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氣

小氣

祝願則固執地盯着辦公室, 仿佛能穿透那道門看到裏面發生了什麽,臉上的印記淡了些,在白嫩的肌膚上煞是顯眼, 陳漾漾忍不住踮起腳尖伸手去摸。

後者偏了偏頭,恰好躲開了, 語氣冷淡,不似以往熱情,“你幹什麽?”

陳漾漾沒有因為祝願的抵觸放棄,而是按住他的肩膀, 強行在他臉上摸了一把。

她想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攔。

“我都看見了。”言語間有幾分得意。

祝願撇了她一眼, 好似并不在意, 又或者說他知道哪怕不問,陳漾漾也會一五一十地全都說出來。

果然, 她很快問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蔣天耀罵你, 但是是因為你說他們家馬上就要破産,他就要變成窮光蛋了, 沒有人會跟他玩,所以他才推你的。”

蔣天耀看着蠻橫無理,實際上最怕的就是沒有朋友,為此不惜把零花錢拿出來分享。

一旦他沒錢了, 不僅會失去別墅豪車,沒有了玩不完的玩具,也會失去小霸王的地位。

蔣天耀早已深刻地認識到錢的重要性, 這才會忍無可忍地将祝願推翻在地。

“那又怎樣,是他先罵我媽媽的, 我不能讓任何人罵我媽媽,”祝願的嘴角下壓, 沒有否認,而是別過臉去,“你想告狀的話,随便你。”

陳漾漾搖搖頭,完全不介意祝願的态度,反倒好奇地問:“願願,你怎麽知道他家沒錢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新聞上看的,”祝願當時随意瞄了一眼,他不能全看懂,還問祝雲開是什麽意思,祝雲開解釋說狀況不好,“我吓唬他的。”

“你知道的好多,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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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漾漾豎起大拇指,露出一雙星星眼,滿是真誠的誇贊。

約莫是想起陳漾漾幫過自己,祝願也卸下了防備,“還……還行吧。”

“你為什麽幫我?”

“因為你是弟弟呀,姐姐要幫弟弟。”

“你胡說,我比你大,我是哥哥。”祝願攥緊了拳頭,誓要争個高低。

而陳漾漾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變得有些羞澀,“而且我很喜歡幹媽的,幹媽又香又軟,還很溫柔。”

“好想被幹媽抱抱呀。”

對祝願來說,這比他被叫作弟弟還要讓人難以忍受,“你做夢,那是我的媽媽,你媽媽是瑤瑤阿姨。”

陳漾漾被吼得一愣,“就抱一下怎麽了,小氣鬼。”

“反正就是不可以。”

陳澄澄環顧一圈,終于在教室外面找到了他們,瞪着小短腿跑過來,氣沖沖地問:“為什麽老師只叫你出去,不叫我?”

祝願一看就知道她毛病要犯了,趕在她嚎啕大哭之前先捂住了她的嘴,“老師叫陳漾漾是想要批評她,你也想被老師批評嗎?”

在不熟的人面前,陳澄澄不敢放肆,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陳澄澄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那我不要了。”

祝願也不想管她,但潘亦瑤夫婦倆還沒來,如果把人給惹哭了,姜至肯定會又哄又抱的,他不想多一個人來搗亂。

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祝願第一時間跑回了姜至的身邊。

“澄澄、漾漾,你們的媽媽馬上就來了,願願受傷了我要帶他去上藥,我們就先走了,你們在這乖乖等媽媽好嗎?”

潘亦瑤跟她發消息說路上堵,會稍微晚些到,讓姜至轉告一聲。

醫院急診室,林巡出差了不在,加上祝願只是受了點小傷,就沒特地通知他。

護士詢問了些基本情況,用碘伏給傷口消毒,再塗上藥膏。

消毒的時候會有輕微的刺痛感,祝願疼得直皺眉,祝雲開給他潑冷水,“知道疼了?”

“膽子大了,都敢在學校裏跟人打架了。”

祝願的頭越埋越低,他一向有些怕祝雲開,還以為要挨罵了。

不等姜至說什麽,祝雲開在祝願頭上揉了一把,“做得不錯。”

祝願驚訝地擡頭。

“知道維護媽媽,沒有先動手,及時求助了老師,這是你做得好的地方,但你還不懂得保護好自己,所以才會受傷,以後要注意,知道嗎?”

祝願年紀小,太高深的道理聽不懂,時間還長,祝雲開可以留着以後慢慢教。

“請問會留疤嗎?”

