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沒什麽,他開玩笑的。”
忙了一天,姜至也有些累了,說完這句就閉上了眼睛,靠着座椅睡了過去,
她睡得淺,車一停下就悠悠轉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開門下車。
往後幾天姜至在A市和B市之間往返,經常能在車上看見祝雲開,偶爾還有趙秘書,司機先送她到公司,再送他們去下一個地點。姜至也不問為什麽他們不幹脆在A市住下,她和祝雲開就是單純地順路同乘,沒有話可聊。
這天她從車庫坐電梯上樓,祝雲開終于開口:“找到蓬夏青了,很快就能把她帶回來。”
“知道了。”姜至分外平靜,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祝雲開會把蓬夏青直接帶回別墅。
汽車轟鳴聲不絕于耳,別墅難得的熱鬧,保镖押着蓬夏青從車上下來,她身上的黑裙子沾上了許多灰塵,小腿上刮蹭出的血痕格外顯眼,高跟鞋的鞋跟斷了,走路姿勢別扭,肉眼可見的狼狽。
她頭上套着黑布袋,嘴裏大概率塞了布條,發出“嗚咽”的聲音,是以沒看到在二樓窗邊的姜至。
祝雲開走了幾步,似有所感地看過來,四目相對,他的心情看起來很不好。
姜至回到房間,沒過多久就有保镖來敲門,“姜小姐,祝總請您下去。”
還是那間房,熟悉的沙發和椅子,這次被審問的人變成了蓬夏青。
姜至到了門口,保镖沒有讓她進去,約是讓她旁聽的意思,她站的角度恰好能看見裏面的場景,有東西遮擋,內裏的人很難發現她。
保镖上前将黑布袋和她嘴裏的布取下,蓬夏青額角出了血,頭發亂糟糟的,和往日光鮮亮麗的模樣大相徑庭。
相比之下,祝雲開的人對姜至還算客氣,沒有傷到她。
Advertisement
蓬夏青呸了好幾口,好不容易适應了光線,看清楚坐在她對面的人,她反倒安靜下來,手腳被綁在椅子上,背卻挺得筆直。
“能讓小祝總在自家別墅裏招待我,我就是被抓也值了。”
“耍我……很好玩?”
事發之後蓬夏青一直留在本市,她放出了錯誤信號,讓人以為她去了外地,祝雲開的人撲了個空,她尋着空子才離開,之後每到一個地方都要設置障眼法,給祝雲開添了不少麻煩。
祝雲開先将人撤了回來,他能等,蓬夏青等不了,沒過多久原形畢露,她将賭桌上的籌碼輸了個幹淨,祝雲開的人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兩千萬,一夜之間,賬戶上的數字歸零。
“哪能啊,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就是和小祝總開了個玩笑,”她明知故問,四處張望,“應陽秋呢,他不在嗎?”
“人在牢裏,你想的話很快就能見到他。”
“這樣啊,那算了,”蓬夏青似是遺憾,譏诮出聲,“沒本事的男人,也沒什麽好留戀的。”
“可是我看他很關心你。”
“關心我的男人多了去了,他的關心值幾個錢?”
