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私房話(3)

私房話(3)

岑璋今晚失眠。

韋荞那一巴掌,沒把他打痛,他想了一晚韋荞倒是真的。

岑銘睡了,岑璋原本打算去地下二樓看電影,順便用用罪惡的右手,臨了卻改變主意,轉身去了書房,一個人在深夜喝酒。

白蘭地性烈,像極了他當年飛蛾撲火的樣子。

岑華橋接手今盞國際銀行那天對他講:五年後,今盞國際銀行一定是你的,該學的要學起來。岑璋聽得懂意思,岑家銀行業已落到他肩上,這副擔子他挑得起要挑,如果挑不起,将有無數人為他陪葬。經濟是支柱,金融是血脈,今盞國際銀行在銀行界舉足輕重,他不僅是岑家的岑璋,更是将來銀行界頭把交椅的岑璋。

令他一往無懼的,是韋荞。

他從來沒見過比韋荞更“冷定”的人。

沒錯,“冷定”,是他獨獨為韋荞描繪的詞彙。性格冷靜,情緒穩定,韋荞是鎮定控場的好手。

在上東國立大學,韋荞人緣很好。他曾經對此頗為不解,畢竟以她的性格,“廣交朋友”這類事應該與她沾不上邊。然而,韋荞用事實證明:有能力,她不交朋友,朋友也會去交她。那時,他就隐隐明白,将來,道森會有一位非常厲害的首席執行官。

他對她越來越有興趣,總是借着機會,同她搭話。

一日晚課後,他叫住她,遞給她一疊資料,說是遇到課業難題,請她幫忙解答。韋荞點頭,留了下來。對同學的課業求助,韋荞很少會拒絕。

五分鐘後,她将手中資料還給他,告訴他,她解不了。說完,韋荞再沒有其他解釋,背起書包就要走。

他拉住她,強勢一回:“不行,必須解。”

韋荞掙不開,索性攤牌:“我不解。”

“別人的課題你都會幫忙解,為什麽我的就不行?”

“因為我不想插手今盞國際銀行的內部事。”

“……”

他聽了,頓時就笑了。

被她看出來了,厲害啊。

是的,他拿給她的根本不是課業題目,而是今盞國際銀行的資金結構問題。昨晚岑華橋将資料發送給他,叫他仔細分析,要他提出對今盞國際銀行目前資金結構問題的對策。他看到淩晨,忽然心思一動。他将資料中的“今盞國際銀行”全數抹去,換成了普通作業題常用的“A銀行”。他将這個問題擺在韋荞面前,很想看一看這位未來的道森首席執行官,對銀行業了解幾何?

豈料,他尚未得手,就被破局。

臨走前,她不忘提醒他:“以後別做這種事。被別人看去,今盞國際銀行會有大麻煩。”

怎麽可能會有麻煩?不可能。

因為,他從此認定,能從他手裏看到今盞國際銀行內部機密的,只有韋荞。

他對她的感情如同曠野勁草,一場疾風悍雨之後,野蠻生長,完全失控。教室、食堂、操場,她在哪裏,他的視線總會不自覺地跟過去。熙熙攘攘人群,偶爾視線交彙,她轉瞬撇開目光,獨留他在原地怦然心動,暗自猜測她一瞬間的目光停留裏有沒有對他的一點好感。

成為戀人之後,失控越軌成為必然。上東城的壹號公館成為兩個人初嘗雲雨的禁地,古老的家族公館,屋頂有神話浮雕。他握緊她的手,十指緊扣,手指的方向就是屋頂。他沉迷韋荞無力自拔,每次要她都是裹挾之勢。屋頂群神見證兩人入骨纏綿,他從背後擁有她的瞬間對她講:我真的好愛你——

八年後,書房裏,岑璋放下酒杯。

第四杯了,今晚他喝得有點多,想得也過多了。

他深陷在沙發裏,不想動。酒精誤事,他今晚過分想念韋荞了。反正醉了,不妨做點醉事。他摸出手機,閉着眼睛,憑記憶按下一串數字。如果按錯了,就當他們沒有緣分,挂了電話,結束今晚的荒唐。如果按對了……

“岑璋?”

“……”

他愣了會兒,緩慢回神。

真的按對了。

身體的記憶,何其恐怖。和她離婚兩年,他依然能準确按下她的電話號碼。

韋荞看了下電話,對方并未挂斷,仍在通話中。兩人焦灼片刻,以沉默揮霍時間。到底是韋荞冷靜,先退一步:“這麽晚,有事嗎?”

他聽着她的聲音,想起覆水難收的今天,冷淡回答:“沒事,打錯了。”

“……”

韋荞足夠了解他:“你喝酒了?”

岑璋酒量不好,平日滴酒不沾。偶爾喝醉,酒品卻很好,醉了只幹一件事:給韋荞打電話。他會不停地打,接通了又不講話,只說打錯了,又不允許她挂斷,一定要她聽着。就在纏綿的呼吸聲中,兩人一次又一次和解。

韋荞知道,這是岑璋的老毛病了。不那麽嚴格來講,這就是他在借着酒精為借口,對她示弱了。

“太晚了,不要喝酒,對身體不好。”她同他客氣幾句,心裏挂念的另有他人,“岑銘睡了嗎?”