“不會的,小朋友皮膚的修複性比較強,塗藥很快就會好的。”

得到了護士的肯定回答,姜至這才放心,也好和喻溫茂交代。

回到家喻溫茂捧着祝願的小臉左看右看,眉頭擰得打起了結,“這是怎麽搞的?好端端的怎麽會和人打架?”

“他這是小傷,你是沒看見祝願把人家都打出鼻血來了。”

從祝願口中打聽到了事情經過,喻溫茂雖然覺得無奈,但事情已經發生,對方得到了處理,他也不好再說什麽。

只能回到廚房調整菜譜,看吃什麽比較利于傷口恢複。

最近的突發狀況實在有些過于多了,姜至感到心力交瘁。

“蓬夏青具體的開庭時間是什麽時候?”

她主動問起,祝雲開也認真回想,“9月16日上午9點。”

姜至的确差點忘了,過了一段極為平穩的生活,總會覺得那些颠沛流離的日子不真實,要不是和警察打了好幾次交道,她也不會想起來。

只是她最後也沒說會不會到場。

因為教學效果顯著,主要是在男團全員的強烈要求下,姜至又給他們多上了一次課,在合适的時間出現在了公司。

手機接連彈出兩條消息,祝雲開拍了一張照片,他面前擺放着一臺電腦,屏幕上是複雜的數據,正是中場休息時間,在座的其他人有的在喝水,有的在聊天。

【在幹什麽?】

姜至也拍了發過去,【在上課。】

她坐在椅子上,位置稍高,腿上放着平板,其他人都直接坐在地板上,姜至不小心把成員們也拍了進去。

除了視野中心,其他部分虛化,但還是能看出是一張張散發着青春氣息的臉,穿着背心,肌肉線條流暢,穿着和打扮都很時尚。

祝雲開直接打了語音通話。

視線一時間全都投射過來,男生們一個個露出揶揄的眼神,姜至不免有些心虛,“怎麽了?”

“是姐夫嗎?”

“肯定是啊,姜至姐都這麽溫柔了,還用說嗎?”

還有人擠眉弄眼,湊到了她耳邊,姜至幹脆按下了免提鍵,一聲聲蕩氣回腸的“姐夫好”傳到對面。

那邊似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不知道怎麽應對,祝雲開好一會才道:“……你們好。”

他們一向有什麽說什麽,姜至不想繼續延伸下去,立即改為聽筒播放,

“好了,你開會吧,我要繼續上課了。”

祝雲開和剛才相比拘謹了些,有些欲言又止。

“嗯,晚上見。”

中間舞蹈老師來帶他們練舞,姜至得以喘息,這一天在充實中度過,她把東西塞進帆布包裏,準備回家了。

“卧槽。”

他們喜歡大驚小怪,姜至都習慣了,便沒放在心上,可很快便聽他們叫她,一臉為難,“姜至姐……”

姜至的目光落到手機上,了然,勾了勾手,“給我看看,網上又說什麽了。”

“姐你要不還是等會再看吧,我怕你……”

“拿來。”

多事之秋,這四個字用來最近的狀況頻出再合适不過,雙重身份帶給她極高關注度的同時,也意味任何行為都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

孟向彤讓她有心理準備,沒有立刻給她安排行程,這一點和祝雲開通過氣。

事實證明,他們的謹慎不是沒有道理。

姜至作為公衆人物受到了極大關注,蓬夏青一案又是公開審理,被扒出來是顯而易見的事。

知名歌手有個牢底坐穿的媽,想想就刺激。

更何況明天就是開庭的日子。

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是記者對蓬夏青的采訪視頻,畫面中她剪了短發,穿着藍色豎條紋的囚服,背微微佝偻着,沒有化妝,就是一個純良的中年女人的模樣。

“請問您和姜至是什麽關系?”

“她是我的親生女兒。”

“您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

“半年多了吧,我記不清了,只知道我進了監獄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她一次都沒用來看過您嗎?你們母女的關系是不是不太好?”

