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第二天早上七點, 沈衛國剛到小餐廳坐下吃早餐,葉姿回來了。
“你怎麽回來了?”
沈時序正好從樓上下來,提着包裏面收拾了一些東西。
葉姿走到餐廳坐下, 珍姐又盛了一碗粥上來,她攪着勺子說, “給嘉寶和小萌留點時間說說話呀,他們都多久沒見面了。”
“時序,那我們晚點過去。”沈衛國贊同點頭, 問葉姿, “什麽時候安排吃飯,咱們一家快點見見吧。”
“爸, 得等嘉寶的腿好些,推輪椅出去也沒什麽,就怕他難過。”葉姿說,“要是擴大傷勢了怎麽辦。”
把包放在廳櫃上, 沈時序也坐下,“爺爺, 到時候吃飯的話你和淮序就不去了,讓爸媽去就行。”
“你酒沒醒?”沈衛國氣得夠嗆, 差點拍案而起, “這麽大的事一家人不坐下來商量,怎麽算數!”
葉姿也有些吃驚地看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
“只有他和小姨, 用不着去那麽多人。”沈時序說的很隐晦,“到時候一家人在家裏吃飯也一樣。”
沈衛國和葉姿聽懂了潛在之意。
也正是這麽隆重的場合, 才不宜去太多人。
一個圓桌,沈家三個長輩, 沈衛國、沈伯堃、葉姿,再算上沈淮序,就是四個人。
而另一邊,只有陳萌這一個長輩,再加上陳嘉之,才兩個人。
談結婚的大事,這樣一來,不是人數壓制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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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本來另一邊,也應該有三位長輩的。
葉姿點點頭,欣慰地說,“媽都沒想到這一層,幸虧你提前提醒。”
沈衛國面子擱不住,哼哼兩聲,平常細嚼慢咽,很快将粥喝完下了桌。
出門前,沈時序在門口換鞋,家寶和大俠竄了出來,圍着他腳邊團團轉,沈衛國把一貓一狗都摸了下,“這兩個小家夥在家裏歡騰的跟什麽似的。”想到什麽,他擡頭問,“能不能把它們帶去給那孩子解悶兒?”
葉姿笑着過來,“爸,你就別添亂了,病房就那麽大,而且家寶還不能長時間站立行走,哪有時間跟他們玩。”
說完,她理理沈時序的領口,微微仰頭殷切地說,“我晚點再過去,如果今天小姨取了視聽資料,你拿回家,我通知你爸爸回來,我們一起看。”
“昨天你做得很好,說的話......媽媽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她紅了眼眶,“嘉寶的事就是我們的事,放心吧,兒子。”
放下行李包,俯身,沈時序輕輕抱了抱她,“謝謝媽。”
“哎喲,果然近朱者赤,這有了嘉寶就是不一樣。”葉姿打趣道,“從小到大都沒主動抱過我,真是被感染了。”
一旁,沈衛國看着這對母子,表情神神在在的。
放開葉姿,沈時序撫上他肩膀,開了門,“走吧,爺爺。”
沈衛國身心舒暢。
“那孩子也叫家寶?”
“嗯,小名。”
“怪好聽的嘞,家裏的寶。”沈衛國感慨,“你快點把他治好回家住,聽你媽說,長得好性格也好,愛不愛說話?”
“他要不吃飯,能叭叭一天。”
“我喜歡!快點的快點的,走快點。”沈衛國揮開沈時序的手,自己坐進車裏,想來想去,問,“你說那孩子現在在幹什麽,才八點,我們去會不會打擾?”
那孩子剛剛吃過早飯,正在5號病房的套間裏洗漱。
“小姨,我站這麽一會兒不礙事的,你不用守着我啦。”陳嘉之敷了捧水到臉上,眯着眼睛瞅來,“你都有黑眼圈了。”
“什麽?!”陳萌立馬沖到鏡子前,仔細觀察了下發現自己被騙了,佯裝打了他的背,“小混蛋,還敢吓我。”
“嘿嘿。”
“不要吓小姨了好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陳萌幽幽嘆,“回來一路我都在想,摔的多嚴重,頭上還有傷口,會不會腦出血,想一下我就哭一會兒,空姐問我好幾遍需不需要幫助。”
“回來發現傷口居然都愈合地差不多了,瞞了一周才告訴我,這也就算了,人沒事就好。”她傷心的說,“懸着的心剛剛落下來,時序告訴我你生病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後悔,後悔勸你回國,如果一直待在我身邊......”
