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第14章
第 14 章
裏面跑堂的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梅雪時說明來意,跑堂看這張臉長得美,毫不懷疑,帶着他上了四樓。
跑堂敲響了門,兩扇雕花梨花木門,門窗繪有牡丹葳蕤,有一條透光的縫,透過門縫,梅雪時不慎與陸峭風的視線正對上。
陸峭風臉上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許是花燈斑斓的色彩投到梅雪時的睫毛和鼻梁上,陸峭風居然看得愣神,然後伸手讓他進來,“原來是唱小曲兒的蓮花公子來了。”
假冒僞劣的“蓮花公子”梅雪時推門進去,冷聲道:“我的龍呢?”
陸峭風輕松道:“你的龍被我泡酒了,急什麽?暫時還死不了。宗師不妨坐下來,和我一同看胡姬跳舞?”
屋內滿是高鼻闊眼的貌美胡姬,抱在胸前的四弦龜茲琵琶,跳舞的男子更是豔麗,揚眉動目,踩踏花氈,紅汗交纏,珠帽偏斜。
不正經。
梅雪時只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他的卦象告訴他,墨明燭沒死,陸峭風在騙他。
但是梅雪時樂于表演一個悲痛欲絕的傻子。
梅雪時說:“把黑龍還給我。”
陸峭風看着他的臉,看了會兒,還真就從袖子裏掏出一條龍,“宗師,我們白帝宮凡事都有規矩,你既然與我已沒有婚約,那麽買龍,就要用買奴的方法來。”
梅雪時:“你說。”
陸峭風:“與我簽訂協議,你用高于夜明珠十倍的價錢把龍買走,從今以後,這死龍也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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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時:“我沒錢,買不起。”
白帝宮的家仆笑話他:“你沒錢還這麽理直氣壯?”
“趕緊走吧,別在這丢人現眼!”
梅雪時卻道:“我用我的信譽做擔保,這筆錢,我一定會還你。”
家仆們哄然大笑,“你的信譽值幾個錢?”
梅雪時淡淡道:“那就要問問我的劍下死過幾個人。”
衆人沒法再笑,陸峭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天後,道:“行。”
家仆們笑聲戛然而止,不理解地看向他。
陸峭風也不解釋為什麽會答應梅雪時,只扔出一紙買奴契,“簽了它。”
梅雪時也不廢話,按了手印,拿起龍就走了。
身後衆人紛紛讨論起來,想要追出來攔住他,陸峭風呵斥了他們幾聲,放了梅雪時離開。
梅雪時抓着死龍,看了看。
這龍不是墨明燭,而是個年歲稍大一點的死龍,他對龍了如指掌,這點小伎倆還騙不過他,但龍身上有來自于墨明燭的龍氣。
這小龍崽子還不算太笨,還知道給他留記號。
梅雪時跟随這縷龍氣下樓去,卻在拐角的雜物間裏,聽見一絲微弱的呼救,他立刻去看。
不是龍崽子,而是個手長腿長的高挑少年郎。
梅雪時素來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尤其是當下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但這少年分明是個普通人,境遇又實在凄涼,叫他坐視不理,實在是良心不安。
雜物間沒有窗,外面風雪交織,這大冷的天,少年再待一時半刻就要凍死了。
梅雪時拍掉少年身上髒污的雪,喊小二:“勞駕幫我把他扶起來,開間新客房,我給你兩金房錢。”
一金就能住一晚了,兩金明顯是小費,小二一哂,也是吃驚雜物間怎麽有個人,“瞧您說的,我也是窮苦人,至于這麽見死不救?”
不過小二還是笑逐顏開的走過來,收下兩金,幫着他把少年攙了起來。
少年人看着瘦,骨頭分量倒重,小二擡着他竟有些吃力,“這人吃什麽長大的?要飯也沒給自己餓着,還真有一套,瞧這一身腱子肉,啧,腰細是細,比我都結實,手這麽大,一拳能打倆!”