蓬夏青哽咽了,眼裏閃爍着淚花,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好一會她才平緩情緒,訴說起個中緣由。

“姜至她爸爸死得早,在她三歲的時候她爸就去世了,是我一個人把她拉扯大,當時家裏的工廠還沒倒閉,我一個女人,又要工作又要帶孩子,對她疏于照顧,是我對不起她,我知道姜至心裏對我也是有怨的。”

“等姜至長大一點,越來越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十幾歲的年紀,我怕她被人帶壞了,一個女孩子在外邊容易吃虧,我關心則亂,就多說了她幾句。”

“姜至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後面再也沒有回來,我四處找過她,都沒有得到她的消息,那會她才十六歲。”

“這些年我一直都沒有放棄打聽她的消息,我一直在想要是我當時能多顧忌她的感受,多說幾句軟話,也不至于把她氣走,十年來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我都在想我的女兒在哪裏?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蓬夏青說着說着抽泣起來,記者将紙巾遞過去,她接過并道謝,開始擦拭起來。

一言一行都展現了作為一名母親對女兒的拳拳之心。

姜至不想看她表演,拉住進度條往後拖。

“也就是說,您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的女兒,就是歌手将至,同時也是至雲集團的總裁夫人對嗎?對此您作何感想呢?”

“是的,”蓬夏青露出一個極為真摯的笑容,牙齒很白,“我高興啊,我特別想燒個香告訴我老公,我們女兒有出息了,我就知道她會有大出息。”

“她小時候就喜歡彈琴,都說她有天賦,那個時候我就想也不一定非要彈出什麽名堂,只要孩子高興,我就是賣房子也供。”

“您不怪她嗎?”記者追問道:“姜至出道發布的第一個專輯就大獲成功,那時她才年僅十六歲,雖然經歷了小小的波折,和原公司打了官司,但她很快就簽了盛星,收入頗為可觀,卻一次都沒跟您聯系過。”

“做父母的愛孩子都來不及,怎麽會舍得責怪她呢?”

蓬夏青的一雙眼睛極為漂亮,但當姜至和她對上時,再配上背景音,惡心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來,胃裏翻江倒海,像是有一只手無形的在攪動。

虛僞,太虛僞了。

“姜至姐,你沒事吧?”

姜至捂着嘴幹嘔,什麽都吐不出來,眼角沁出了淚,拒絕了其他人伸過來攙扶的手,視頻中采訪還在進行着。

“等開庭那天,您覺得她會來嗎?”

“我不知道。”蓬夏青無助地搖了搖頭,散發着無盡的哀傷和思念。

“您有沒有什麽話想對自己的女兒說?”

蓬夏青過了好久才重新看向鏡頭,像是思考了很久,眸中含淚,“女兒,媽媽知道錯了,當初是媽媽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傷到了你的心,十年了,我已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

“工廠的效益一年比一年差,維持不下去只能倒閉,給員工發了一筆遣散費,媽媽沒用,賺不到大錢,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鬼迷了心竅犯了大錯,落到了這個下場,這樣說你心裏有沒有好受些?”

“媽媽給你丢臉了,我只是想早點找到你,讓我的囡囡過上更好的日子,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蓬夏青掩面哭泣,手铐叮鈴作響,但此刻誰都不會認為她是一位即将迎來開庭的犯人,只把她當作一名愛女心切的母親。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想說你能不能來看看我?哪怕就一眼,好嗎?我真的很想你。”

視頻上方有彈幕,網友們都對她産生了深刻的同情,不時飄過一句咒罵,當然是針對姜至的。

【卧槽,将至這還是人嗎?自己賺大把的鈔票,這麽多年竟然都不去看自己的親媽一眼,害得她一直在找,結果自己女兒早就成了大明星,還嫁入豪門,道德淪喪啊簡直,我看她之前不願意露臉,就是怕大家看清她的真面目吧。】

【這也太心狠了,難怪将至有些歌聽起來陰森森的,對親媽都能做到無動于衷,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人,誰信她是真的愛音樂,她根本就不配被這麽多人喜歡。】

【十六歲就能離家出走,當年還發了專輯,一直紅到現在,中途嫁給鑽石王老五生了個兒子,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将至的心機有多深不用我說了吧。】

【你們沒搞錯吧,視頻裏的人可是罪犯,這種人說的話你們也信?帶點腦子吧拜托,我等你們被打臉。】

【犯了罪又咋樣,誰能保證一輩子腦子沒有糊塗的時候?她是什麽都不耽誤她是個愛女兒的好媽媽,不管她做了什麽,都不是将至不聞不問的理由,共情不了的人估計是沒媽吧。】

……

姜至把手機還給瘐子安,面對這一群人擔憂的目光,她表現得很鎮定,“你們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吧,我沒事,就這還影響不了我。”

撞見來找她的孟向彤,姜至是真的感到愧疚,“抱歉,老是給你造成麻煩。”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又不是你的錯,你是無辜的,別多想了,我們能應付。”

“如果你因為這點小事就要跟我道歉的話,你讓權和怎麽活?他當時網戀,還發脾氣要退團,差點連累整個團的人,也沒見他多不好意思啊。”

“彤姐,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你逢人就說,和昭告天下有什麽區別?”

