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死神遺體
死神遺體。
第二天一大早,地下車庫入口第三根柱子後面,趙峥雪與蘇程在此接頭。
由于是秘密行動,趙峥雪特地把自己打扮得極其低調,紮了高馬尾戴着墨鏡,整個人看上去酷似國際特工,英姿飒爽。
七點整,蘇程晃晃悠悠下電梯,路過趙峥雪,問了一句:“你好,請問有見到一個工作狂嗎?身上一股咖啡味兒,戴着銀邊眼鏡,眼底下有一大圈烏青的那種。”
趙峥雪無奈地摘下墨鏡。
“啊呀,原來是趙愛卿。”蘇程撫住胸口。
前天趙秘書還是個半死不活的狀态。從七個小矮人礦山車上下來之後,小臉兒煞白,腳步虛浮,氣若游絲。買了杯小熊□□的飲料往椅子上一坐,看一下午股票都沒緩過來。
反觀其他人,簡直是鑼鼓喧天,一個沒看住就跑沒影了。聽說陳袖拉着楊廣陵活活坐了二十多趟創極速光輪,把楊老頭兒吓得直掐人中,下來之後都拄拐了。林北跟帝溪不知道去哪裏胡吃海塞,只有小封靜靜地跟在蘇程身後,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工作人員都不敢看他,同事們也不敢跟他說話。
“不是秘密行動嗎?”
趙峥雪掃了一遍蘇程身上的衣服,和前天并無二致,好似下樓丢一趟垃圾那麽随便。為了讓蘇老板這一萬塊花得稱心又如意,她可是抱着嫦娥偷靈藥的決心來的。
蘇程撓撓頭:“對啊,我特地去楊廣陵辦公室,偷了一大瓶加強蒙汗藥給小封灌下去,他今天下午之前保證醒不了。”
這一句話內信息量太複雜,趙峥雪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吐槽。
她記得,楊廣陵專門負責給神獸看病,不管是天上飛的水裏游的地上跑的,他楊老爺子一出手,保證藥到病除,所以家中常備也是獸用藥,所以小封秘書喝的,極有可能是加強版悶倒驢。
其次,不就看個遺體,幹嘛非得瞞着他的守護神?有的人連全副身家都虔誠地獻上去了,要是蘇程愛看,他巴不得蘇老板多看那玩意兒幾眼呢。
不管怎麽樣,倆人還是上路了。
趙峥雪準備周全,連不周山編輯部設置的直播法器都給關了,沿路避開各色監控,特地找了絕對不會留下痕跡的路線走,反偵察能力極強,一路上讓蘇程看呆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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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效率,這腦子,風遣鶴要是偷偷殺人,她肯定是幫忙處理痕跡的那個。
怎麽什麽好員工都讓前夫哥碰上了,這種的打着燈籠都難找。不過,現在的小封也不錯。
老板已經漸漸偏心到媽都不認識了。
蘇程站在死神神殿面前,為這裏的荒蕪感到詫異。
趙峥雪道,死神獨來獨往慣了,向來不需要侍從,光明神怕他孤單,從地府中挑選了不少人手,但那些人從不被死神允許靠近,只能做些灑掃的閑差,有的人進府幾十年,連死神的面都沒見過。
神殿最熱鬧的時候,足足有上千名侍從,全是光明神賞賜下來的。那也是死神這一生中最有人氣兒的時刻,不少流傳到如今的神像都是那個時候畫下來的。趙峥雪記得,死神那時候還會笑,學院裏搞秋日聯歡會,他還幫忙做燈籠,眼神,也沒有現在那麽的寂寥。
“尊神故去後,神殿中的侍從被死神遣散了個幹淨,神殿更加荒涼,沒有半分生機,其實這裏,幾千年前就長這樣,請陛下不要見怪。”
趙峥雪遞給蘇程一副厚厚的手套,并從包裏掏出兩個防毒面具,只能算是個心理安慰,聊勝于無吧。
蘇程親手推開沉寂了上千年的大門。
來了這裏,蘇程才明白,為什麽前夫哥在的時候,家裏那麽冷清,原來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比家裏還要寂然許多。
“......你不說,我還以為墳場呢。”
蘇程撫摸着陳腐的牆壁。
來之前,他心裏還憋着一個壞主意,趁前夫哥不在,幹脆把他的神殿一股腦打包賣給趙峥雪的黑心當鋪,能多換一點是一點。現在看來,這整個神殿就算他想賣,趙峥雪看這廢墟般的品相,估計也不打算收,就算軟磨硬泡地收了,可能也不值二兩茶葉錢。
來到後山的地下室門前,趙峥雪正要掏乾坤袋摸那幾把死沉死沉的大鑰匙,蘇程快步上前,手裏捏着根加粗的鐵絲,往那鎖眼裏一戳,三秒鐘輕松撬開一個。
趙峥雪:......
“您還有這獨特技能呢。”
“以前混口飯吃,學了點手藝。”
蘇程一邊撬一邊說。
您這手法可比我用鑰匙快多了,趙峥雪默默地想,幸好您這麽多年心都沒有歪過,不然可是社會上的一大禍患。
說起來,這兩口子的手怎麽一個比一個黑......