梅雪時沒有多想,解開自己的大氅細帶,脫下來緊緊包裹在少年身上,低低一咳,和小二一起,半拖半抱的把少年帶到了後樓的客房三樓。
梅雪時累到了,咽了口血沫,壓下心口。交織的疼痛,道:“再打兩桶洗澡的熱水來,一桶要燙一些,幹巾和濕布請多拿,皂角也要三塊。”
小二:“得嘞!您樓上請!”
三樓的卧房都很寬敞,梅雪時選了最近的一間,把少年放在椅子上趴着。
很快,兩大桶水擡進來,小二離開後,梅雪時走過去把門落鎖,回身走到少年身邊。
梅雪時本想給他的衣服剝掉,但是少年的衣服和血都凍在身子上,根本剝不開,若是生剝,非得掉一層皮不可。
怎麽被打成這樣子?
梅雪時倒也不覺得為難,使了個巧勁,順着木桶邊緣給他滑到燙水裏——
‘撲通’一聲,少年落水,安靜的靠坐在桶壁上。
梅雪時觀察他片刻。
這人,高大的身體簡直不像個孱弱少年,倒像是體形健美的天人将軍,不知道小小年紀哪來這麽多肌肉?
但是能看出年紀不大,五官英挺俊朗,這類身材的男修士不常見,很受男女修士們的青睐。
過了一會兒,血硬的衣裳泡軟了,梅雪時也不嫌棄,動手把少年脫光,徹底泡在水裏驅寒。
做完這些,梅雪時以衣袖掩唇,幾下動作就累的他咳嗽不止,勉強平複下來,才脫了自己的衣裳,緩緩泡進了另一桶溫水中,閉上眼睛。
他心裏盤算着,想以這副身體重新修煉,難度不小,但也不是全無可能,首先就是要再結金丹。
好在他不是沒有經驗的愣頭青,知道怎麽結金丹,需要哪些條件。
水溫正好,蒸氣熏得他頭腦發熱,手腳裏冰涼的血變得溫暖,流淌到四肢百骸。
梅雪時睜開眼,慢騰騰的洗幹淨臉上和身上髒兮兮的污穢,又好好洗了洗頭發,他慢條斯理的卷起自己的雪發,攥在手心裏,慢騰騰的一寸寸洗。
剛才疲于奔波,又放松了神經,簡直是昏昏欲睡。
梅雪時閉上眼睛,想起少年,看了他一眼。
那水桶裏卻變得漆黑一片。
人呢?
梅雪時驚了,定睛一看。
一條足有九尺長的龍尾化出了形,通體漆黑,邊緣泛金,鱗片飽滿圓潤,張揚霸道,尾紗兜着水,柔軟的像是蠶絲,水桶都被龍尾塞的滿滿當當。
墨明燭?!
到底怎麽回事?
梅雪時愣住,擦幹自己,匆匆披上衣服走過去,低頭任由白發垂落在水中,一縷縷搭在龍尾上。
腿遇水則變成龍尾?
從沒聽說過,看樣子還能游水?
這龍崽子,花樣還不少,真是新奇……
墨明燭閉着眼睛,深邃的眉弓投下睫毛下一片暗影,鼻梁玉白高挺,半截身子泡在水裏,髒污被洗的幹幹淨淨,露出原本白淨的皮膚,墨發長直在水面漂浮着,側顏桀骜不馴,皺眉時顯出戾氣和狂氣,尤其是從他下颌骨開始,有條刀傷蔓延到脖子青筋處。
他渾身遍布傷疤,肯定是被白帝宮的人打的。
梅雪時基本能确定,這群人想殺墨明燭未果,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讓龍變成了人,鞭打抽虐之後,甚至試圖砍頭,但是龍畢竟是神族,修仙界的武器無法徹底殺死他,只能把他打個半死,随手丢在雜物間,等着梅雪時上門來找,估計那時候他也就死了。
梅雪時的憤怒幾乎要沖上心頭,白帝宮是不是誤入歧途,門下修士為何要如此虐殺生靈?不以為恥,反以為樂?
這還是他所熟知的修仙界最大仙宮嗎?