“小姨,我不後悔回國,我很慶幸。”也不洗漱了,陳嘉之上前抱住她,“對不起小姨,我騙了你,因為我覺得我能好,我很堅強的,你不要傷心了。”
“以前化療的時候是誰在照顧你,吃的什麽,衣服這些是誰給你洗的?”陳萌心疼地問。
現在陳嘉之不敢再隐瞞一點,認真地講。
“第一次化療請了護工,周維回來後是他照顧我,李醫生對我很好,吃飯是訂的營養餐,我沒有亂吃東西,其實好想好想吃火鍋。”他隐去了第二次化療的事,“後來他知道了,一直都是他照顧我,他對我很好,跟你們一樣心疼我,我吃不下的飯都是他吃的。”
“前段時間我很痛,他每天晚上都抱着給我揉後心哄我睡覺,我的下巴都把他肩膀抵青了,他沒有對我煩過,只是在我鬧的時候才罵我,也不是罵,就是說我幾句。”說到這裏,他有些害羞,“平常衣服都是護工送去幹洗,貼身衣物洗澡的時候我自己會洗,不過有時候忘了,早上的時候他已經給我洗好了......”
“對你這麽好,怎麽還鬧?”陳萌一針見血。
“......悄悄告訴你小姨,其實也是我摸索的,你不要告訴他嗷。”
“你幹壞事了?”
“......不是。”臉都紅了,陳嘉之松開她,退後兩步按着盥洗臺,“他應該很喜歡我鬧,他喜歡我這樣......”
“”
該說不說,孩子真傻,也真聰明。
原地站了會兒,陳萌撲哧笑出來,大笑間,視線無意落在置物架上,倏地止住笑容。
陳嘉之奇怪,沿着視線......忘記收起來了!!
那天葉姿也笑過!!
完了完了!!!
他再次磕磕巴巴解釋,“我、們沒沒沒有。”
“哎喲喂,這不是很正常嘛,辯解什麽呀。”撥撥頭發,陳萌一臉無所謂,“注意點輕重就好啦。”
“......”
“小姨,真的沒有!”陳嘉之急了,“我還沒好,我......”
“哈哈哈,行了不逗你了。”陳萌過來扶着他出去,到床上躺下後,說,“等時序來了,我要出去一趟取點東西,你乖乖的啊。”
“對了小姨,巡演怎麽辦。”躺好,陳嘉之急急問,“明揚已經關進去了,不會再出事了,小姨你快點回去啊!!”
“說起這個,小姨就是氣!”陳萌不悅道,“幸好發現的早,他那麽害你,要是在我面前我要狠狠打他一頓。”
“那天媽媽進來給他一巴掌,而且沈時序他.....應該把他打得很慘,你現在看到的外間病房,有些家具都換過了。”陳嘉之默默道,“那天,我甚至都沒聽到明揚呼痛的聲音,生怕他被打死了......”
“活該!”
氣了會兒,陳萌說,“你不要擔心我,巡演的事有二提,現在開始我不會走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病房,你什麽都沒帶,我看到你只帶了個錢包回來。”陳嘉之這才想起來,“姨父呢!!”
“他在工作,我讓他暫時不要來。”陳萌沒心沒肺地說,“他來又幫不上什麽忙,等休假了再讓他來看你。”
“小姨,那你一直住病房也不方便,你要回國樾住嗎。”
“那麽遠,不去。”
“附近有酒.....”
剛說着,病房門叩響了,從外面打開。
一道有些蒼老的聲音傳進,“不會在休息吧,你先進去看看。”
陳萌和陳嘉之齊齊望去,先是看見一個探頭探腦、精神矍铄的老年人,與此同時一只手從門縫伸出來,沈時序相當無奈,“爺爺,你先讓開。”
陳嘉之緊張了,媽呀,爺爺來了。
“哦哦,你先進你先進。”
沈時序進來,把旅行包放在櫃子上,朝陳萌介紹道,“小姨,這是我爺爺,來看看你們。”
陳萌趕緊站起來打招呼,沈衛國自認為展露了很和善的笑容:“你好你好。”
說完,他來到床邊,背着手,彎着腰,仔仔細細盯着床上的陳嘉之。
沈衛國就是非常典型的濃眉大眼,高鼻梁,眼角帶鈎,就算了八十多歲,當過兵的身體也素質過硬,再加上常年領導位置,深沉沉盯着人看的時候震懾感十足。
面對這麽直白的打量,陳嘉之已經覺得害怕了,求助的眼光一直偷偷瞟沈時序。
奈何沈衛國嚴肅是嚴肅,但嘴卻一咧,洪亮道。
“快叫人啊,大孫砸。”
給孩子都搞迷茫了......陳嘉之小聲喊了句,“爺爺好,我是陳嘉之。”
沈衛國念叨着:“好好好!”接着變戲法兒似的,摸出一個大紅包,“長得真俊吶,這眼珠子,真像我當兵時雪山上那片湖,天氣晴的時候可漂亮了!”
陳嘉之呆了一下,然後風光霁明的笑開,“謝謝爺爺!”
