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家長

見家長

另一邊,小封拽着蘇程的胳膊就往天空之上飛去。

在高處俯瞰地府風光,乍一看,整座城市都綠油油的,透着陰森的詭異氣氛,蘇程總覺得心裏發毛。

“那幾個鬼差,為什麽會吓成這個樣子?”

林北垂眸瞥他一眼,心中暗暗感到奇怪,死神居然找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凡人做老婆?連活人不能進地府的禁忌都不知道,要不是姓趙的說這事兒對天庭的未來三年至關重要,他才不來湊熱鬧呢。

小封慢悠悠解釋:“活人按理來說是不能進地府的。很久之前,七月半中元節,鬼門大開,地府把門的監管不力,讓幾個活人找到了地府的入口。這些人沒能在關門之前找到回去的路,就被迫留在地府裏,成了黑戶。最後,因為承受不住地府的怨氣,魂魄爆炸了。”

蘇程瞪大眼睛,看着一旁的林北在半空中比劃出煙花的形狀。

林北接過話茬,繼續說:“本來沒什麽,每年都有那麽幾十個自己找死的人,攔都攔不住。但,因為這次死狀太過凄慘,被人拿手機拍下來,上報九重天,投到天君......也就是你老公桌案上。”

“然後呢?”

“你老公拿着奏折親自去了一趟地府,此後,再也沒人見過那天值守的工作人員。地府的老大閻羅王挨了一頓批,此後地府開始全面整改,再也沒有出過類似的事情。”

蘇程皺着眉頭聽完,半天才反應過來哪裏不對:“他不是我老公,我們離婚了。”

“全天庭都知道你倆是一對,而且沒領離婚證。”林北一邊在天空上疾馳,一邊回複趙峥雪短信。

一提到離婚和老公這兩個詞,蘇程就蔫兒了:“......我們現在去哪?”

林北眯起眼睛朝下方看去,出了主城區,就快到郊外了,再跨過九條長河,就能到達居民暫住區。

那裏興建了無數城鎮,但是地府又沒公交和地鐵,出遠門全靠走路,交通十分堵塞,住的全是排隊等待入輪回的鬼魂。有的運氣好,只等十天就能投胎,有的運氣不好,要等一百年還投不了胎。

小封附在蘇程耳邊叮囑:“主人,你一會兒進了居民區,一定一定要屏住呼吸,直到飛到現在這個高度才可以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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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程低頭往下一看,足足離地面有七八百米,有過之前在驅魔大陣中的經歷,他逐漸開始适應上天:“為什麽,鬼魂對我過敏?”

林北繼續低頭回短信,趙峥雪對他們三個這種強盜一樣的行為十分唾棄,她回頭要準備一份厚禮,送去地府給閻羅王賠罪:“地府烏煙瘴氣的什麽都有,你一個凡人能抗住就怪了。如果不想也變成煙花,就聽你家守護神的。”

離暫住區越近,蘇程就愈發緊張。距離上一次見到家人,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但他從沒有忘記過家裏人長什麽模樣,因為那張泛黃了的全家福,一直陪伴着他。

二十年,鬼魂會有變化嗎,我能一眼就認出他們嗎?

蘇程在心裏默默地想。

如果不在三年之內還清那些錢,我就得跟家裏人一起去地獄打工。

他們一定很想投胎吧,這樣就會有新的開始,不需要再管上輩子的事。

如果因為我這個累贅,要在地獄裏無休無止地幹活,勞作,被鬼使鞭打,過豬狗不如的生活,他們會甘心嗎。

當蘇程踏入暫住區時,心跳如密密麻麻的鼓點般猛砸在胸腔之中,震得他分外慌張。

過了這條街,再走二十步,左拐進小巷子,右手邊第三座院子就是蘇家暫住宅。

一路上,蘇程在心裏吶喊一萬句加油,到了地方,也只敢趴在圍牆外偷偷往裏看。

一個穿着汗衫的老頭,背對着他在院子中取井水。

穿着大花布鞋的老太太,在他旁邊的小鍋裏烙蔥油餅。

蘇程記得那個味道,蔥花一粒一粒大小均勻,細鹽灑得正好,面皮在平底鍋上煎出微微的焦褐色,脆香脆香。每次他賴床不肯起來的時候,老太太都會特地把裝蔥油餅的盤子放在卧室裏,引誘得他不得不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

他死死捂住口鼻,已經憋了足足兩分鐘,快要撐不下去了。

蘇程還記得那天早上,全家要帶他去郊外野餐,他暫時留在家裏收拾餐具,家人開車去買菜的路上,背後一輛闖紅燈的大貨車一腳油門出去,接連追尾三輛,車禍涉及的所有人員無一生還。

幸福的一家五口,就此只留十歲的蘇程一人。

如若鄰居大爺和爺爺不是戰友,他可能就得進福利院,徹底成為孤兒。

可恨的蒼天,為何只留我一人。

“小夥子,你找誰?”

蘇程僵硬地轉頭,看着眼前身形低矮,臉盤子圓圓,但比世上一切花朵都要美麗的人。

女人手裏挎着個小籃子,裏面放滿了蠟燭和早餐奶。

鬼魂不吃東西,他們吸食香火和精氣,那為什麽還要買十歲小兒子最喜歡的早餐奶,為什麽還要烙乖孫子最愛吃的蔥油餅呢。

蘇程依舊捂住下半張臉,兩顆豆大的淚珠卻不由分說地掉下來。

媽,我好想你。

現在我是男子漢,可以保護你了。

但我沒法親口告訴你。

“老婆,老婆!”

