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深夜酒吧

深夜酒吧。

兩個人面對着面,彼此打量了好半天。

小酒保的眼睛明亮有神,天生眼尾上翹,笑起來彎彎的,讓人見了倍感親切。

但蘇程想了半天,還是沒記起在哪見過他。

“是我呀。”

小酒保見他怔住,便從櫃臺後面摸出一副黑框眼鏡,戴上之後又不知從哪兒找出兩片假胡須往人中上一貼。

蘇程笑了:“你是賣我符紙的那個小夥子!”

“一點兒不錯。”小酒保把眼鏡一摘,指了指自己亮閃閃的眼睛:“鏡框太沉壓鼻梁,特影響我顏值,現在都戴隐形了。”

太過久遠,蘇程的記憶裏已經不剩什麽細節了,只記得那時候,穿着打扮樸素的小夥子搬了把馬紮,坐在小區門口附近的一棵落葉凋零的大樹底下,老半天也沒人過去光顧,一坐就是好幾個星期。

蘇程那時候只是路過,見此人瘦瘦巴巴的,戴着個小破帽子遮住所有頭發,臉色還不如他好,不知道多久沒吃飯了,看上去馬上就要被風刮跑。

蘇程趕緊湊過去問價,多的他可出不起,一頓飯錢倒是可以接濟。

小夥子見了他,也是如現在這般眼睛一亮,連忙把背後包袱裏的東西一股腦全倒了出來,一字排開展現在蘇程腳下,那真是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小酒壺,小杯盞,沾泥土的銅錢幣,內盛着“仙丹”的小方盒子,長長的一根繩子像是腰帶,還有毛筆竹簡若幹,總之沒一件看着像靠譜的東西。

蘇程心想,這貨不會是剛從哪裏倒鬥出來的吧,又或者是騙子,看上去那麽清秀一個人,居然做這種生意。

小夥子一開口,蘇程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據那小子所言,這酒壺可以盛滿一萬公升的酒;那杯盞無論倒進去什麽水,都會自動變成世上最美味醇厚的酒;銅錢幣可斷事吉兇,用的時候向天空抛出,正面是吉反面是兇,算無遺策;小方盒子裏的丹藥是太上老君親自煉就,吃了之後保人延壽五百年......

蘇程當時聽到這裏,差點撥打本市精神病院的聯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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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錢不會給出不去了吧,萬一這人餓死怎麽辦?他想着,目光慢慢挪到攤子邊上最不起眼的一處,便是那一打黃色符紙。

蘇程把自己錢包敞開給小夥子看,裏面統共就兩張紙幣,一張是十塊,另一張是更加陳舊的十塊。

小夥子瞧見這個之後,目光複雜無比,那張十分擅長胡扯八道的嘴,居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程樂了,你裝得如此神通廣大,怎麽沒算到自己宰不成客?

小夥子挑了那張更舊的錢收走,把一整打符紙全塞給蘇程,仔仔細細交代了咒語,并保證這東西困難時刻很管用,小可冰內生火,大可遁地通天。

蘇程試過,這東西點煙确實好使,就是均價四毛燒一次,稍微有點奢侈。再後來,這東西确實如小夥子所言,真的救了他一次大的。

蘇程往椅子上一坐,見到間接救命恩人,他心裏突然暖洋洋的,本老板今天非要辦個五千的卡:“從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你,怎麽,不幹那一行了?”

小酒保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那時候也看到了,一點兒也不掙錢,而且天天風吹日曬的,幹完那票我就趕緊轉行了。”

蘇程盯着小酒保那細嫩的臉蛋看了半晌,這人八成是個家裏特富裕的少爺,出來體驗生活,當初居然餓成那個德行,轉行也好,至少他還有機會試錯,有的人可沒這家境。

“不瞞你說,你當初賣我那些符紙,其實挺有用的,前段時間我差點讓人弄死,幸虧有最後一張符紙保我一命。”

小酒保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使勁兒拍拍胸膛,一副驕傲的樣子:“我就說有用吧,當初你還不信。那其他的符紙呢?”

“哦,我點煙用了。”

小酒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說什麽!”

蘇程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但之前不是沒發現它們有這大用處嗎?也算情有可原,他的目光四處尋找酒館內的宣傳單,真是奇怪,這地方為什麽沒有充值儲蓄卡之類的宣傳牌子?難道老板真的只是開着玩兒。

小酒保愣在原地足足二十多秒,眼神中的不可置信幾乎滿溢出來,末了才有氣無力地開口:“太浪費了,太浪費了......”

“是是是,我也這麽覺得。”蘇程從椅子上站起來,在酒館內兜了兩圈,還是沒找到。“你們家能不能辦卡?我特想充點兒感謝感謝你。”

“這倒不用。那些符紙能保你一命,也算發揮它們最重要的作用了,畢竟有什麽東西比你的生命還可貴呢?”

