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門關
鬼門關。
布陣人把蘇程的魂魄定在半空中,繞着它轉了三四圈,嘗試着用一個什麽術,要把那些将要散掉的碎片固定起來,哪知不出手還好,這一動,魂魄居然散得更加快,稀稀拉拉地往下掉。
蘇程眼睜睜看着自己左腳随風飄散出去,不由得大驚失色:“哎!我腳!”
那布陣的人也吓了一跳:“我的媽呀!”
他趕緊去撿,蘇程也試圖掙紮着去撿,但他被定住,動彈不得,只能看着布陣的人手忙腳亂,頗費了一番工夫,好歹是全給撿回來了,但無論怎麽往回粘,都粘不回去。
布陣的人站在原地思考了三分鐘,最後手一拍,又把蘇程的魂魄塞回了身體裏。
還是帶去給主人看吧,讓主人親自處理,這樣責任就落不在我腦門上了。
蘇程今日,體驗了一番死而複生的感覺。
回到身體裏之後,依然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氣。
照理說,挨了那一擊之後,尋常人是活不過五分鐘的,是那布陣的人特意要留他性命,才吊着他一口氣。
蘇程痛得渾身發軟,渾身上下的血估計都流幹了,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他的腦海中,卻突然鬼使神差地,鑽進了一段塵封的、陌生的記憶。
他聽到一道聲音從極度遙遠的地方傳來,但他卻每個字都能聽得仔仔細細。
“......魂魄好不容易拼起來,您确定......要送他入輪回嗎?”
蘇程把這句話在心裏揣摩了半天,才突然意識到,這是帝溪的聲音,比現在要稚嫩一些。
“否則,我還能如何讓他回來呢?”
蘇程心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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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他都忘不了,這是前夫哥的聲音。
“你,悄悄把他送下去,敢有第三個人知道我就殺了你。凡塵的賬,我自會跟他們算。”
蘇程壓根想不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記憶。
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提早見過了帝溪,還有前夫哥的話,裏面每一個字他都聽不明白。
他閉着眼睛,能感覺到有一雙手正控制着自己,往一個未知的地方飛馳而去,那個地方的味道很不好聞,充斥着死亡與衰敗的氣味,讓他只要一想到,就覺得惡心。可他明明記得自己從沒去過。
不知怎的,他分明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卻下意識地伸出手,往自己懷中探去,默默摸了半天,找出自己的舊錢包,指肚蹭了蹭夾層裏的一張黃色符紙。
一句許久不見的咒語福至心靈,從他口中飛快飚出來:“天地三清,聽我號令,火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下一刻,他兩眼不由自主地大大睜開,正對上那擄着自己的布陣人的暗紅雙目,竟從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了震驚二字。
“你!”
話還沒說完,一道淺藍色火光舔着符紙的邊緣,騰一下子膨脹出去,像一條盛怒的火龍張着饕餮大口,一口吞了那布陣人的半條胳膊。
火光盤桓在蘇程身邊,将他整個人包裹起來,布陣人瞪着眼睛想要靠近,卻被火焰燎得近不得身。
火焰越燒越盛,将那一張小小的符紙吞吃入腹後,便不再飛快膨脹,但那足矣點燃一場山火的蓬勃火光,依然分外灼目,熱氣騰騰地包裹着蘇程,溫暖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居然意外的不傷人,像是有智慧一般。
但它對待布陣人就不那麽溫柔了,只要布陣人往蘇程的方向進哪怕一步,就會被一口吞掉送過來的東西,不管是手還是法術,火焰照單全收,一概不留。
無論布陣人怎麽試圖挾制蘇程,想盡一切辦法,在此時竟都沒了作用。
蘇程感覺傷口不再那麽疼了,身體逐漸回溫,手上還散發着淺淺的金色,好像自己也有法力一般,以前用那符紙可不這樣。
他試着對布陣人擺出一個槍的手勢,一擡指尖,布陣人竟被擊退了小半米,對方盯着蘇程的目光十分恐怖,但也有些許猶豫。
布陣人嘟囔了句什麽,一轉身,原地消散而去,只留陣陣黑霧。
那股火焰見此,飛快變回了原來的大小,只不過巴掌大的火光,朝着蘇程點了點頭,就再也看不見了。
蘇程愣在原地,偌大個天地間,只剩自己。
就這麽走了?
天邊數道雷光閃過,噼裏啪啦的像鞭炮一樣,随後便是傾盆大雨,澆得蘇程睜不開眼。
他擡手試圖擋一擋雨,頭稍稍暈了一下,身子一晃,再睜眼,發現地上躺了個自己。
蘇程:?
再看雙手,泛起橙黃色的微光,原來是靈魂出竅。
他雙手托起沉重的身體,往周遭一看,完全不認識路。
嘗試着翻出手機聯系手下們,卻發現手機似乎在當初牢籠裏時就掉了,沒來得及撿。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在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界,他拖着自己的身體,往前漫無目的地走着。
不知道布陣人當初要把他帶去哪裏,半路就這麽沒影了,他現在什麽也沒有,連這個地方存不存在于三界之內都不清楚。
小封呢?小封現在怎麽樣了?
