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第29章

第 29 章

尾巴游走,越來越歡快,似乎昭示着龍尾的主人直白熱烈的心緒,某種情緒很快就要噴薄而出。

墨明燭的體溫讓熱水好像更熱了,鬓角出了汗,梅雪時垂眸向下望了一眼。

水面波折澄澈,龍尾穿過兩條腿之間的縫隙,在他腿上攪緊一點,他身材削瘦但是肌肉流暢纖薄,雖然是劍修,但平日裏不用劍而是用近身作戰的時候也很多,是以全身肌肉修長漂亮,體型絕對稱不上瘦弱,甚至腿骨的骨骼很硬。

龍尾卻不嫌硌,還不知滿足,纏上了另外一條,卻也就是纏上而已。

梅雪時不太了解龍的構造: “聽起來,你的尾巴有自己的想法”

“嗯,”墨明燭靠他近了些,俯身,薄唇輕輕貼近他的耳垂,濕潤的聲音飽含水汽: “它告訴我,它也很喜歡師尊,師尊,我實在管束不了它。”

墨明燭低下頭,似乎要把頭伸到水裏去,梅雪時一怔,按住他的肩膀: “慢着,你要做什麽”

墨明燭擡頭,乖乖道: “看看我的尾巴是不是将師尊的腿磨紅了。”

原來如此。

“不必。”

墨明燭疑惑地問: “為何這也算犯戒嗎”

“……”

梅雪時竟然不知該如何解釋, “…人的身體于龍構造不同,不能随便窺探他人隐私,你同我如何胡鬧也沒關系,但不能在公共的澡池貿然看別人,這不禮貌。”

墨明燭的黃金瞳一知半解的看盡他眼底,半晌,拉着他的手,墨明燭點點頭, “師尊說什麽都對,我聽師尊的話。”

覺得他又要含耳垂胡鬧,梅雪時輕咳一聲,別過頭,輕聲: “明燭,不可以再鬧了,我必須得提醒你,你現在是人不是龍,要和其他人保持距離,就算我與你關系與他人不同,更親密一些,但你總是像這樣與我親密,還是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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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時是不喜歡旁人近身的,可以說,除了墨明燭正大光明黏糊在他身邊,他沒有覺得讨厭,其他人是很難觸碰到他的身體的。

就連在泡藥浴的時候,梅雪時的衣襟口也封到下颌底,嚴絲合縫,不走露一點皮膚。

墨明燭望着他,似乎在沉思他話裏的意思。

師尊的瞳孔被蒸騰的熱氣熏到濕漉漉的,本來蒼白的嘴唇也變得紅潤起來,長睫沾濕了水珠,呼吸還有些涼。

師尊對身體的接觸确實很抗拒,印象裏除了自己以外,确實沒有旁的人再敢觸碰師尊。

一片白雲遮皓色,半輪明月讀經書。

雁城不夜,緋面玉顏,他心中有蒼生道,所以風月塵緣皆不沾身。

小蓮花……

魔尊怎麽敢…怎麽敢那麽親昵地稱呼師尊

墨明燭斂眸,心不在焉地攪和一水桶的草木藥材。

那些藥物散發着清苦的藥香,他其實不太喜歡,但他喜歡師尊身上的體味,有些清苦的,但溫潤綿長的香氣。

“徒兒會學着去改的,可能會慢一些,徒兒在這種事情上總是很愚笨,師尊提點,徒兒會注意不随意與旁人過分親近的。”

“嗯,你明白就好。”

