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惹塵埃

第83章 惹塵埃

冰冷的雨打在江禦臉上,淅淅瀝瀝越來越輕,最後化開成淡淡的水色神霧。

仝從鶴大口喘着粗氣,白乎乎變成小小的一團縮在他身旁,伸出毛絨絨的舌尖一點一點奮力地幫他舔舐着被灼得皮開肉綻的手臂。

他看着面前盍着眼、眉頭緊蹙的江禦,苦笑道:

“到底是人難勝天,小生的神霧已經快耗盡了……”

“咕嗚……!”

白乎乎在一旁着急地拱來拱去,淚花花地看着仝從鶴唇邊溢出的污血。

為了幫江禦突破天道的封印,他不僅耗費了大量神霧,更是遭到反噬傷及了經脈。

“那位果然忌憚你到了極點,光為封印你的記憶就如此大動幹戈,小生恐怕愛莫能助了……”

仝從鶴的聲音和此前相比虛弱了許多,話沒說完又止不住地埋頭咳出了一口血來。

他擦去白乎乎眼下的淚光,咬着牙運轉吐息,企圖壓制住此刻在他體內亂竄的那股不屬于他的神霧。

可明宵星君的神霧純粹而強悍霸道,壓迫着他的肝膽血骨,似是在懲處他竟敢觸碰天道禁忌。

仝從鶴自嘲般嘆了口氣,心想自己大半的修為恐怕要折在此處了,這趟渾水他可真是……

“別放松。”

江禦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平淡無波,春風渡物。

江禦一掌抵住他的心脈,溫和的,似生命力般的暖意源源不斷地湧入仝從鶴的筋脈之中,他怔然擡起頭,心眼感知到了平靜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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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從鶴展開了眉心,聽從江禦的話重新調動神霧,這次有了江禦的助力,五髒六腑間的疼痛漸漸也緩和下來,如暴雪逢春,枯木見綠,在他體內亂竄的污穢死氣全然被擠潰了出去。

“多謝仙尊,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要仙尊救我……不過看起來,小生并沒有在做無用功。”

仝從鶴長舒一口氣。

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助江禦恢複幾成記憶,也不知明宵星君是否還留有更難以突破的封印。

“我謝你才是,這封印強蠻,若無外人助力,不知我要多久才能突破,”

江禦只垂眼看着自己軟若無骨的右手,

“當年我救你時,你便問過我,本身無一物,何故惹塵埃,如今倒該我反過來問你了。”

仝從鶴聞言笑了笑,

“小生所修之道雖卑鄙冷情,但卻一直是個快意恩仇之人,仙尊當年于我是救命之恩,更是仙尊助我點化了仙骨才有今日之我,小生今日之為只是在報恩而已。”

“快意恩仇啊……”

江禦輕輕看了眼縮在他身旁的白乎乎,那可不是什麽靈獸靈寵,而是貨真價實的兇煞,是因為仝從鶴的仇恨而生出的兇煞。

仝從鶴把白乎乎往後踢了踢,小白毛球便乖乖滾到了他身後。

江禦收回目光:“……我并不是逢兇必殺。”

仝從鶴呵呵笑着,“小生知道仙尊不會插手,只是他是個貪得無厭沒分寸的,小生怕他冒犯了仙尊。”

江禦沒再多言,找出了之前季淩纾硬塞給他的靈創藥,遞給了仝從鶴。

“金霞宗的靈藥,塗在傷口上不會留疤。”

當然仝從鶴應該也并不在乎留不留疤。

仝從鶴欣然收下,也看出江禦心思已經不在這裏,便沒再留他多寒暄。

江禦朝都皇城皇宮的方向離開半晌後,白乎乎才銀光一現,顯出了人形。

皮膚蒼白卻面若桃花的單薄少年跪在地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仝從鶴還洇着血的胳膊:

“阿鶴……上藥……止血。”

仝從鶴聞聲垂眼,毫不斂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白苑的臉上被捏出淡紅的痕跡,他吃痛地紅了眼尾,嘴裏卻還是不停念叨着要仝從鶴上藥療傷。

“阿鶴……疼……會疼。”

仝從鶴近乎無聲地冷嗤一聲,掐住白苑的下颌,強迫他張開嘴巴伸出了舌頭。另一手擰開了江禦給的靈創藥,蘸了滿指,并不憐惜地夾住了他的舌尖打着轉塗抹。

他動作粗暴,白苑被扯得落了兩滴眼淚,看向仝從鶴時眼裏卻還冒着光。

舌尖上是前一夜仝從鶴懲罰他輕舉妄動、企圖卷走吃掉江禦還被季淩纾給發現時留下的咬痕,當時血腥味充斥在二人唇舌間,仝從鶴卻下口更狠。

——血?你一個兇煞怎麽敢流出人才有的血?

——你怎麽敢越活越有人形的,嗯?

白苑聽不懂他的質問,但肌膚相貼時,他卻能聽出仝從鶴的情緒。

有蓬勃的憤怒,經久不衰的憎恨,還有春泉般的興奮……白苑被他複雜的心情都要弄暈了,他不知道自己變得更像人了,仝從鶴到底是在高興還是生氣。

那晚留在心裏的不安在此刻全然融化,白苑微微眯着眼,因為仝從鶴正在給他塗藥,怕他受傷,這就夠了。

見白苑舌上的創口漸漸愈合,仝從鶴才敢把那藥膏往自己身上塗。

他向來不信任金霞宗的東西,說不定這所謂正統的靈藥于他這修邪門歪道的軀體反而是毒藥呢。

一旁的白苑想不明白這麽多彎彎繞繞,只心花怒放地吐着舌頭,乖乖等待着那靈藥徹底被吸收。

“阿鶴,阿鶴。”他喊道。

“做什麽?”

“你,仙尊,你幫他,為什麽?”

白苑手嘴并用地問道,

“你為他,受傷。不像你。”

他跟着仝從鶴“作惡”修煉這麽多年,仝從鶴有多利己冷漠、多見死不救他怎會不知,舉手之勞的善他都不屑于行,更何況這差點損了他自身修為的自讨沒趣?

仝從鶴冷笑一聲,

“他渡過我。”而且這麽多年來,也只有江禦渡過他。

白苑歪了歪腦袋,呆頭呆腦地指了指自己,

“什麽,時候?”

他和仝從鶴形影不離,他怎麽不知道?

仝從鶴笑聲更甚,眼底的寒意卻愈發冰冷,他扯過白苑的手腕,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少年瘦弱蒼白的脖頸,那裏脆弱到他只要輕輕用力,随時都可以掐斷。

“你知道了的話,當年死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你了。”

“咕?”

白苑疑惑更甚。

阿鶴又開始說他聽不懂的話了,而且他知道,阿鶴是不會向他解釋的。

仝從鶴沉默不語,将白苑壓在了身下,只有看到白苑難受痛哭、屈辱求饒,卻又離不開他、沉淪其中的模樣,他才能壓抑下來自心底的,掐死白苑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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