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回到房間姜至給自己放了一池子水，想泡個熱水澡。

氤氲的霧氣攀升至半空，她背靠浴缸壁，手輕撫過小腹下方一道粉色的疤痕，這是剖腹産留下的，亦是祝願存在過的證明。

三年前伴随“蔣致”離世，姜至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神奇的是她發現蔣致的反應出現在了她身上，比如那會蔣致還沒出月子，姜至也跟着難受。

沒有長輩幫襯和教導，姜至落下了一堆毛病，肩酸腰疼，四肢冰涼，生理期痛到下不來床。

止痛最快速的方法是吃止痛藥，治标不治本，想徹底治好需要細致的調理，姜至喝過中藥，稍有起色就因為一些原因不了了之了。

不僅是肚皮，姜至的手腕、胳膊、膝蓋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疤，刻在白皙的皮膚上，猶如精致的瓷器布滿裂縫，觸目驚心。

姜至用手一撥，水面蕩開圈圈漣漪，衣服更換過，也不知道這傷有沒有被人看見。

有蓬夏青當媽，所有的不合理都成了合理，姜至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單純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依據得到的反應來看，祝雲開應當不知情，她稍稍心安，沒泡多久便擦幹淨身體從浴室裏出來。

被送回來的包放在小沙發上，姜至走過去拉開拉鏈。

包裏有她的平板、手機、耳機、充電器和鑰匙，藥有三瓶，餘量不多，維生素剩最後兩粒，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姜至把藥倒在手上，一把含進嘴裏，将瓶子扔進垃圾桶。

空瓶觸底反彈，在底部咕嚕嚕滾了一圈才停下。

姜至給沒電的手機充上電，如她所料，開機後彈出數十條消息和未接來電，她正值休假，平時處于獨居狀态，沒有人發現她失蹤。

也就是經紀人見她沒回消息，給她打了幾個電話，讓她看到了立即回複。

姜至報了平安，打開其他聊天框，将紅點一一消除，她默了會，點進去搜索軟件，輸入“榮享”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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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率先顯示的搜索結果是“至雲食品集團”。

估計祝雲開本想取名“致雲”，但不巧已經被人注冊。

名字是三年前改的，姜至屏住呼吸，将界面往下滑，更名時間是4月1號。

她和祝雲開的相識七年紀念日，也是“蔣致”離世的日子。

回想起當天祝雲開頭一次跟她賣起了關子，說晚點有好消息要分享。

姜至被他說得起了興致，想不到這“好消息”會是什麽，祝雲開無疑是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在她懷孕和生産期間自如地切換角色。

既定計劃被一通電話打亂，祝雲開聽得直皺眉，告訴姜至他要出去一趟，叮囑她等他回來。

這一別，他們再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

姜至的潛意識裏一直在逃避回憶，當她拆開這份遲到三年的禮物，內心如同打翻了調料瓶，五味雜陳。

若是她還在，肯定會說上一句，這一點兒也不像食品公司的名字，更像是科技公司。

吐槽歸吐槽，不欣慰是假的，“至”被放到了“雲”前面，姜至這幾年的小孩沒白帶。

說到這姜至想知道男女主怎麽樣了，依目前的情況判斷，她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是第二次穿越、再度到了另一個平行空間。

種種證據表明，她還是姜至，從一開始，她就和祝雲開處于相同的書中世界，不過是系統把她送到了祝雲開身邊而已。

書的視角圍繞男女主展開，除了主角人物之外，還有非常廣闊的空間亟待探尋，每個人的經歷都能構成一本書，她好巧不巧翻開了其中一本。

至于姜至為什麽從未發覺，這得從三年前說起。

扮演“蔣致”的最後一天過得異常混亂，記憶是零星的片段，每一幀都充滿破碎的痛苦。

在一個悠閑的午後，祝雲開半蹲在嬰兒床邊，嬰孩的小手握不住他一根手指，彰顯着脆弱又蓬勃的生命力。

或許是血緣的奇妙反應，小祝願睜開了眼睛，不哭不鬧，好奇地看着他。

祝雲開一邊說兒子長得皺巴巴的難看死了，也不知道像誰，另一邊上揚的弧度越發大。

他露出了和平日截然不同的神情，将初為人父的欣喜體現得淋漓盡致。

姜至做檢查前留下祝雲開看顧兒子，坐在輪椅上恰巧撞見這一幕，她覺得一直這樣過下去，貌似也不錯。

命運的齒輪悄然轉動，姜至沒有選擇的餘地，前一刻答應祝雲開乖乖在家，下一刻她就被迫拖着尚未複原的身體出現在和歹徒對峙的現場。

祝雲開頭一回對她冷了臉，隔着老遠姜至都能感覺強烈的壓迫感，“蔣致，你要幹什麽？”

