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第6章
第 6 章
梅雪時抽劍隔開人和龍,厲聲呵斥道:“夠了,還嫌旁人看去的笑話不夠多是不是?給我站起來!外門弟子!”
外門弟子一哆嗦:“在!”
梅雪時聲色俱厲:“過來把薛采瀛拉到一邊去!雅正堂?”
昆侖宗專職弟子懲戒的雅正堂一衆修士:“在…在!”
梅雪時厲聲:“雲止峰弟子薛采瀛,關禁閉,沒我的吩咐,不允許任何人探望他!”
“是!”
衆人紛紛驚訝地看向梅雪時,雖然一貫知道梅雪時不是個溫柔好相與的,但是見他言辭犀利,雷厲風行的模樣,還是後退了幾步,低下了頭。
大宗師就是大宗師,哪怕傳言他半只腳踏入魔道,仍然沒人敢惹他。
況且裴寂縱容着他處罰弟子,說明梅宗師在昆侖宗的地位可見一斑。
被剖了金丹還這麽嚣張?
衆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睛裏看見了驚慌。
梅雪時畢竟是個天才,修仙界翹楚,實力斐然,一把枯榮劍能砍殺三千魔兵,護山保宗,他是雪中劍,梅中刃,戰時刀,哪怕名譽掃地一半了,昆侖宗仍有一大半的弟子是沖他來的,這才得以蒸蒸日上。
這種人到哪裏,哪裏就被攪得不太平。
因為總有人愛慕他、怨恨他、崇拜他、诋毀他。
梅宗師真要回來修仙界的話,恐怕修仙界就不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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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采瀛被龍抽了一尾巴,滿身是血,他眼巴巴看着梅雪時,就是不開口求饒。
見梅雪時不心軟,一名昆侖宗弟子道:“梅宗師息怒!薛公子還是個孩子,您不能——”
梅雪時冷冷道:“你叫什麽名字?”
弟子驕傲道:“我是六長老門下弟子,馮柳。”
梅雪時漠然道:“很好,雅正堂,馮柳抓去一起關禁閉,閉口咒十天。”
“是!”
梅雪時急速咳了幾聲,朝那條可憐巴巴的小龍走去,馮柳卻不服氣,大喊道:“你憑什麽罰我?你一個失了金丹的廢人,你硬氣什麽?”
梅雪時回眸看了一眼。
馮柳頓時像癟了氣的茄子,沒聲音了。
梅雪時頭也不回,抱起小龍崽子。
小黑龍傷得太重,梅雪時睜開額頭第三只眼,這眼睛旁人看不到,因為這是佛眼。
可觀前生、今世、後果。
當然,梅雪時目前的修為受限,只能看見經脈游走,哪裏受傷。
佛眼看見黑龍身體內部有更多的傷,而且這龍好像是被偷襲過,或者被追殺過,還即将化成人形。
那就好。
好好養一養,肯定能活下來。
梅雪時太高興了,甚至理所當然地想,把它健康養大再放生,也不枉費他重活這一回,此一生就算功德圓滿了。
裴寂默默看了馮柳一眼,低聲道:“帶走。”
雅正堂忙把跪地不起的馮柳拉走,路過陸峭風身邊時,陸公子只眉眼陰暗地盯着梅雪時的背影瞧,身邊的蕭矜則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裝龍的盒子。
盡管如此,裴寂沒說幾句客氣話安慰他們,而是起身,疏離的眉眼不變冷漠,轉身朝着梅雪時離去的方向去了。
所有人心裏明鏡兒似的,裴寂這一出兒是明确了梅雪時在昆侖宗的地位,從今以後,昆侖宗上下皆不能欺辱這位沒了金丹丹大宗師。
在修仙界,昆侖宗也承認了梅雪時有管理門下弟子的權利,地位等同于副宗主。
客人們當然不敢和裴寂對剛,一起去往十裏宴席的方向。
衆人路過梅林,正談笑着,卻在一棵雪樹後看見了另一位修為高的修仙大能。
無情道的恒琅尊上,桓衍青。
衍青身着玄墨色長袍,提着一只剛死去的天山白狐,把白狐丢在雪地裏,用劍尖剝了皮,灑雪洗幹淨,皮毛便成了一件奢侈的賀禮。
衆人紛紛行禮,心知這位自出生起也是神胎轉世,高傲冷漠。
這種人眼裏只有自己,真正放下過誰?