梅雪時見他終于老實下來,整個人便懶怠的泡在水裏。

墨明燭先出浴,拿着擦水的浴袍伺候他。

梅雪時對自己的變化恍然未聞,那雙嘴唇在雪白透粉的病容上愈發刺眼奪目,兩滴雪白的耳垂也紅,鳳眸低垂,眼角潤的像打翻了紅墨硯臺。

他從水中站起來,修為正緩步增長,心緒平和,說不出的輕松愉悅,是以,他平靜地從墨明燭手裏接過浴袍,踩着履鞋,走到屏風後面擦身體,換衣服。

隔着一扇半遮半掩的屏風,墨明燭眼神暗沉下來。

他不敢再看了,倉皇失措地低下頭,似乎要把頭埋進胸腔裏去。

就算師尊不在意他會不會看,但他自己知道不能看就是不能看。

墨明燭堅決的轉身,把木桶擡了出去,然後把一地的水拖幹淨,床鋪也鋪好,磨蹭磨蹭,覺得時間差不多,這才大着膽子回過頭,看了那屏風一眼。

梅雪時已然穿好了寝服,是月華一般溫和的布料,他坐在床上吐息納氣,充分運作白美人的靈氣,為他所用。

墨明燭一邊等他,一邊運轉龍族內丹,轉眼便是半夜。

梅雪時睜開眼,月夜正是靈氣充沛之時,睡覺實在辜負良機,梅雪時任由元嬰樹沐浴月光,自由生長,随後在靠近窗邊的軟榻上,和墨明燭二人對面而坐,錘煉道心。

靜坐無聊,墨明燭揮袖,準備了兩盞香茶,随即奉上, “我記得師尊在法界時,最喜歡喝冬山香茗,這是我新得來的,師尊請嘗嘗是不是當初的味道”

“你有心了。”

梅雪時颔首,接過一杯入口,初嘗幹澀,正要皺眉,一縷茶水緩緩滑入喉間,便覺得十分清甜,唇齒留香,不由得舒展了眉頭,多嘗幾口, “不錯。”

梅雪時興致好,揮袖,在床上擺下一臺小桌,落下一盤殘局棋子。

“此局待解,你同為師下一盤。”

墨明燭探身垂眸,定定望向棋局,似乎一心都撲在解棋局上,忍不住笑了下,為難道: “師尊,我對下棋并不精通,而且這殘局不易解,否則怎麽能稱之為殘局師尊定是有意為難弟子。”

梅雪時道: “你看過多少次我與他人下棋再笨的龍也能學會了。罷了,我将棋譜傳授給你,閉眼。”

墨明燭閉眼,感覺棋譜知識灌進大腦,像他的師尊一樣霸道不容許別人抗拒。

再睜開眼時,墨明燭頭暈眼花,看着棋子好像都長了腳,在他眼前到處飛。

但這不是第一回。

從前墨明燭尚未開化時,梅雪時和旁人下棋,墨明燭便化為龍身陪伴他下棋,他不太會,便總迷茫的去看棋桌,師尊便抓他起來,擱到手指上,握着他的龍身子,執子落下。

“你看好了,這棋子落在那裏,才叫活了。落在這裏,便是死了。”

活了,死了。

墨明燭生來粗野好鬥,不懂得琴棋書畫這類風雅事務,因而有些心不在焉,照葫蘆畫瓢地學一些,左耳朵進右耳出,久而久之,竟也學會了下棋。

梅雪時知道他是龍,學不會,也從不苛責,只耐心的一遍一遍教,哪怕老仙祖喊他去參加法會,他也願意耽誤一時半刻,和小龍崽子讨教一下棋藝。

所以今夜,梅雪時心裏有說不出的感覺。

師徒二人,夜幕中對棋。

下了半天,棋局仍舊是你追我趕,難分難舍,梅雪時棋逢對手,下的酣暢淋漓,墨明燭也不甘落後,終于在緊鑼密鼓地圍攻中尋到一絲轉機,推上一子,正落在巧處,眉眼一彎, “師尊,我成了!”

梅雪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落子,長睫低垂,折竹一般枯瘦的手指撥弄棋子,一頭雪發華白脆弱,在肩側被風吹起幾縷,透漏出一股慵懶溫馴的味道。

“明燭,落子無悔,你可以再想想。”

墨明燭仔細看棋盤,一驚, “師尊,我一時疏忽,下錯了位置!”

梅雪時很大度: “無妨,我讓你一子。”

墨明燭便謹慎的把棋子換到了別的地方。

梅雪時再看棋局,唇角勾起來: “這一步棋不錯。”

墨明燭有自知之明: “分明是師尊讓着我。”

梅雪時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又下一子,頓時扭轉局勢, “這一子,你又待如何”

墨明燭一怔,眼珠瞧着他的唇,喉間竟然幹澀,撚着棋再下一子,只是将一枚黑子不論章法,不論局勢的落在梅雪時的白子旁邊。

卻是一步險棋。

手指不經意間碰了碰那枚尚有餘溫的白子,留戀一瞬,摩挲了幾下。

溫潤細膩,觸之心中便是一癢。

局勢再次緊張。

梅雪時卻不以為意,低頭再下一子,視線輪掃了一圈棋盤,終于一笑: “落子無悔,你下哪兒都是為師贏了。”