“現在回去，立刻，馬上！”

他不顧形象地喚她的全名，打從認識起祝雲開就這麽叫她。

姜至自認為擔得起一聲“姐姐”，祝雲開對這個稱呼很不屑，一口一個“蔣致”，犟起來就像脫缰的馬。

這次明顯不一樣，以姜至對他的了解，他是真的生氣了，她應該立馬回車上，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姜至不能這麽做，問題也答不上來，她更想跟聊點別的，比如她其實不叫蔣致。

眼下說這些都沒有了意義，姜至望向那個被挾持的人，他不能有任何意外。

既然這一切是因為她出現才發生了改變，也該由她來結束，祝雲開有能力獨當一面，系統和姜至承諾她不會死，這樁買賣怎麽看都劃算。

好在祝願還小，對她沒有記憶，也就不會難過。

後來發生的事她有些模糊了，場面混亂不堪，醒來已經是在醫院，姜至和從外面買飯回來的經紀人孟向彤四目相對。

醫生護士魚貫而入，走完全套流程，姜至麻木地喝湯，從經紀人的講述中拼湊出事件的全貌。

她錄歌錄到一半暈倒在錄音室，各項指标基本正常，就是有點低血糖和營養不良，偏偏怎麽都不醒，在床上昏睡了七天。

孟向彤相比其他的經紀人對她一貫是放養，這次幹脆大手一揮，給她放了個長假。

姜至頭幾天整個人都是飄的，游離在這具軀體之外，摸到小腹上疤痕的那一刻，才有了踏實的感覺。

出院以後她的精神和身體每況愈下，成了醫院的常客，姜至有一半的時間待在國外，除了看病，剩下的就是在家和錄音室裏度過。

祝雲開所在的B市近年獲得政策扶持，吸引一批企業落地紮根，前後投資了不少項目，才得以飛速地發展，姜至從小生活在A市，後來外出上學，對七年前的B市屬實算不上了解，加上發生穿書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姜至更傾向于理解為這是個虛構的世界，很難将其和現實聯系起來。

這也是明明只相隔幾百公裏，姜至卻沒去鄰市找過的原因之一。

要不是這次意外，姜至準備出國定居休養，可能這輩子都沒了和父子倆見面的機會。

屏幕徹底熄滅，姜至從回憶中抽離，她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好不容易維持住世界和主線穩定，驗收個成果不過分吧？

姜至脫離了正常的生活，消息來源相對閉塞，她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傾向于求助網絡。

讓姜至大跌眼鏡的是，她換了好幾次搜索詞，有用的訊息寥寥無幾。

時間過去太久，姜至記不清男主晏煜城創辦的公司的名字，排名靠前的企業裏并沒有他的身影。

和他同名同姓的人不多，姜至搜到的是多年前的報道，最近一條是晏煜城開的甜品店“洲渡”被收購，收購方赫然是彼時改名為至雲的榮享食品集團。

報道發出的時間是在她去世後的一個月，此後晏煜城再沒有出現在公衆視野中。

“洲渡”被收購前已經擁有了數十家連鎖店，和根基深厚的“榮享”相比差得遠，同類型的做得更好的甜品店不是沒有，祝雲開收購它除了報複，姜至想不出別的理由。

集團接手後，任其自生自滅，三年過去“洲渡”只剩下一家門店，姜至查了下地圖導航，坐地鐵一個半小時。

女主顏嘉月的情況稍微好點，在娛樂圈混了個臉熟，微博擁有百來萬粉絲，時不時發點生活照。

可能因為太糊了，已知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也沒和誰傳過緋聞。

姜至猜到祝雲開會有所行動，但劇情偏成這樣，還是讓她吃了一驚，事業線和愛情線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至今不知道她和祝雲開的重逢，是純粹的意外，還是有系統在推動。

如果是後者，姜至沒了要撥亂反正的心，她身份存疑，尚且自顧不暇，27歲身居高位的祝雲開，不是她能掌控的。

要說主線崩了，也沒完全崩，祝雲開和主角團最終還是站到了對立面。

努力付之一炬，不論有什麽後果，姜至不是“蔣致”，徹底沒了插手的能力。

姜至略有些躁地抓了把頭發，仰躺在床上，經過短暫的思想掙紮後很快下了決心——

她決定擺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