岑璋忽然惱火起來:“你現在心裏只有岑銘了?”

韋荞:“不然呢?”

岑璋:“……”

一場婚姻,失敗收場,令韋荞看清橫亘在兩人之間的天差地別。岑家是百年名門,銀行世家,岑璋把今盞國際銀行董事會主席的位子坐得名副其實。而她卻不同,首席執行官只是一個賣命的稱謂,她對道森再有用,也不過只是趙江河指定的“代理人”而已。

想起不久前同他的争執,她不欲再和他起沖突:“沒事的話,我挂了。”

“不準挂。”

“……”

“你打了我,就沒什麽要說的?”

韋荞愣了下,反應過來他在記仇,挺無語。

“岑董,你自己檢讨一下。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被我打了,你冤枉嗎?”

“不準叫我‘岑董’,叫名字。”

“……”

他無理取鬧起來,像一個小孩子,韋荞不想遷就。

一陣沉默,他的态度軟下來。好似喝了酒,對喜歡的人嚴肅不起來。

“所以,你就下手那麽重,把我打疼了你也不在意,是嗎?”

“男人挨一下打有什麽好在意?”

這回,沉默的人換成岑璋。

離婚兩年,岑璋對她冷淡的一面有所低估,韋荞本就欠奉熱情,兩年小鎮生活更是将性子磨得不動如山。當然,他也不是沒長進。韋荞沒料到的就有,離婚後的岑璋,編故事的能力也不弱。

“晚上,岑銘也看見了。”

“看見什麽?”

“你打在我臉上的巴掌印。”

“……”

“他都問了,是不是媽媽打的。我說不是,他不信,又問媽媽為什麽打。韋總,你教我,我應該怎麽回答?”

事關岑銘,韋荞被拿捏住,頓時失語。

“你可以告訴他,媽媽打爸爸是因為……”

“因為什麽?”

“……”

“因為,你不夠愛我,我可以這樣回答嗎?”

韋荞神色微變。

深夜調情,頂不合時宜。

她顧左右而言它,作勢要拒絕:“你喝醉了,早點睡。”

他不肯挂電話,執意纏她。

“你在幹什麽?”

“我看點資料,也準備睡了。”

“你還在道森?”

“不,我在道森附近租了一間公寓。上班近,步行就可以了。”

岑璋記起,當初離婚,韋荞什麽都沒要,連岑銘都沒要,真正的淨身出戶。那時的韋荞特別冷漠,有一種近乎生死不見的刻薄。岑璋半哄不哄的,他們尚且能維持表面的婚姻,後來,韋荞放棄和他的溝通轉向其他人尋求傾訴,岑璋就再也不哄了。這段關系的主動權從來都是岑璋拿着,他放棄了,就代表一切無可挽回。

今晚,酒精給了他勇氣,他想無視一切現實和傷害,對感情沉湎到底。

“租什麽房。”岑璋半醉半醒,揮金如土,“租房不方便,也不安全。買房吧,我買給你。”

韋荞這下明白,岑璋是真的醉了。

她不同醉鬼計較,促狹他一回:“蘭生苑一號買不買?”申南城數一數二的高層住宅小區。

岑璋爽快點頭:“買。”

“那好,你給我買5棟11樓2號。許立帷就買在隔壁,有個照應,方便。”

“那不買了。”

“呵。”

跟他玩笑開夠了,就當今晚做一場夢。

韋荞摘下眼鏡。

她的近視度數不深,只有左眼一百度,平時不戴眼鏡,重要場合才會戴。今晚,她看一晚資料,有些累了。

正想結束這通電話,只聽岑璋問:“你最近,是不是在和各家銀行談貸款事宜?”

“嗯。”

這不是秘密,無需瞞他。以岑璋在銀行界的地位,她也根本瞞不住。

“下午,當着許立帷的面,是我意氣用事了。其實,我沒想過要你把50億貸款批給道森。”她以為他要說的是這件事,既然他提了,她也不妨坦誠,“以道森目前的現狀,你不批是對的。今盞國際銀行的放貸是出了名的嚴,賺的也不是道森這樣的目标客戶。你要是批了,我反而會比較擔心你。擔心你這個董事會主席的位子,坐得還像不像樣。”

但凡企業,最終目标都是利潤最大化。在通往終極目标的道路上,誠然手法甚多,但有一條會被企業家絕對遵循:賺什麽錢、賺誰的錢、怎麽去賺。這三個問題想不明白,企業生死可危。

韋荞明白,今盞國際銀行身為銀行界巨頭,資金來往皆為世界級企業,以道森如今的體量,遠不夠格和岑璋坐下談判。要岑璋貸款給道森,就好比宇宙第一大行的工行說要貸款一萬塊錢給義烏小商品門市店,不是同一重量級的對手,談判也就無從談起。

即便和他不再是夫妻,她也仍然願意維護他的原則:“岑璋,你還是你,挺好的。”

岑璋握着電話,聲音喑啞:“你說我好,那為什麽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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