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握緊(1)

握緊(1)

韋荞一愣。

杯子沒拿穩,水濺了一手。

原本她以為,她已經足夠對岑璋放下。那些冷戰和争執,耗盡她的感情,差一點奪走她的生命。她用遠走兩年的時間,治愈一身傷口。再次回到申南城,她無比堅信:岑璋已是她的過去式,同趙新喆、徐達、許立帷、甚至路邊的匆匆行人一樣,在她生命中別無二致。

她沒有想過,事情會有一個轉折。

他方才那樣問,她忽然湧起一絲心痛。想要撫平他話裏的千瘡百孔,不要他難過。

她控制情緒,不再任由事态失控:“岑璋,別說了。”

岑璋低頭喝酒。

從前兩人相愛,她尚且被動;如今,他沒有指望她會在離婚後再對他的感情有回應。以後他要怎麽辦呢?他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就不會痛苦至今,完全放不下。

“下周三,你要和蘇市銀行談判是不是?晚上我來找你。”

“換個時間吧,那天我會很忙。”

“岑銘學校要開運動會,邀請父母觀摩,你去不去?去的話要簽一份文明觀摩協議,下周三截止,你不要就算了。”

“當然要。”韋荞立刻改口,“你過來吧,我留時間等你。談判沒結束的話我會讓許立帷留下,他搞得定的。”

“好。”

這回,岑璋沒猶豫,迅速挂斷電話。

——鬼知道學校根本沒發什麽文明觀摩協議,全是他臨時編的。

岑璋醉得厲害,往書房沙發裏一躺,扯了條毛毯搭在身上就睡了。

睡夢裏,他只剩一個念頭:幸好,他還有岑銘。這個小工具人,他沒白養,真的很好用。

****

韋荞重回道森,動作很低調。除了在核心管理層進行內部宣布,沒有引起基層任何異動。

許立帷原本的意思,起碼要有個任命儀式,讓所有人知道如今道森誰說了算。另一方面,這也是趙江河的意思。但趙江河的理由和許立帷不同,他是想做給岑璋看的。如果岑璋肯看在韋荞的面子上放道森一馬,含金量比什麽都高。

最後,韋荞拒絕了。

做企業,韋荞反感很多東西,頭一個就是形式主義。在她看來,基層員工自我發展能力并不差,你就算不對他進行這教育那教育,只要錢給到位,他也知道要好好幹。勞動力是過剩的,工作是不好找的,誰會和一份能賺錢的好工作過不去?

韋荞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搞定資金流緊缺的問題。

換言之,她要拿個飯盆去向銀行化緣了。

可是銀行也不傻,如今道森的不良局面,人人有眼睛看見,銀行那幫精明狡詐之徒更是一副“有錢親兄弟、沒錢誰管你”的嘴臉。韋荞聯系申南城幾家銀行,都吃了閉門羹。

事實證明,韋荞不愧是從福利院一路走向首席執行官的逆襲型選手,“從挫折中來、走向勝利的對岸”,是她的看家本事。

韋荞想了一晚,很快拿定新主意:既然本地銀行不肯,那就找外地銀行。

這是一個構思絕妙、也很瘋狂的主意。

許立帷聽了,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他也需要壓壓驚。

“韋荞,你認真的?”

“認真的。”

“太難了,你很難做到。”

一般來說,本地銀行向本地企業貸款,才是常規操作。一來,有相互扶持的基礎;二來,對經濟促進效果明顯,當地政府也會牽線搭橋,盡到“政—銀—企”的橋梁作用。一旦去了外地,這些優勢都将不複存在。

但,所謂劍走偏鋒,就是在劣境之處,逆風翻盤。

韋荞賭的籌碼只有一個:外地招商引資的軟肋,稅收落地。

說起稅收落地,但凡負責過招商引資,都會對這個苦透苦透的工作敬畏有加。遇上臉皮厚的企業,今天落地你這裏,明天落地他那裏,騙兩筆勞務費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人,年底稅務部門一查,好嘛,零稅收,責任全是招商引資部門的,負責的同志可謂苦不堪言。