保養得再好,數日逃竄産生的疲憊也讓她顯現出了年齡感,眼尾的細紋暴露出來,皮膚不再光滑水嫩,從五官和身段,還能辨別出往日的豔光四射。
“我還沒說完,他關心你什麽時候進去陪他,你不會以為進了監獄,應陽秋還會守口如瓶,替你保守秘密吧?他在坐牢,你一個人拿着騙到的錢在外邊逍遙,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
蓬夏青斂了放肆的笑意,“大意了。”
是急需用錢所以用的方式太簡單粗暴惹了不該惹的人,還是不該相信應陽秋的鬼話任憑他把自己拉下水,蓬夏青沒明說,只是望着遠處感慨道:“果然啊,男人都靠不住,一丘之貉。”
“這局是我輸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蓬夏青自以為将應陽秋哄得團團轉,只要他不供出她,她有的是手段讓自己全身而退,把所有痕跡都處理幹淨,但她也沒想到應陽秋的骨頭這麽軟。
她早該知道,男人情緒上頭的承諾根本不能信,這一次是她看走了眼。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栽了,她認。
“我這麽說小祝總不會介意吧?建議不要對號入座,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聽上去有故事,你還受過情傷?看不出來。”
“你是覺得我太武斷了?小祝總也不用跟我裝傻,我結婚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吧。”
“願聞其詳。”
祝雲開表現得很有耐心,蓬夏青也沒細想他在好奇些什麽,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沒什麽說不出口的。
“我原本也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嫁給了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為此不惜跟家裏斷絕了關系,他人倒是不錯,婚前婚後對我一如既往地好。”
“是我太天真,被保護得太好,我以為有情飲水飽,但實際上那樣的苦日子太難熬了,遠不是我能忍受的,好在他還算努力,眼看着日子越過越好,他承諾我的好生活就要來了,結果他病了,死了。”
“就這麽死了,”蓬夏青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留下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後來我就想開了,男人不也就是那麽一回事,我只要勾勾手指,他們就會抛妻棄子,像個狗一樣爬過來。”
“別人都說是我的錯,可如果不是他們心裏有想法,怎麽會輕而易舉地被我勾引呢?至于他們的老婆,應該感謝我幫她們認清了枕邊人。”
姜至的掌心傳來尖銳的刺痛,勉強壓下沖進去和蓬夏青當面對峙的沖動。
她說冠冕堂皇、言之鑿鑿,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麽好事一般,姜至只覺得荒謬至極。
可能因為幸福的時間太短,姜至還留有三歲多以前的記憶,也曾從旁人口中證實了她的猜想,事實根本不是蓬夏青說的那樣。
姜朝從小生活在孤兒院,在好心人的資助下上了大學,成年後他時不時回到孤兒院做義工,和資助方的女兒成了朋友。
蓬夏青出身于書香門第,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不顧家人的阻攔執意要嫁給姜朝,姜朝知道她因為自己和家人生了矛盾,曾主動提出要分開,他不想耽誤她,而她或許是受夠了家庭的管束,說什麽也要在一起。
兩人很快成婚,姜朝努力想獲得岳家的認可,讓妻子過上更好的生活,他找到了門路,四處籌錢辦了個廠。
姜至的名字是父親取的,在她的印象裏,爸爸很愛她,也很愛媽媽,一有空就抱着她四處逛,向人炫耀他有個女兒,還會親昵地叫她乖囡囡,對她有求必應。
簡直就要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當愛情的激情退去,蓬夏青感覺到婚前婚後明顯的落差,和曾經的好友們過上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将自己的不滿都發洩到了家人的身上。
姜至記得很清楚,家裏的氛圍通常是凝重的,破口大罵的母親,一言不發任打任罵的父親,安撫着懷裏不停哭鬧的她。
姜朝忙于工作,但也在盡量照顧家庭,他唯一一次對蓬夏青發火,是因為他去外地出差,這三天裏蓬夏青把小姜至扔給了保姆,結果保姆也不上心,導致小姜至摔了一跤,臉上大面積擦傷。
他活潑可愛的女兒,就像變了個人,臉上結着血痂,眼神裏充滿了恐懼。
又是一次不歡而散,蓬夏青用盡了世上最惡毒的言語,再度搬出那套說辭,姜朝沖出家門回了工廠,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因為工作太辛苦連軸轉,突發腦溢血,倒在了辦公桌前,事後才知道,姜朝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其實那會家裏的條件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工廠的規模逐漸擴大,出門有司機接送,家裏有保姆照顧,姜朝對蓬夏青說的“再等等”,從來都不是一句空話。
只是人心的貪欲,太難填滿。
“姜小姐,你沒事吧?”保镖看她的臉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關心道。
姜至牽強地咧了咧嘴,“我沒事。”
對話還在繼續。
“小祝總也是男人,應該比我更了解男人吧?”
“你要這麽說的話,你還是他們的恩人。”祝雲開兩腿交疊,眼神就像淬了冰,“把自己撇得一幹二淨,都說你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這胡編亂造的本事我算是見識了,那些男人落得什麽下場是自作自受,可他們的老婆和孩子是無辜的,這點你有沒有想過?”
“小祝總這麽有同理心的男人倒不多見,”蓬夏青身體前傾,姿态主動,“要不要跟我試試?”
不顧祝雲開嫌惡的表情,她繼續道:“你這麽了解我,好不容易把我找來就是為了聽我說這些,我真的很難不誤會,小祝總對我有別的想法。”
“噢對,我突然想起來了,”蓬夏青的背再度靠了回去,眼中閃着不懷好意的光,“我還有個女兒,我把她送給你了,這個禮物小祝總可有收到,對她可還滿意?”
“她要是哪裏惹得小祝總不快了,你想怎麽處置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