前有風師兄折樹枝單挑把五個同門揍得頭破血流,後有蘇老板單手撬動死神神殿特制玄鐵鎖。
門剛撬開,一股濁然黑氣從縫裏鑽出來,直沖向蘇程腦門,力量過強,竟将他撲倒在地,險些撞得滾翻出去。
趙峥雪立馬橫在他身前,眼中金光大盛,黑霧被她這一對上,頃刻清散而去。
“是我考慮不周。”趙峥雪趕緊去扶人,這位千尊玉貴的大人物要是稍微擦破一點皮,有的人能二話不說把她吊起來抽。
蘇程畢竟皮糙肉厚,之前為了生存,又幹過體力活,這算什麽,拍拍屁股上的灰就站起來了。
他還有空插科打诨:“前夫哥真是個人才哈,自己都躺棺材裏了,還要攻擊我。”
蘇程扯扯嘴角,臉上的笑意卻有點故作逞強。
無論多麽堅強的人,親眼看到和自己生活了七年的丈夫躺在棺材裏,都很難笑出來。
地下室內,半空中懸挂着兩尊水晶棺,裏面躺着兩個緊閉雙眼的男人,一個沒有呼吸,一個沒有心髒。
蘇程此時站在這裏,才猛然發覺,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一個一個的,送走了自己所有的親屬,他們每一個人都在蘇程人生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蘇程從一張白紙被染成現在的五顏六色,是他們造就了現在的蘇程,也一個一個的離開他。
現在的蘇程,在這世上無親無故。
賀千楓躺在水晶棺中,雙手疊交放在胸前,面色平靜,仿佛只是睡了一覺。
這分明不是真正的死神,可蘇程卻覺得,他比一旁那位豐神俊秀的風遣鶴要順眼許多。
這才是他真正的丈夫。
很多想不通的問題,在看到丈夫沉睡面容的時候,突然明朗了一些。
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不在意另一個人,那麽這另一個人即使對他再差,這個人也不會覺得特別難過,因為兩人毫不相幹,最多罵一句神經病。
那假如,這個人愛上了另一個人呢?
這個人會處處在意另一個人的看法,小心翼翼照顧他的感受,會怕他餓了病了,會擔心他在外面出差吃不好穿不暖,會用毛線一針一針編織厚厚的帽子、禦寒圍巾,上班之前給他系領帶,做愛心便當,炖拿手好菜和排骨湯,發消息問他過得怎麽樣,不要太操勞,照顧好自己......也會想要和另一個牽手,擁抱,像其他夫妻那樣躺在同一個被窩裏,什麽也不做,就這樣分享彼此的體溫。
蘇程的母親就是這樣照顧父親,父親就是這樣愛護母親,這本來就是夫妻之間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此時此刻,蘇程意識到,自己似乎很愛賀千楓。
他就是這麽一個低賤的人,會愛一個看起來像是來包養他的人,愛一個不回他消息和電話的人,愛一個沉默寡言沒有情趣的人。他也是在,愛一個在關鍵時刻掏出積蓄,要搶救進入重症病房的大爺的人。
蘇程做不到背信棄義,他回過頭去,眼中熱淚傾瀉而下,在半空中分離開來,掉在地上,散成數個水花:“......我的丈夫真的死了嗎?”
縱然是趙峥雪,看見這樣的蘇程,心裏也是一緊。
她該怎麽說?
你的丈夫賀千楓,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他所有的身份、名字、籍貫......都是我這個天帝座下第一掌案當年一手策劃出來的。
如果你看到他的屍體,心中痛苦萬分,也是非常不值當的事,因為一切都是假的,全世界共同參與編造了一張謊言的巨網,把你籠罩在其中,而握着這張網的人,才是你真正的丈夫。
可是趙峥雪一個字都不能說,就算這時候蘇程拿着一把刀抵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能說。
趙峥雪嘆出一口氣:“老板,請節哀。”
“你怎麽知道我難過,我一點也不傷心。”蘇程用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眼眶被他擦得通紅,他渾身都在發抖,只有自己沒發現:“不過是升官發財死老公罷了,這種好事,別人求都求不來,我只不過一出門就撿到了,這運氣誰來誰羨慕。”
趙峥雪默默想,作為世間主掌發財這一項目的神,我絲毫不羨慕。
“......我以前以為,我就一普通人,這輩子過得慘,那就慘點兒,大不了我不活了。”
蘇程抽抽鼻子,背過身去,努力不讓任何人看到他洶湧的淚花。尊嚴已經和他的生命融為一體,他不容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丢臉,可是一想到,天帝這個位子是賀千楓最後唯一能留給他的東西,他就忍不住鼻子一酸。
“老趙,你是整個天庭腦子最靈光的人,你說,要是我最後及時把錢還上,能不能讓整個三界給我想辦法,把賀千楓給我弄回來?”
趙峥雪撫住胸口。
您終于還是踏上了違法亂紀的道路啊,我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