大美女:【藝藝，我不能去你那裏了】
徐大模特:【你又放我鴿子（微笑）】
孟大美女:【不是，我這邊情況很複雜，是商遇，我不是想騙他去跟溫遠黛看電影嗎，剛才出門被他撞見，然後……我正在跟他去電影院的路上。】
徐大模特:
【……哈你打算怎麽辦】
孟大美女:
【我怕等溫遠黛一來，我就露餡了，而且我過去算什麽，不想當電燈泡（哭）】
徐大模特:
【別慌，這事交給我，你把地址給我】
孟大美女:
【我就知道找你準沒錯，愛你哦藝藝～】
……
哪怕徐楚藝沒說什麽辦法，還是給了孟如畫莫大的安慰，放心掏出耳機哼着歌。
但等到了目的地，徐楚藝也沒有消息，孟如畫重新愈發緊張起來。
到了電影院門口，她看似鎮定的跟在商遇身邊，來回在人群中尋找着，生怕溫遠黛忽然出現，她還沒找到解決的辦法呢。
這時，她瞧見不遠處站着一位很帥的男生，一看就還在上學，打扮年輕，朝氣蓬勃。
這個男生在舉着手機照片一個個比對着，最終青澀的看向她。
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男生揮手朝她走過來，甜蜜的開口道:“你來了，親愛的。”
剎那間，一道雷從天而降劈得孟如畫外焦裏嫩，她呆滞了一瞬，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徐楚藝派來的。
捕捉到某個暧昧稱呼，商遇停下，單手抄兜，盯着男生看了幾秒，垂眸問她：“你認識？”
沒等她回應，也不想見她為難，男生懂禮貌鞠躬，标準的90度，率先解釋:“你好，哥，我是她男朋友，叫我小胡就好了。”
孟如畫:“…………”
誰還能來救她
說完男生面帶含羞，二話不說走到她身旁，親昵的扭頭湊到她耳邊，以極低的聲音說：
“放心吧如畫姐，我是徐楚藝姐姐派來幫你的，絕對不會給你丢人。”
“。”
果然是這樣，孟如畫渾身僵硬，思考着是否認，還是不然先把事情的起因交代了。
這時，一個打扮低調，舉着防曬傘的蒙面女人小跑到這，氣喘籲籲的摘下墨鏡和口罩，解釋道:“抱歉孟小姐，我來晚了。”
是溫遠黛。
“…………”
靜止。
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子，孟如畫垂眸，身側的指尖攥緊又松開，就算是電視劇也不敢這麽拍。
這是什麽破劇本，終于，孟如畫頂着巨大的壓力，仰臉對商遇綻放出一抹甜美的笑:“商遇哥，其實是溫小姐約你，我過來是為了看電影。”
“對。”溫遠黛側身，她凝望向商遇，含情脈脈中又夾雜着歉意，溫柔開口：
“不好意思啊，是我不讓孟小姐說的。”
氣氛凝固了。
對于這一切的解釋，商遇沒有給予任何回應，結合之前孟如畫的種種反常，輕易便猜到了事情所有經過。
哪怕早知女人不是真心約他，也沒想過她是為了。
撮合他。
這種情景哪怕随便是個路人，往這瞟一眼，也能察覺到一股微妙的氛圍。
孟如畫心中打怵意，商遇低下的眼睛裏沒多少情緒，足以讓她看出其中的冷意，去抵了後槽牙:
“你倒是好心。”
又把他放在了何處，孟如畫頭皮一陣麻意，聽出了言外之意，她承認這件事做得不地道，态度誠懇的剛深呼吸，想開口道歉——
卻見到商遇掃了她身邊的男生，沉了幾分的聲音從頭頂略過：“走吧。”
她愣了一下，來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商遇收了眼皮，大步往前走。
溫遠黛也松口氣:
“謝謝你，孟小姐。”
“小事。”
孟如畫木讷了許久，事已至此，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鮮少會自責。
