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婚約
婚約
林北聽完,兩條濃眉擰成一團麻繩。
“不是,幽冥之主圖什麽啊?”
陳袖無語了,用蘋果核砸他腦門:“你他爹的站哪邊啊?”
楊廣陵費勁地抱着一個大木盆,一瘸一拐從遠處挪過來,一邊緩緩挪動,一邊扯着嗓子大吼:“不許在我的地盤吵架!”
帝溪縮在陳袖腳邊,每聽到巨大聲音一次,就發抖一次。這會兒,他整個人抖得好似在篩糠。
趙峥雪又寫禿了一根筆,她決定順從天意給自己放半柱香的假,終于把視線從一堆采購清單中挪開,道:“我還是更想知道師父的想法。”
“哦。他說了,墨骨未婚他也未娶,聯姻一下怎麽了,又不會少塊兒肉。”
“師父确實不會少塊兒肉......”
許久之後,楊廣陵終于挪過來,把盛着難聞藥水的大木盆往地上一擱,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席卷病床周圍。
陳袖皺着眉趕緊挪走,帝溪只是掃了一眼那盆中的顏色,就嗷一聲昏了過去。林北傷的最重,根本無法挪動,認命地躺着,眼神中彌漫着淡淡的死志。只有趙峥雪鎮定自若,她自從踏入這間病房之後,為了提高工作效率,也為了不分心,提前封閉嗅覺,就是呼吸有些不順暢。
楊廣陵終于騰出手來接着往下說:“......但是我會很心痛!”
“為什麽,你暗戀我爹?”
“去你的。各位敢想象嗎?幽冥之主不日之後居然要成為咱們的師娘!他前年在戰場上差點把我砍死!”
林北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躺在這裏,要聞這個泔水一般的藥水味兒,不正是拜他所賜?”
“大家先別太着急,這場聯姻未必能作數,我反正不看好。”趙峥雪忙中抽空,加入這場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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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你也暗戀我爹?”
趙峥雪一怔,揉揉太陽穴,耐着性子繼續往下說:“是因為,兩界之間隔着血海深仇。即便幽冥之主墨骨發誓說,他其實與幽冥之地的長老們意見相悖,也沒有參與向凡塵投放七十二道滅世魔咒的計劃。但,這場耗時許久的戰争是他主動挑起的,身為幽冥之地的統領,無論如何,他甩不掉這個責任。”
“你們還記得嗎?之前每次和幽冥之地的嫡系部隊撞上,師父朝着墨骨施展法術,墨骨從未還手。”
“他倒是對我爹手下留情了,但碰見咱們幾個,是真往死裏打啊!”
其他幾人對陳袖的話皆深有同感。
他們這頭兒正愁雲慘淡着,許久之後,趙峥雪剛拿起新筆打算繼續寫點兒什麽,蘸了蘸硯臺上的殘墨之後,忽然間想起來另一件事:“你們說,要是大師兄知道了此事,他會怎麽想?”
“你是說風遣鶴?他認識你足足三年才發現你是女人,拜師五年之後才記住我姓甚名誰。誰知道他關心過什麽。”
林北開了個頭兒,其他幾人紛紛互相倒苦水,場面一度十分熱鬧,将戰後終于勉強議和時那股憤憤不平和心灰意冷消減了不少。
趙峥雪攥着筆杆,她下意識覺得,別的不說,但風遣鶴一定很在乎這件事,所以随手扯過一張寫廢了的紙,匆匆寫就一份信件,托人寄往戰線大後方,也就是她大師兄風遣鶴此時所在的療養之地。
待風遣鶴拿到這封信時,已是三日後。他只看了個開頭便沖出門去,急急忙忙趕到前線最前端的天脊線,亦是昔日天庭書院建院之地。那裏已被充當議和的場所,一半是天庭尚有戰力的神仙,守在那邊以防生變,另一半則是幽冥之地的人,他們駐紮在此,也是怕天庭這邊突然變卦。
被邪族之人從邊界一路打到書院這邊,已是天庭神仙的奇恥大辱,如今為了議和,竟要和幽冥之地聯姻,甚至,要将高高在上的一族尊神獻出去,如今天庭上下的心情已經跌落至谷底,此時哪怕冒出來一點兒火星子,都能将這看似平靜的局面炸開花去。
沿路的神仙,只瞧見一道漆黑身影疾馳而過,待定睛一看那背影,才知道是尊神首徒,又深知此人的烈性脾氣,沒一個敢攔他,也沒人想去報信。
衆人都在想,若是死神大人一怒之下,想盡辦法誤入歧途,奮力與那幽冥之主同歸于盡,天庭一下子沒了一個大禍害,又少了一個殺星,那該有多好啊。
死神剛剛踏入議和所用的院落,便看到自家師父臉色蒼白地倚靠在樹下,雙目緊閉,似是快要咽氣,旁邊站着一個分外紮眼的紫袍男子。
這男子正打算俯下身子去瞧師父的狀态,手将要觸碰到人的肩膀時,風遣鶴急忙大喝一聲:“住手!”,飛快沖過來護在師父身前,眼中金光大盛,周身殺氣四溢,已做好了充足的抵抗準備。
該男子便是墨骨,曾在戰場上與風遣鶴交過手,他瞧見對方這番舉動之後,倒是沒做些什麽,只是攤開手,笑道:“本座不日後便是你師長的丈夫,此事已天下皆知,乃板上釘釘的大事。你我何必在此攪了他盼望天下太平之苦心?”
