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不開心
第55章 你不開心
“你……是在罵人,還是實情如此?”季淩纾有些不确定地問。
“小生怎敢辱罵皇子?城主把三皇子當做掌心的寶物寵慣着長大,小生拿人錢財受人敬供,嘴上若是還不留德是要遭天譴的呀。”仝從鶴挑了挑眉。
“所以,你們三皇子是天生智力不足,還是曾經遭受過什麽病痛劫難?”這次換蔣玉開口問了。
“天生的。”
仝從鶴頓了頓,“三皇子這胎,本是保不住的。但城主不死心,聽說去求了個什麽歪門邪道的野神……”
季淩纾打斷他:“注春玉神?”
“對對對,是這麽個名字,”仝從鶴揚着眉梢搖了搖頭,“普天之下,莫非星君之土,這什麽玉神我聽都沒聽過,神力自然不足,佑來的孩子也是個殘廢。”
“什麽年頭了還敢私拜野神?”木羽晖聞言不屑道,“天生殘疾?我看是明宵星君降下的天罰吧。”
“也許吧。”
仝從鶴笑了笑,“為了平息神怒,城主不是每年都在給你們金霞宗送錢以修繕神殿、添豐香火嗎?”
“你見過那神像嗎?”季淩纾邊問邊不由自主地看了江禦一眼。
“小生入宮當職時,那神像已經被城主下令砸毀了。”
“這樣麽。”季淩纾蹙了蹙眉。
本以為注春玉神只是那狗牙山裏不為人知的秘密,沒想到竟也還有幾分流傳廣度。
“不過小生卻覺得,”仝從鶴還是溫潤地笑着,像是午後的閑談,“這事激怒的或許并非明宵星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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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麽意思?”
季淩纾的眉心越皺越深,他見仝從鶴拿了塊糕點,開始細嚼慢咽:
“真正的神怒會慈悲到只奪去那孩子的心智,還留他一條性命嗎?呵呵,小生倒覺得也許是當初城主供奉注春玉神時心不誠,亦或是貢品獻得不對,被惹生氣的是那小野神才對吧。嗯,這紅豆糕真不錯,仙君要來一塊嗎?”
“……我不用了。”
“仙君莫要如此深沉,小生不過是把一些有趣的秩聞講給你聽,都是茶餘飯後的笑話,聽聽圖一樂就罷了。”
“你這瞎子,敢嚼星君舌根,不怕也遭天罰變成傻子麽。”木羽晖冷哼一聲,他們金霞宗仰仗着明宵星君的橫空出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且明宵星君平定兇神亂世,功德蓋世,是仝從鶴這樣的草民配談論揣度的麽。
“是是是,仙君提醒的是。”
仝從鶴只管繼續笑,
“這位木仙君的脾氣和我們三皇子倒是有幾分相似,一會兒見了皇子還望木仙君能克制一二,別惹了三皇子不高興。”
木羽晖皺着鼻子翻眼睛:“小爺就沒看過別人臉色做事……當然蘭時仙尊除外,我只聽蘭時仙尊的話。至于你們那三皇子,就是小爺惹了他生氣,他能拿我如何?”
“他當然不敢拿仙君您如何,”
仝從鶴輕飄飄瞥了蔣玉一眼,“只是要為難宮裏那些無辜的下人罷了。剛剛那白繭中的小桃就是因為沒給三皇子泡出香溢十米的茶而被重重打了十幾板子,故而背疼難忍。”
蔣玉見狀連忙咳了一聲:“木羽晖,為了無辜宮人,你……”
“弟子知道了,”木羽晖巴結地湊到了蔣玉身旁,難得蘭時仙尊主動和他開口說話,他可得趁此機會好好表現一番,“弟子謹記師尊教誨!”
蔣玉:“……沒說要收你為徒。”
一直盯着木羽晖的季淩纾這次倒沒什麽反應,蔣玉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正抱着劍獨坐在戴着面紗的江公子對面,斂眉不知在思忖些什麽。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來到都皇城後,季淩纾似乎不再那麽受天道影響、被迫要滿心滿眼地看着蔣玉了?
“諸位,暖月閣到了。”
馬車忽而停下,香案上的茶水被晃出一兩滴,江禦及時往旁邊側了側,沒有沾濕衣袖。
仝從鶴領着他們下了馬車,帶他們參觀了一圈暖月閣。
宮殿和整個都城一樣,珠翠滿樓,炫轉熒煌。
木羽晖拉着蔣玉沖在最前面,忙着找最寬敞最舒适的廂房,再後五六步才是仝從鶴,和始終鮮少說話、靜靜聽着仝從鶴介紹的江禦。
季淩纾則落在了最後面。
仝從鶴那幾句無心的閑話始終回蕩在他腦海之中——“被激怒的或許并非明宵星君呢。”
聖神的神力如何依附于信衆的多少,因而明宵星君不可能容許人們私下供奉其它神明從而分擔他所占有的信仰,但不排除一種情況。
如果那所謂的“野神”是明宵星君自己創造出來的呢?
五百多年前江禦和他師兄一同突破飛升之境,成聖的卻只有他師兄一人,若他們師兄弟之間真的曾有過情愫……季淩纾将自己置于了明宵星君的位置。
若他一人成神,江禦卻留在人間,他會如何?
他會不計代價地,将江禦搶奪至身邊。
季淩纾突然被自己那荒謬的猜測驚出一身冷汗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聖神的神力來自于信仰,那信仰是不是也能将本無心成神的凡胎肉體推慫上神壇?
求子求子,多麽純粹又兇猛的祈求,若這信仰鼎盛起來,便會形成連天的燎原之火,将“注春玉神”押送上火架。
燒他肉體,固其神魂。
是明宵星君的自導自演,也是針對江禦的一口惡毒陷阱。
難怪他們在月娘的桃源之中所見的神像那般靈動又栩栩如生,那不是巧奪天工,那分明就是真正的神工。
但至少目前看來,明宵星君的這一計謀沒能成功。
因為注春玉神并未流行起來,而是在無人的角落悄然沒落。
是師尊察覺到後出手制止的麽……?
季淩纾咬了咬唇,腦海中忽而閃過什麽,一步邁上前去抓住了江禦的手:
“江禦!”
江禦回過頭,面紗将眼神遮擋:“嗯?”
“當時在月娘那裏你為什麽那麽果斷地就砸碎了那尊注春玉神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麽?還是……想起了什麽?”
季淩纾緊張地動了動喉結。
他怕江禦想不起來,就這麽忘記了和他朝夕相處的六萬五千七百天。
他又怕江禦想起來,變回那個仿佛和他隔着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的,可比肩聖神之人。
短暫的沉默後,江禦眨了眨眼,語氣還是平淡又任性:
“沒什麽原因,就是看着不爽。”
半晌,他又補充了一句,
“而且看你那時似乎也不開心,索性就動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