衍青身份尊貴,不用理會衆人,他額頭一抹藍色星線額紋熠熠生輝,漆黑眸子十分傲氣,襯得人又俊美,居高臨下望着衆人,面容倨傲。
見衆人笑着打哈哈,這位天之驕子算是收下讨好,淡漠地說:“裴道祖在哪裏?”
二人是兩千年壽元的交情,旁人自然上趕着讨他的歡心,便道:“裴道祖興許和他徒兒有事相商,您不妨随我們去十裏宴席一同等待?”
“不必了。”衍青擡起左手,屈指一算,緊接着掌心凝出一團冰霧球,霧球蹦跶着朝東邊的深潭方向去了,他拂長袖在背後,冷聲道:“我自己去找。”
這心高氣傲的無情道尊上一向是我行我素,衆人礙于面子象征性地勸了幾句,見沒效果也就争相告辭了,忙不疊離去,不想與桓衍青再有瓜葛。
這再修為絕頂的人,一旦眼裏誰也裝不下,就是這天下最絕情的人,與無情道打交道?自讨苦吃,不如養一頭活驢,還知道成天熱熱鬧鬧地驢叫。
衍青便自己朝着深潭去。
…
梅雪時在深潭邊洗龍。
他知道裴寂就在他身後十米遠處沒離開,但也不知道裴寂要做什麽。
天無絕人之路,機緣巧合之下居然叫他找到了黑龍!
既然如此,不跑簡直是該遭天譴。
今晚就是梅雪時打算逃跑的契機,等下不論裴寂要怎麽刁難他替薛采瀛出氣,他都不會走漏一點脾性。
只是此時,一道精純的罡風襲來,梅雪時心道這就忍不住要為薛采瀛報仇了?果然來了!
梅雪時驟然往旁邊一躲,然而那罡風卻不是沖他而來,碰到樹幹便又折返,朝他手掌下按着的龍橫劈過來!
梅雪時心生疑惑,下意識抱着龍在雪地裏翻滾,吃了一嘴的雪,肺內苦痛,扭頭一口血噴出來,若無其事一般用手背抹去。
沒辦法,他如今重生,靈力等同于被封印一大半,“枯榮”雖能護他周全,但是沒了他的驅使,肯定要在打鬥中落于下風。
梅雪時能感覺到劍靈在他內海裏的不滿,劍靈還是個嬰兒果子的形狀,委屈地抽抽嗒嗒,一聲一聲喚他主人。
梅雪時沉下氣,只能用微薄的靈力安慰它。
畢竟一柄上天入地殺遍也無有敵手的劍,驟然成了把雜耍玩意兒,它當然不開心了。
桓衍青雙眸微眯,擡袖将罡風擊碎,梅雪時順勢從地上爬起來,龍就趴在他肩頭昏睡着,他安撫兩下,本想走,卻還是禮儀周全,低頭一禮拜下。
“恒琅尊上。”
桓衍青是無情道第十代尊上,也是靈力最豐沛、最年輕、最有為的一位領袖。
梅雪時和修仙界的每個人都見過,但也每個人都不熟,不過點頭之交,包括三大道之首的無情道。
對于桓衍青,書裏倒也寫過了。
和桓衍青打過招呼之後,梅雪時依然冷淡,剛好洗好了龍,他便抓着龍離去了。
桓衍青望着他,好似從來沒見過他一樣。
記憶裏的梅雪時,好像一直都是避人不見的,不善與人溝通,像今天這樣大方随意的行禮,還真是頭一回見。
梅雪時的骨架高挑而瘦弱,雪地裏的背影修長伶仃,長袍下露出一雙蒼白細長的腳踝,骨骼陡峭鮮明,腳背青筋覆血,全身上下散發冷意,不論怎麽看都是副男人的骨架。
可是方才驚鴻一眼,亂了心曲。
那張臉美得攝人心魂,鳳眼那麽輕描淡寫地一挑,臉就襯得如雪紙一樣薄透,比雲幽洲的女修還要漂亮細膩,男人中也沒他那麽樣的美人。
這麽一覺得,梅雪時的背影便透着幾分孤獨寂寥,像是一個人走過了很遠的路,卻沒有來路可回頭。
桓衍青是修無情道的,眼睛最毒,一看便知他病得不輕,是打根子裏就毀了基本,不論再好的藥也治不好他的體弱氣弱了。
裴寂看不出來嗎?