屋子裏的男人大聲地喊,看着女人在院子外站着,趕忙對她招招手:“再過幾天就是中元節了,咱們上去看兒子,就穿他去年燒給咱的那幾套衣服怎麽樣?”

老太太笑眯眯地将蔥油餅翻了個面,女人最後沖着捂臉的男人笑了笑,大踏步進門去挖苦丈夫:“你每次都提前好幾天準備,最後依依不舍的走,好像明年見不着了一樣。”

男人噘着嘴嘟囔:“鬼差說,咱們這一批再過幾年就投胎了,見一次少一次。”

“唉,可惜他再也看不見我們了。”

蘇程一直站在院子外,眼巴巴地看着裏面。

在他因缺氧徹底昏迷之前,被小封眼疾手快地擄到上空去。

蘇程兩眼發黑,在守護神的攙扶之下,足足緩了十幾分鐘,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繼任。”

“好。”趙峥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手裏還捏着個錄音筆。“登基大典今日白天開始,我們将一切都準備好了。”

林北吐槽:“這麽快,趕驢上架呢,你是有多想換個新老板。”

趙峥雪朝他豎個中指,最後對蘇程道:“您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蘇程看了看在場的幾人,而後在她耳邊極小聲極小聲地說:“我還完欠款,能不能做一些徇私枉法的事情?”

三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酒池肉林、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混亂場景。

趙峥雪平靜無波多年的眼神忽然震動起來,試探性地問:“您、您想做什麽事情?”

蘇程更加小聲地嘟囔:“我想讓我的家人早點投胎。”

林北冷哼一聲,就這點破事兒,也配叫徇私枉法?

“理論上不可以。”趙峥雪搓搓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須:“但,那個時候您已坐穩天君之位,誰會對此有意見呢?”

......

遙遠的幽冥之淵,光照不進來的地方,萬裏山崖之下,一座十米見方的石臺上,坐着一個似妖非妖的男人。

“恭賀主子破開封印,重歸幽冥!”

一個頭上頂着三個犄角,兩條尾巴的妖人彎着腰湊到石臺下,沖着臺上臉色蒼白的男人讨好地笑着,露出幾顆長長的獠牙:“九重天到現在為止,還以為主子您在裏面呢,一幫愚蠢的神仙,哈哈。”

男人并不答話,盤起雙腿結印,幽冥之淵內浩蕩的魔氣便如潮水般湧向他,逐漸修複他殘破的內丹。

很久很久之後,久到妖人背都要直不起來時,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才傳至妖人耳畔:“本座要的人呢。”

妖人谄媚的笑容僵在臉上:“這、這個……”

男人低低地瞥他一眼,眸中閃出火紅色的異光,吓得妖人趕忙跪在地上磕頭:“主人請息怒!不是奴才們辦事不力,實在是......那凡人身邊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來了個守護神,一出手竟引得天象變幻,我們的人一靠近就化作飛灰,根本近不得他身啊!”

“不可能,死神沒了,天下還有誰會護着他。”

“一、一開始,我們的人确實占上風,打得巡邏隊毫無還手之力,但沒找到人。後來聽在郊外的手下彙報,凡人那會兒去了火葬場,正好躲過怨靈們的全城搜尋,否則在驅魔大陣開啓之前,奴才們一定能把他擄來。”

“驅魔大陣?”

“是,聽人說,是山神親自設計的陣法,死神布的大陣,是為了、為了......”

“為了防本座。”

男人蒼白的指節在眉心輕輕揉捏,幽冥之淵的魔氣沉寂了太久,冷如玄冰,自己渾身的穴位與經脈被封印住,上千年沒有作用,魔氣一下子沖進經脈中洗刷,不由得引起渾身劇痛。

“原來九重天早有準備。他們怎麽知道,本座總有一天會從封印裏出來。”

“主子的實力超群絕倫、舉世無雙,九重天肯定知道,自己那些水貨,怎能長久控制住您。”

男人痛得額角青筋暴起,面色表情卻依舊平靜如水。

“你下去吧,趁着死神沒了,趕緊把蘇程的魂魄給本座弄過來。”

“是,是!奴才這就去加派人手,保證完成任務!”

男人将魔氣強行彙入丹田,力量正在逐漸回歸,眼底的猩紅愈發濃郁,這份痛楚,他會時刻銘記在心,等到身體徹底回複的那一天......區區一介九重天,沒了死神,還有誰能擋得住本座?

待他再度睜開眼,動動脖子舒展身體的時候,發現妖人還杵在下面低眉順眼地望着自己,于是動動手指,示意他開口。

妖人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您要那個凡人的魂魄,究竟是何用處啊?”

“你不需要知道。”

妖人聞言,目瞪口呆,不敢發表任何意見。

他主子的每條想法都是難以理解的,從前是,現在也是。但如今幽冥只有這一位大人物可以撼動天九重天,只要滿足他的心願,好好伺候着,将來與九重天分庭抗禮指日可待,那麽我族振興,也不遠了。

妖人俯下身子向外退去,走到一半,聽見主子最後的叮囑。

“記住,本座不要活的。”

“是,奴才銘記在心。等那凡人一死,魂魄拴上幽冥鎖之後,永世不得離開咱們幽冥,死神就算是想讓他再一次投胎,也無力回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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