可還未來得及細想,木桶裏就響起微弱的水花撲騰聲。
墨明燭醒了。
“……是你救了我嗎?”
這把嗓子又低又磁,像是數九寒天燒起的一爐香,悠長低沉,很是好聽,完全想象不到這是出自一個少年人之口。
“嗯,”梅雪時揉了揉眉心,壓着情緒道,“我還以為你昏死過去了。”
少年一見了他,猛的站起來,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疼得他龇牙咧嘴,揉了揉頭:“我……我這是在哪啊?”
梅雪時淡然:“客棧裏。”
梅雪時擡手從儲物戒裏拿了件幹淨衣裳,黑色修身的袍服,梅雪時借着光,大致描摹了一眼少年的身形尺寸。
墨明燭個子很高,足夠遮擋住背後的寒窗,他脖子修長,肩膀寬直,鎖骨繃直了一條長線,腿也很長,站在木桶裏還有腰露出來,倒是一副生龍活虎的好身材,像是人間十八。九歲的少年郎。
而且看起來腦子被打壞了,想不起來梅雪時是誰。
梅雪時輕嘆一口氣。
墨明燭從桶裏跨出來,站在燭光下,絲毫不覺得自己當着別人的面遛鳥這事兒不對。
他畢竟是條龍,沒有禮義廉恥,會說人話只是因為當龍說龍語,當人說人話,是道法的發展變換而已。
梅雪時這樣安慰自己。
龍化成的少年有一雙清澈的黃金瞳,睫毛簾子長而纖直,光影在他鼻梁旁投下一片暗影,飽滿紅潤的嘴唇微張,颔着下颌,專心致志地望着梅雪時。
梅雪時嘆了口氣,慢悠悠的說,“龍和人不一樣,人都是要穿衣裳的,否則你裸着出去,別人會當你是腦子不好。”
少年連連點頭,“先穿上,你還沒有仙罩護體,容易生病。”
梅雪時打開儲物戒指,翻找自己稍微寬大些的衣裳給他穿。
墨明燭迷茫的捧着衣裳,他随便把衣服扯開,套在自己身上,連衣襟領子和衣裾下擺都分不清,簡直像個…野人。
因為他一直在看梅雪時,男子的氣味很熟悉,相貌也仿若在哪見過,睫毛濃密的像化不開的墨,透着說不出的矜貴清冷。
對了!這雙蓮花眼,他再熟悉不過了。
“蓮目佛尊?”墨明燭難以置信道:“真的是你嗎?”
“嗯。”梅雪時移開目光,意有所指的淡定說道:“只穿衣裳還不行,要把亵褲穿上,然後我們坐下說話。”
“啊?哦!”墨明燭眨了眨眼睛,這才回過神來,瞬間憋的滿臉通紅。
亵褲還是會穿的。
梅雪時掩飾性地垂下眼睫,拂袖便化出一盞茶。
真是非禮勿視,這龍怎麽什麽也不懂,難道還得手把手教導嗎?
難道他親手教導出來的龍,還能去修真界開後宮?
這是劇情?
真是荒謬啊天道。
墨明燭當人也很聰明,學得很快,他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簡直不像是重傷差點死了的人,倒像是受傷慣了皮實的人。
梅雪時擡眸,八風不動,杵着下巴瞧他窘迫難當的模樣,心道原來墨明燭不管是龍還是人,都是個傻的,白瞎了一張俊俏臉面。
墨明燭只披了外袍,亵褲穿着,系好了下裳,但上半身精壯的身體裸露着,水珠順着肌肉的縫隙往下淌,洇濕了腰帶,因為他不會穿系帶裝飾皆繁複的衣裳,俊美的臉苦惱之極,都快把衣裳拉扯壞了。
梅雪時實在看不下去好衣裳被糟踐,走過去,輕輕扯住他的腰帶,“好了,你再這麽折騰下去,天都要亮了。”
墨明燭往後一躲,“佛尊,對不起,我不會穿衣服…”
梅雪時按住他左衽錯蓋在右衽的交領襟口,淡聲制止他道:“那就別亂動,我給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