但道森不同。

雖然這兩年道森發展不怎麽樣,但老牌企業的門風還在,在政商圈的口碑還可以,混了個“老實本分就是沒啥錢”的形象,韋荞賭的就是這點家底。

談判當日,韋荞請來蘇市招商引資部門,再加上當地兩家銀行,進行三方會談。會議開始,韋荞就亮開籌碼:“如果銀行首肯道森這筆貸款,道森新設的周邊制造廠将落地蘇市,為蘇市就業和經濟發展貢獻一份力量。”

此話一出,招商引資的同志們大為心動。

稅收大戶來了!

招商部門親自出面,向銀行施壓。一時間,韋荞壓力大減。

一旁,許立帷猛喝三杯水壓驚。韋荞用實際行動證明:只要你敢忽悠,就離成功近了一大步。只有許立帷知道,道森這兩年周邊銷售很慘淡,新設工廠即便落地,銷量上不去,一樣等于零。

但韋荞有韋荞的邏輯——

“許立帷,你看問題不能這麽搞。正向思維才有出路:銷量不好怎麽辦?搞貸款發展。貸款到手、發展起來、銷量上升,才能回到正軌。到時候,貸款怎麽來的、用什麽手段來的,還重要嗎?”

許立帷覺得,這才是韋荞坐得穩首席執行官之位的根本原因:她和岑璋一樣,都是膽量過人的天才型選手。

開會談判、實地參觀、磋商細節,雙方一談就是半個月。最後一步,敲定合作條款,最考驗談判功底。放貸多少、利率多少、期限多少,每一個字都意味着今後賬面上的千萬資金出入。韋荞和許立帷輪番上陣,和銀行你來我往,雙方都在苦撐。

下午五點,會議暫停。

韋荞對秘書顧清池吩咐:“去準備今晚和銀行吃飯的事,招呼得周到點。”

“好的,韋總。”

許立帷和銀行談判大半個月,做夢都是那幾張資本家的臉,打心裏不想再看見他們。他問:“晚上的飯局你會去吧?你去的話我就不去了,我歇一晚。”

韋荞擡腕看表:“我會去。”雖然岑璋說要來,但鬼知道他幾點來,她總不能晾着銀行的人。

正說着,手機振動。

韋荞接起電話,意外極了。

“你到了?”音調都高幾分。

許立帷擡頭看她,有不好預感。

很快,韋荞挂斷電話,對許立帷吩咐:“晚上的飯局你去吧,我不去了。我有點事,明天都不在,後天回道森。”

“……”

許立帷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甩手掌櫃之姿震暈了。

他大膽猜測:“岑璋找你?”

韋荞糾正:“不是,是岑銘學校有點事,找我過去簽個字。”

完蛋——

許立帷扶額。

岑璋找她,事情還好辦;就怕岑璋借着岑銘的名義找她,所有人在韋荞心裏都将毫無勝算。

許立帷笑笑。

可以啊,岑璋。時隔兩年,他變聰明了。他再也不像當年那樣,為了從道森搶走韋荞而硬碰硬,已經學會釣魚執法,用岑銘來釣走韋荞了。

韋荞匆匆交代:“和銀行談條件,道森的退讓空間最多5%。晚上的飯局你擔着點,和銀行談話尤其要當心,這幫人太會設局了。”

許立帷表情玩味:“這算是你和岑璋相處的經驗?”

“你拿他和地方銀行比?”

“是高了還是低了?”

韋荞抛給他一個眼神,意思是“你自己體會”。

“你不會想和今盞國際銀行談條件的。”

“哦?為什麽?”

“岑璋下場,道森不會有任何退讓空間。”

許立帷哂笑:“這麽強勢?”

韋荞不置可否,要他看清現實:“直接買下來,不是更省事?岑璋不差錢。”

許立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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