風遣鶴一聽,只覺五髒六腑都在燃燒,渾身血液被這股火氣燒得滾燙:“你癡心妄想!”
“是誰在癡心妄想呢?我與陳肅身份相配、年紀相仿,普天之下,誰敢對這場婚事有意見?”
墨骨瞧見他這幅妒火中燒的樣子,便對這小子的想法明白了個大概,心道當初怎麽沒把尚在襁褓中的他捏死呢,留下這麽一個禍患,真是失策極了。而面上,卻依然裝出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倒是你,不幹不淨的血脈,又髒污了師徒之間純淨的情分,你出去打聽打聽,誰人願你與你師父相配?”
一句句話像是雷霆一般劈進風遣鶴的胸膛中,攪得那處血肉模糊。他其實一早就明白,自己這不堪入目的情感是該天打雷劈的,光明神對他如師如父,他本該只對其有敬愛之心,除此之外一絲多餘的都不能有,可是......
可是,天下誰人能不沉醉于光明神的垂憐呢。
一開始,風遣鶴孤單極了,他只是想要別人看得到他。
不需要太多,問問他的近況,陪他說一兩句話便足矣。
然而得到這些之後,風遣鶴又貪心不足地想,要是別人可以關心關心他就好了,比如提醒他天冷多穿衣,下雨記得帶傘,不要為了念書熬得太晚。
這些都被慢足之後,風遣鶴就越來越不知足,他想別人可以多多指點他,在他犯錯的時候耐心講講道理,病了的話,別人願意親自煎藥送到他床邊,再一勺一勺吹涼了喂他喝下去。
這些別人,一直以來都只有陳肅,沒有旁的人。
風遣鶴也不需要旁的人關心他,他只想要自己在乎的人關心他,便自動忽略掉了其他的人。
原來這種異樣的、會打擾他專心修仙的情緒,就叫做貪慕,叫做癡戀,叫做愛而不敢求。
其實他早就想過,若陳肅哪天想明白了,願意舍身踏入紅塵,去尋哪家的人來成親,那就去,這是他的自由。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一直一直守護在陳肅的身邊,用生命來保護他、成全他,再遠遠地看着他夫妻和睦,相伴終生。
但無論如何,這個人都不能是墨骨。
墨骨此人,滿腦子瘋狂主意,心情極不穩定,嗜血成性從不控制,若是将來他想要傷害陳肅,那該怎麽辦?
“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我只是師父的一個徒弟而已。”
風遣鶴喃喃道。
“作為徒弟,作為他曾經的侍從,也作為金庭神侍,我有全部的責任,避免惡人成為他的家眷。”
“......那你想誰做我的家眷?”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至耳畔,風遣鶴吓了一跳,急忙轉過身去,瞧見陳肅又用他那副笑吟吟的輕松表情盯着自己,原來他......其實沒有被墨骨所傷嗎?
“你......”
風遣鶴怔住了。
既然墨骨沒有傷他,陳肅神态為何如此疲憊?像是受了重傷一般,瞧着讓人心疼得要死。我才離開前線一個月不到,難道他們瞞了什麽沒告訴我?
墨骨站在旁邊,一手支着粗壯的樹幹,搖搖頭:“你的徒兒啊,真是慣會栽贓人。我看你睡在樹下,想幫你摘走落在肩頭的枯葉,這般善良舉動,都被他誤會成要禍害你。”
“一連開了好幾天的會,我睡得那般少。今天好不容易歇會兒,又被你們兩個活活吵醒,真是不消停。”
陳肅扶着風遣鶴的手臂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與落葉,又突然問墨骨:“聯姻一事已商議結束,你怎麽還在這裏?”
墨骨指了指自己:“我嗎?”
“不然呢?這裏還有幽冥之地的人嗎?”
墨骨指了指那仍然橫在二人之間、且表情十分不善的風遣鶴。想必若沒有陳肅在場充當和事佬,兩人早就當場打起來了。
“他?他是我天庭的人,早就不是你們邪族中人了,別亂指。”
風遣鶴聞言胸膛一暖,心中的不虞被安撫下去許多。
墨骨皺眉:“會議最終敲定,待你傷愈之後,我們便即刻成親。以你的養傷速度,三五日不就好了?我多待幾天又有何妨?”
風遣鶴只聽第一句話,便炸毛了一般,拉過師父上下掃了半天,急切地尋找傷勢所在,但搜尋半天,卻是什麽也看不到。
但他這心裏,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肅嘿嘿一笑:“這傷可不好養,我明日便進深山老林中閉關去,一閉就是二百年起步,你就仰着脖子等去吧!”
墨骨傻眼了,他沒想到,光明神居然也有耍無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