小酒保這樣安慰完自己之後,轉身去架子上拿朗姆酒。

“你還沒收錢呢。”

蘇程等在收銀臺前。

“既然是老友重逢,這杯算我請你的。”小酒保抽空回頭。

“你都不讓我辦卡了,難道還不能讓我正常消費嗎?把我當個普通顧客好不好。”

小酒保只得笑着走過來,在屏幕上點了幾下,讓客人掃碼:“你這人的小脾氣,還挺有意思。”

蘇程朝他挑挑眉。

喝到一半,果真沒什麽酒精味兒,店裏沒別的客人,小酒保擦完杯子又擦桌子,路過蘇程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你跟你老公感情怎麽樣?”

蘇程一口酒噴出去。

“你怎麽知道我結婚了?”

“拜托,你右手的戒指超顯眼哎。”小酒保賣力地擦拭桌子,像是有潔癖似的。

“差點離了。”

“靠!”

“但他沒簽字。”

“哦?”

“然後他死......失蹤了。”

“啊?”

“現在我過着單身又不單身的日子,就是這樣。”

蘇程攤開手,一臉無奈。

小酒保把毛巾一扔,聞着八卦的味兒就湊上前來,抱着胳膊一副玩味的神情:“也就是說,你看似離婚了,實際上又迎來人生第二春?”

蘇程種種嘆出一口氣,這就是他今天來喝酒的原因。

他這心裏,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快說快說,我可是感情大師,分分鐘指點迷津。”

“你看上去比我還小,有那麽豐富的經歷嗎?”

“雖然常年單身,但是經常幫別人處理感情問題,我可是開酒吧的好不好。”

蘇程撇撇嘴,心道你再有經驗能有得過愛神嗎?

不過愛神處于前夫哥的社交範圍內,所給出的答案不一定真的靠譜。萬一她讨厭前夫哥,會給不利于前夫哥的答案,萬一她熱愛前夫哥,又會給出利于前夫哥的答案,到時候要蘇程怎麽判斷?還不如抛硬幣呢。

這樣看來,找一個不認識前夫哥也不認識小封的陌生人來問,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這麽說吧,我跟我前夫感情也就那樣,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照顧他的衣食起居,每天在家望眼欲穿地等人回來,他不知道為什麽拒絕和我溝通,還拒絕和我接觸,我在他這兒挺沒自信的,他不喜歡我。在婚姻裏,我沒什麽對不起他的地方。後來他就失蹤了,機緣巧合之下,前夫哥的屬下找到我,說他把他的全部産業都給我了。”

“産業?有多少。”

“很多,具體數額不能透露。”

“那你豈不是一躍成為大富豪。”

“全是負債,而且特別特別多。”

小酒保坐在蘇程桌邊,支着頭,臉上寫滿無語:“這是個什麽人吶,你怎麽沒早點離婚。”

“......前幾年喜歡他嘛,我不舍得。”蘇程把酒喝了個一幹二淨,微微有些醉意上頭:“去年我大爺在醫院住院,一個大夫查房的時候看我臉色不好,不像累的,勸我去做個身體檢查。我以前日子過得難,本來看事情就悲觀,而且身體确實不舒服,那時候就以為,這輩子估計活到頭了。我根據症狀上網一查,基本是絕症,想要治好,得花很多很多錢。他不喜歡我,我何必拖累人家,離了算了。”

“那你現在身體怎麽樣了?”

“去年找一個特專業的大夫看過了,他說是一個什麽氣,岔氣?給我開了點兒中藥回家煮着喝,賊苦,喝完之後好多了,現在一口氣能上二十層樓。”

“所以不要太相信百度看病嘛。那你的債怎麽辦?”

“在攢了。我組織起前夫的朋友,又招了一批新員工,在公司裏加班加點地幹,現在很有希望能在到期前還上。”

“你的第二春呢?我特好奇這個人。”

“他是我的第一個秘書,但又不像秘書......可以說是秘書兼保镖,所以我給他發兩倍的工資。他這個人好有趣,有時候特別可愛,有時候又很嚴肅,沒什麽人敢和他搭話,所以他就只跟我聊天。他保護我的時候盡職盡責,拼了命一樣,受了傷還不說,一個人找角落裏自己等愈合,我看到這樣的他,就特別想照顧他,我想給他遮風擋雨,我想掙好多的錢給他花,可我明明才是那個被他照顧的人......”

小酒保靜靜地聽,他一直留意着蘇程眼中的光芒,在提到秘書這個人之後,表情明顯和提起前夫不大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但總歸洋溢着幸福,比很多年前見到他時,那死氣沉沉的目光不一樣,看來最近他過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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