墨明燭這才瞧了一眼棋局,不錯。

竟然是《棋譜殘卷之六》的解局之法,這本書在法界梅雪時自己的藏書閣裏,目前為止,他只教給過墨明燭。

也就是說,世事海海,梅雪時獨獨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墨明燭垂了垂眸,嘴角不自覺地繃直了一條長線。

“落子無悔,徒兒記得了。”

一盤殘局這麽快就解開,梅雪時不言語,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石桌面。

他對面,墨明燭杵着下巴,垂眸打量棋盤,好似在回味。

梅雪時道: “好了,睡覺吧。”

吹熄燈燭,這一張床不算大,梅雪時翻身睡在床榻裏面,墨明燭睡在外面,本來他要睡在地下,但是梅雪時大發慈悲,允許他上床一起睡。

墨明燭和衣躺下,背對着師尊,仿若他們之間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師尊平順的呼吸聲傳來,墨明燭卻被瑰麗的心魔夢境擾亂心緒。

修仙界危機四伏,他看得出,師尊是刀刃上那獨行的鶴鳥。

他所求不多,只要師尊永遠平安康健,每日閑散修煉,嬌貴的養着身子,看着他溫柔地喚自己明燭,縱容着他一切喜怒哀樂就足夠了。

師尊只有一點點溫柔,還全給了他,也就是這一點點溫柔,足以蝕骨。

其餘的心思,不敢驚擾神明,只有自己知曉。

墨明燭念及此處,一雙狹長龍目長睫顫動。

墨明燭愛極了他渾身上下每一處,包括一根頭發絲,便撈起一把他的頭發,擱在唇邊,低頭落下一個吻,又一個吻。

終于,少年忍不住蜷曲身體,揪着領口,壓抑着不知所措的喘。息。

火光乍起,照亮少年幽深的瞳孔顏色。

墨明燭猛地睜開雙眸!

窗口蹲了個男子,一身暗紅麒麟踏火紋的衣袍,手中拿着一張小紙人,抛在空中。

随後,聞鸷挑起長眉,望着龍崽子身後的小蓮花。

梅雪時當真舍得這條命,區區一縷神魂,追殺他二百裏,就差點要了聞鸷的命。

都病成這樣了,還是這麽半點不饒他

聞鸷壓下心頭血,低聲道: “小蓮花對你确實不錯,只可惜你天生是個魔物,就算你取得再高的成就,修仙界也無法認同你的出身,你叫墨忘是吧”

墨明燭冷淡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要說什麽盡管說。”

聞鸷: “那我便直說了。墨忘,想知道你的身世嗎你想知道為何你身上有一縷魔氣嗎”

墨明燭眉頭一皺,靜靜等待。

聞鸷: “你只能告訴你,你本應該是魔修,如果你想全部知道,就別和你師尊修習正道了,跟我走吧。”

墨明燭道: “我生是師尊的人,死是師尊的鬼,這縷魔氣我自然會壓制得住,你不必在我與師尊之間挑撥離間。”

聞鸷看着他,簡直就是個榆木腦袋!

既然他不願,強扭的瓜也沒意思,魔修衆多,都是廢物,連個梅雪時都打不過,可惜缺了這麽一位英勇善戰的魔将。

聞鸷看得出,偌大修真界,來日,墨明燭是唯一有可能和梅雪時打個平手的。

最主要的是,萬一第二天一早梅雪時看見墨忘不見了,搞不好還要追殺過來,這是一筆不劃算的投資,罷罷罷!

聞鸷一閃身便消失在夜色裏,仿若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來這一趟,只是把那縷魂還給了梅雪時。

第二日一早,裴寂來找梅雪時,步履匆匆站在門口,擡手剛敲了一聲,墨明燭就打開了門。

“道祖,師尊剛起,可有事嗎”

裴寂道: “南歸門主想要見雲卿,我要帶他一起去。”

梅雪時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不去。”

裴寂總不能繞過墨明燭闖進梅雪時的客房,而且墨明燭一副悠哉的樣子,完全沒有放他進去的樣子,裴寂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只好道: “雲卿,昨夜你現身萬寶樓,整個修仙界都被你轟動了,争着搶着要見你的修士踏破了紫藤蘿水榭的門檻,都被外門弟子們攔回去了,但是南華期畢竟是門主,他邀請你單獨見一面,這點面子你也不給”