權和苦惱地撓撓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誓死捍衛他的愛情,被迷得神魂颠倒,結果先被警察找上門來,告訴他他以為的女友其實性別為男,年紀是他的兩倍,同時和十多個人在交往,累計詐騙了上百萬。

為這事權和沒少被嘲笑。

“你好意思做,還不樂意被說?正好讓你長長記性。”孟向彤在他頭上敲了記。

姜至輕笑,孟向彤真心實意地道:“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這次的情況非比尋常,饒是姜至早就煉成一顆鋼鐵般的心髒,對方畢竟是她的母親,她又有抑郁症,孟向彤擔心她想不開。

“你們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不用顧慮我的感受,與其讓他們胡亂猜測,編出幾十上百個版本,還不如由我們自己說。”

她說的不是“你”,而是“你們”,這其中還包含了祝雲開,為了她的事,祝雲開派趙澤宇和孟向彤搭上了線,沒避着姜至,這一切的事情她都是知道的。

可惜的是,姜至沒法去接祝願放學了,委托喻溫茂去接。

因為要上幼兒園,祝願的鋼琴課從早餐改到了傍晚,陳老師走後他一個人在琴房裏練習,《願》他彈得越來越熟練了。

一邊彈一邊哼唱着什麽,姜至凝神去聽,發現是《願》的歌詞。

發現姜至就在旁邊,祝願下意識就想跑過去,但還是堅持把曲子彈完才跑到她身邊,傻乎乎地笑,帶着被她發現的羞澀。

“又是陳老師教的?”

“嗯!”

“為什麽要學?”

“想唱給媽媽聽,想讓媽媽開心。”

祝願将每個音節和詞語吐露得很清晰,卻不夠連貫,稚嫩幹淨的童聲就像山間清澈的溪流,即便沒有任何技巧可言,但透着天真無邪的氣質,自然而純淨,很有不一樣的感覺。

“願願,你覺得媽媽有沒有哪裏做得不好?”

“沒有。”

“沒有?一個缺點都沒有嗎?你盡管說,我不會生氣的。”

“就是沒有呀,媽媽在願願心裏就是最完美的,願願超級喜歡媽媽,要永遠做媽媽的寶寶。”

小孩子不會說謊,祝願滿心滿眼都是媽媽,愛意滿得快要溢出來。

姜至無法選擇自己的母親,但她想,她可以選擇要成為一個怎樣的母親。

飯桌上祝願碗裏的菜快吃完了,姜至給他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祝願面前的是一疊素炒扁豆,他也夾到她碗裏。

筷子上的雞蛋碎不小心沾上去了,祝願笨拙地用筷子給她挑幹淨,極為耐心,“媽媽也吃。”

“我炖的湯應該好得差不多了,雲開你幫我去端一下。”

祝雲開不疑有他,也沒有被驅使的不悅,前一腳邁進廚房,後一腳喻溫茂跟了過來。

“姜至她,還好吧?”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喻溫茂呼了口氣,“她那個媽也真是,這是多大仇多大怨,都到這地步了,自己不反省就算了,還找媒體抹黑自己的女兒,她能得到什麽好處?”

“誰知道呢,你心疼她了?”祝雲開背着光站在廚房門口。

“不心疼那我還是人嗎?姜至是你媳婦,對你又有恩,這麽多年了我都看在眼裏,在我心裏,你們跟我親生的沒區別。”

早在蓬夏青毫不猶豫地出賣女兒時,喻溫茂就對姜至産生了同情,他做不了什麽,但至少能不遷怒,和其他人都打了招呼,這也是沒人為難她的原因。

姜至被劃為自己人,意義就不同了,過去七年她未曾提及身世,只當她是父母早亡,沒曾想還有這麽坎坷的經歷

喻溫茂揭開蓋子,鮮美醇厚的香氣四溢,他淺嘗了口,鹹味正好,“之前是有誤會,把她認成了別人,我為了顧全大局,才不得已說出那些話,現在誤會解除了,一家人就要好好過日子。”

他将湯舀進碗裏,“你呢是我看着長大的,你爸媽做的是不對,但至少沒苛待你,姜至不一樣,從小沒了爸,媽就跟仇人似的,你要對人家好一點,不能欺負她,聽到了嗎?”

“聽到了。”

祝雲開的态度讓喻溫茂感到很欣慰,把熱氣騰騰的湯遞過去,“來,端去給姜至補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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