還是說他看出來了,卻故意不幫助梅宗師恢複原樣,就為了薛虞?
桓衍青不知怎的,心裏有些不痛快。
他惜才,不懂得為何裴寂要這樣對待梅宗師。
印象裏,梅宗師總是意氣風發,如今卻像是什麽也不在乎了一樣,那樣一身輕松,想不與人打交道,就不與人打交道,冷得像座冰山,不像是鎖仙塔一遭折磨所致。
四野便是梅林。
梅,梅雪時。
紅的血,白的膚,倒是襯他。
裴寂走到桓衍青身邊,神色如常道:“雲卿的性子一向孤傲,不愛說話,這回病好了之後更甚,衍青,你莫怪。”
桓衍青垂下眼眸,暫且不向裴寂問起此事。
他會親自問梅宗師。
桓衍青回身和他拱手行禮,淡淡道:“無妨,我只是看他懷裏那條龍邪氣太重,想着應盡早除掉才是。不過見梅宗師這樣愛護,想來是很珍重那畜牲,我便不能貿然殺死了,應當找機會一問才是。”
裴寂微微笑了,和他一同往十裏宴會走,道:“你這冷心冷情的人,什麽時候也管起旁人的閑事來了?”
桓衍青淡淡道:“你還說我?他身上穿的還是你的衣裳。九州中,人間的刺繡唯獨揚州青華閣的最好,青華閣主傾慕你,唯獨給你繡時會繡上一尾歸墟靈魚,我看梅宗師身上披着你的衣袍,便猜測你也是心疼師弟的。”
裴寂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微微沉下,“你猜錯了。”
桓衍青颔首,“聽說你今日為了他,同意了白帝宮陸少主的退親?”
“是,我本也不想讓雲卿做聯姻的棋子,只是老師祖定下的姻親,不得不給他們三分薄面。如今昆侖宗是我當家,我說了斷,就該了斷。”
提到陸峭風,裴寂眸色更深道:“白帝宮雖然是仙宮之首,到底也低九州各大仙門一等。”
東西南北四大境,加上人間、中州、雲幽、歸墟、修羅界,哪個宗門的地位都淩駕于仙宮之上。
昆侖宗便是南境之首,妖靈多,奇珍異寶也多,與北境無情道、東境、西境之首宗門并駕齊驅。
那些宗門都争搶過梅雪時這個人,如今,倒是敬而遠之了。
裴寂和桓衍青都沉默了。
裴寂道:“雲卿本就是清冷性子,結道侶後也不見得給白帝宮好臉色,退便退了。你也見了雲卿,感覺如何?”
桓衍青正以雪洗劍,那窄細一條銀劍,劍刃上一條細瘦的紅,柄上系着金縧子,是好東西,瞧着就矜貴,不知是哪家小宗門進貢的寶貝。
桓衍青将劍抛起在上空,雪灑飛揚,心平氣和道:“他是個修無情道的好苗子。”
裴寂不知想到了什麽,“嗯”了一聲。
桓衍青黑得澄澈的眸子望着劍,那眼睛和他的氣息一般幹淨。
裴寂盯着他,似乎在等他說下一句話。
桓衍青微微垂眸,“我看他病體纏綿,跟着你修劍心道再無可能渡過渡劫期,白白浪費了英才,不如今晚,便将他交予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