當時居然把箭就那麽硬薅出來了,胸口跟自己現在一樣有一個洞,雖然是沒有了心髒,但肯定還是疼的,不知道現在接受治療沒有。
蘇程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惦記男人。
“往——前——走——”
蘇程猛地一回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那聲音虛無缥缈,盤旋在蘇程上空幾丈左右的地方,但他看不清對方是誰,或許只是一個幻覺。
“往——前——走——”
聲音更大了。
“前面——二十公裏——有一個——車站——坐車——去地府——報道——”
原來是鬼差嗎。
無路可走的蘇程決定聽這個鬼差的話。
他連拖帶拽地拉着自己的身體,往前慢悠悠地走着。路上沒有一點光亮,只有他身上微弱如燭火的光線在支撐着他前進。
足足過了五六個小時,他才找到那個貌似是車站的地方。
等了大概半個小時,來了輛雙層公交,開車的是個被縫住嘴巴的鬼,掃了他一眼就讓他往後坐。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同車的其他人,不,不能說是人,應該全是鬼。
有懷裏抱着自己頭的,有胸口中間裂開一個大洞的,有渾身濕透腿上纏着水草的,還有腦門上一個槍眼兒的。
蘇程看了看自己的魂魄,像是被誰用雙面膠仔仔細細地粘過一遍,零零碎碎,和他們比起來好不到哪裏去。
他就這樣坐車來到了地府。
上一次來地府,還是乘坐三界通用傳送軌道,那時候覺得新奇,後來才知道一共只有那麽幾條線:從九重天到凡塵的光明路三號,從光明路三號到地府,從地府到九大海域,從九大海域到終南山......總之全是給幾個主神當交通工具的,一般人還真沒有資格用那個,尋常神仙也不能擅自亂竄,所以死神封鎖三界才那麽順利又成功。
到了地府,要登記信息,給他登記信息的那個工作人員看着有些眼熟,倆人眼睛一對上,蘇程還沒開口說自己姓甚名誰,對方就蹭一下子跳起來,指着蘇程大聲喊道:“陛下!”
蘇程下一刻就被拉去等候室休息,被人披上厚厚的毛毯,懷裏被塞了一大杯熱熱的濃茶,桌上擺了十餘種人看了一點胃口沒有、只有死人才願意吃的點心。
他嘆氣:“總算有人認識我了。”
約莫等了二十分鐘之後,一群鬼差和工作人員擁簇着一位大人物來到這間等候室,倆人一對上目光,對方的下巴就掉在了地上,是真的掉在了地上。
這位大人物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下巴,趕緊打專線電話聯系冥神大人。
不到二十分鐘,帝溪披着一件大衣急匆匆沖進來,半邊肩上都是雨水:“您......您怎麽在這兒啊!”
蘇程抱着茶杯,旁邊的沙發上躺着自己的身體,身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好奇群衆,他們有的是鬼,有的是骷髅,還有的是僵屍。蘇程面對這個荒誕的場景,感慨:“我也很想知道。”
帝溪踏進來的第一時間內,堆在沙發上的人就自然而然為他騰出了一個位子來,他大跨步邁過去,身邊的小鬼們就默默地退到了門邊上。
帝溪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蘇程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除了後面鑽進來的陌生記憶。
帝溪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尤其是聽到那布陣人說出主人兩個字後,臉色更是差勁。他喃喃道:“幽冥之主可是失蹤三千多年了......沒有跡象還表明他活着,難道......幽冥之地出現了新的神王境?”
上一次幽冥之地誕生出幽冥之主這個法力高深的神王境之後,便帶頭掀起了三界大戰,整個世界都為之付出了沉痛的代價,那段過往,直到現在也沒人敢主動提起。
這對天庭而言可是非常危險的大事,他晃晃腦袋裏的一團亂麻,一定要趕快找個時間開會讨論。
他的目光落在蘇程那胸口被洞穿的身體上,眉毛擠成了八字,看上去好像一個‘囧’。
蘇程抱着胳膊,在他身邊亮着微弱的燭光:“現在的問題是,我的魂魄鑽進身體之後,會突然滑出......”
他算是找對人了,帝溪師傅坐鎮地府多年,成仙之前又是鬼地皇族出身,天天和鬼魂打交道,最擅長的就是魂魄這方面的檢查與維修。
話還沒說完,帝溪亮着赤金色的雙眸,伸出手來,像給毛絨玩具填補棉花一樣,快若閃電地把蘇程的魂魄塞回他的身體裏。
蘇程頭一暈,再睜開眼,發現自己變回了人,那種魂魄不太穩定總想往外掉的感覺也消失了。
不光如此,他原先被燒黑了的手開始發出淺淺的橙黃色光芒,一條條淡金色絲線交織在他的手心,血與肉持續生長,傷口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他愣了一下:“原來您老人家不光掌管地府,還會給人治病啊。”
帝溪也愣了一下:“我......我不會,我從小醫學理論就沒及格過。這應該......是你自己的法力。”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