梅雪時道: “師兄知道我不喜喧嚣熱鬧,況且南華期對我也并不友好,見了我的面,冷言冷語也未可知。我若和他打起來,昆侖宗和南歸門的面子就都挂不住了。師兄替我回絕了就是,不必再來問我的意見。”

裴寂微微皺眉, “雲卿,能讓我進去看看你嗎”

梅雪時倒是沒拒絕: “師兄請進吧,衣衫不整,請不要介懷。”

墨明燭這才側身讓開一條路,裴寂關上門,走進這間屋,看見梅雪時剛剛睡起,雪枯長發未束,柔順地披散着鋪在背上的稀罕模樣。

“……”

望着他清冷的側顏,裴寂一時間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梅雪時沒有注意他的眼神,道: “師兄還有別的事嗎”

裴寂微不可察地眨了下眼皮,回過神,低聲道: “桓衍青又來向我讨要你。”

他沒說這位無情道的尊主“恒琅尊上”,而是直呼其名。

梅雪時道: “确有此事,我與他約定要去他門內做客。”

裴寂: “只是做客”

“不然呢”

裴寂: “我覺得他似乎對你有別樣的心思,昨日他在各大仙門世家修士面前極力護着你的名聲,寡言少語,句句在理,就連我都被他感染。也許旁人不知他的心思,可我與他多年好友,還能不知”

梅雪時輕笑一聲, “師兄,無情道修士們平時清心寡欲,很難生出修道之外的想法,你多慮了,我們只是朋友。”

裴寂: “若是真的,你待如何”

梅雪時: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願修仙界損失一位英雄,自然會與他說清楚。”

裴寂似乎松了口氣,靜如深潭般的黑眸深深望着梅雪時那一頭白發,一聲抱歉終究是在喉嚨裏沒有吐出來。

舊事勿重提,只要雲卿還在昆侖宗就好。

自己的師弟,他會護着,用不着旁人。

裴寂走後,墨明燭才從門外進來,方才他沒有打擾二人對話,是以,并不清楚他們談了什麽。

梅雪時也沒有将此事同他說。

收拾好衣裝,二人下樓。

裴寂在等他,道: “雲卿,今日是清談會,各大宗門并仙門百家的宗主,家主們都受邀前往仙島湖,以極樂仙珠為獎勵,圖個好彩頭,南門主希望各位修仙大能各将各的本事拿出來,哪一位的最出彩,便能得到極樂仙珠。”

二師弟常寧問: “道祖,那是什麽東西”

薛虞抱着劍,嗓音沙啞,像是一夜沒睡,道: “據說可以給修士帶來精神上的歡愉,睡夢時使用仙珠的光照一照,夜裏就能夢見心裏最想要的東西。”

常寧很八卦: “小師弟最喜歡什麽”

薛虞道: “我喜歡…”

話語似有遲疑,目光一瞥,忍住了沒落在那白衣無情人身上,薛虞改口道: “我希望能在此次大會上奪魁,為昆侖宗增光添彩。”

常寧: “小師弟好志氣!嘿嘿,我就只想達到不辟谷的境界,吃吃吃吃吃!”

薛虞無語的看了他一眼,其他弟子也在笑常寧,常寧好脾氣的撓撓頭。

昆侖宗一行修士來到仙島湖,湖中亭臺樓閣萬千,游船畫舫,鼓樂生平,筝鳴琵琶語,琴聲瑟瑟泠然,暖氣柔香,熱鬧非凡,修士們身穿家服或是宗門道袍,彼此寒暄。

只是在聽見門口小厮高喊“昆侖宗門人到”時,齊齊回過頭來。

“我的乖乖,朔雪尋梅,梅雪時!”

“不是說不來嗎我還以為見不到他了…”

“他比裴道祖還要仙風道骨…”

“果然是我等高攀不上的仙尊,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仙尊,據說仙尊病了,今日可能要看不見仙尊的彩頭了,真遺憾啊。”

梅雪時輕輕咳了幾聲,垂下的眼眸平靜無瀾,再一擡起時,便對上了無數的目光。

許是衆人議論的聲音太大,其中一名額心星落藍豎紋的男子也看了過來。

桓衍青一看見梅雪時,眸子便亮了起來,只是他身邊站着的俊朗少年郎,怎麽看怎麽礙眼。

心又跟着緊緊一跳。

他修無情道。

不可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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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們(揮舞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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