這會兒産生一丢丢，心無旁骛地跟着往前走，滿腦子都是這件事。
電影座位是在最後一排，這場人不多，前排沒有一個人。
最讨厭的是她右邊坐着的人是商遇，孟如畫如坐針氈，自然在接下來的電影當中，她也沒心思去看。
從開始，她就窩在椅背裏被一層陰霾籠罩，面色如木。
刻意去忽視另外兩人的交談聲。
劇情看了一半，溫遠黛才開口敘舊，笑着問：“商遇，我們好久沒見了，你還記得我嗎。”
“沒印象了。”
連句客氣的話也沒有，溫遠黛眼底閃過失落，淡然接受了:“沒關系，看電影吧，這是我主演的。”
商遇嗯了一聲。
每個人各有心思，小胡低頭把爆米花拆開，賊負責的貼心小聲問：“親愛的，你吃爆米花嗎，香草味的。”
這戲沒有必要演了，孟如畫瞥過去，指尖捏了一個爆米花，咬牙說：“你喊我名字，還有你挺敬業啊。”
小胡大喜，捂着嘴巴小聲說：“謝謝你的認可，記得結束給我打個好評。”
孟如畫:“…”
這場電影不用說，看得異常煎熬，結束的時候孟如畫如釋重負，欣慰笑了下。
“商遇哥，溫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了。”說罷，她起身迅速往外走，頭也不回，更忘了自己的包包全程都在商遇手上。
小胡把爆米花桶舉起來，倒完最後一口，急忙跟上：“哎親愛的，你等我一下啊！”
影院內觀衆陸陸續續起身，也有不少人坐着等最後的彩蛋。
溫遠黛和商遇一起往外離場，問：“商遇，你覺得電影好看嗎。”
商遇嗯了一聲：“演技很好。”
客氣又疏離，全程有關于其他的交談為零，得到這個良好的答複。
也算是把以往的遺憾填補了，忽地，其中一個路人碰見她，驚喜脫口問：“你是溫遠黛嗎。”
溫遠黛忘了戴口罩，回頭一看，這道驚呼聲讓全場剩餘的觀衆好奇望過來，瞬間燃起一片沸騰。
“溫遠黛，是本人啊！”
“溫遠黛來了！”
“天哪，這是天降的驚喜吧啊啊啊，這電影票花得值了！！！”
“……”
突發被認出的意外，溫遠黛愣了下，緊張回頭，身邊不知何時早已沒了人。
悲傷一閃而過，溫遠黛極快的收拾好心情，揮手大方道：
“大家好，我是溫遠黛，今天獨自過來是為了看看觀影效果，你們喜歡嗎。”
*
這個點天色已暗，霓虹燈遍布偌大的城市。
晚風拂過，吹起了女人及腰的灰金色長發，司機駕駛着豪車停在電影院門口處。
身無分文的孟如畫剛打發走小胡，她不想回去，生無可戀的撥通了徐楚藝。
“喂怎麽這麽晚才打過來啊，咋樣啊寶貝，這下你不是電燈泡了吧。”徐楚藝：“我專門找的男大學生，便宜又帥還敬業。”
孟如畫半蹲下，強撐許久的神經松弛下去，猶如天塌了，握着手機喃喃道：
“我覺得我完了。”
徐楚藝：“發生什麽了”
孟如畫唇瓣微動張口要回答，餘光內，一道熟悉的皮鞋落于身旁。
她擡頭仰望了一下，彈跳般站直，指尖悄無聲息挂電話，環顧男人身後，笑吟吟裝傻：“商遇哥，咦？溫小姐呢？”
商遇單手拎着女士包包，睨視的眸光微沉，語氣也涼了:“上車。”
“我，我要找徐楚藝。”孟如畫緊張磕絆:“先不回去了，你把包還給我。”
一顆心髒在胸腔中似要沖出來，驀地，手腕被男人握住。
掙紮了一下，終究被拽到車前:
“我送你。”
……
孟如畫被迫上車，難得安靜的低頭扣上安全帶。
車內溫度極低，空調散發着寒意，她瑟了下肩，輕咬唇，不忘初心的小心伸出手拿到放在一邊的包包。
“開車吧。”商遇長腿交疊起，面龐隐匿在夜色中，問她:“去哪。”
孟如畫咽了下口水。
“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