“叫你大孫子有點不太适合,大孫子在後邊站着呢,小孫子不知道哪兒野去了。”沈衛國自己拉椅子在床邊坐下,“小小孫子也不行啊。”神神叨叨的念,“跟小葉叫你嘉寶吧。”
“好啊,謝謝爺爺的紅包!”陳嘉之話說的更漂亮,他誇,“爺爺你真帥!”
沈時序笑了下,陳萌也捂嘴笑了下,他過去,對陳萌說小聲說,“小姨。”
會意,陳萌跟他出去到外間,“等下我就去銀行取,你留在這裏照顧他嗎?”
“不是說這個小姨,我媽讓我給你帶了護膚品。”沈時序還提着個袋子,說,“現在我也不坐診了,這幾天就我來照顧他,助理在樓下待會兒送您回麓山休息。”
“幫我謝謝你媽媽,麓山我就不去了。”陳萌說,“你一個人照顧很累,我就在附近酒店住,白天我來,晚上你來。”
“好。”說着,沈時序把準備好的房卡遞過去,一并還有司機的名片,“您有需要随時給他打電話。”
接住房卡和名片,陳萌由衷嘆了句,“你這孩子,真是細心啊。”
“早猜到我不願去麓山住,我選什麽你都準備好了。”她開心地笑了下,“嘉寶這個馬大哈,找到你真是撿到寶了。”
陳家人誇人都這麽直白,沈時序摸了下鼻尖,忐忑問到:“您不怪我了嗎?”
“怪你什麽,你把他照顧的這麽好,昨天你把全部責任攬自己身上,聽你說說就算了,難不成我還真信呀?”陳萌說,“就是嘉寶不願意讓你說呗,讓你瞞着呗。”她摩梭着房卡的磨砂紋路,“你媽媽也是個細心的,連我腳後跟的傷口都看到了,你也是,這麽細枝末節的東西都準備的齊全。”
“怎麽會考慮不到隐瞞病情的後果?”
“所以啊,你面對我,也不用小心翼翼,你很好。”嘻嘻哈哈了一輩子,這下非常認真,陳萌說,“你們倆個都是好孩子,有些事情不要怪罪自己,知道嗎?”
她臉色有些哀傷,“我們長輩,只希望你們好,要向前看。”
沈時序說:“知道了。”
“看你臉色就知道這幾天沒休息好,嘉寶吃過藥了,你不用管他,進去好好休息會兒。”陳萌輕輕拍拍他的肩,“你們肯定也有很多話要說,我把東西取出來讓司機送給你。”她問,“你是打算今天看麽?”
“是,我想盡快看。”
陳萌想了下,今晚大概不會是自己在這裏,不過她還是說,“那今晚我照顧嘉寶吧。”
“謝謝小姨。”
“不客氣,以後不要再您啊您。”陳萌摸摸自己的臉,離開前嘟囔道,“整得我多老似的。”
......
溫情不到五分鐘馬上就要說胡話,這得是遺傳......
再進病房時,咯咯咯的笑聲從套間傳出。
“這個勳章是我當年演習得的,怎麽樣,酷吧?”
........八十多的沈家人也沒見多靠譜。
“好霸氣啊,比剛剛那個還要霸氣!”陳嘉之看着沈衛國的手機,劃拉了下,“五角星好亮好閃!”
“爺爺還多着呢,等你回去全部拿出來給你看。”
“好啊好啊!”
沈時序清咳一聲,明知故問,“藥吃了沒。”
“吃了啊。”陳嘉之擡起頭,飛快地瞟了眼,馬上又移開視線跟沈衛國說話。
一老一小聊得可歡快了。
足足在旁邊沙發等了一個多小時,沈時序期間還給他們倒了兩次水,不然嘴皮子都要說幹。
鳴金收兵,沈衛國把椅子把椅子放回原處,到小陽臺眺望了會兒雪山,喊道,“嘉寶,你去過對面那座山沒?”
陳嘉之剛擡腿下床來着,馬上聽到一句,“亂動什麽!好好躺着!”
沈衛國從陽臺進來,背着手來到沈時序面前,“你兇誰呢,好好說話!”
行,這下真的要上天了。
餘光裏,陳嘉之眨眨眼,抛來個得意到不行的小眼神兒,大有“有的是人給我撐腰,你可別欺負我。”
“平時沒見你耍威風,怎麽對他還拿腔拿調起來了。”沈衛國還在訓,“我看你就是在旁邊等久了撒氣。”
“......爺爺。”沒法反駁,沈時序站起來,一臉無奈,“他要休息了。”
“早說嘛,不要你送。”沈衛國不耐煩擺擺手,“馬上就走。”他轉身對陳嘉之說,“過幾天再來看你啊,好好的啊,我回去擦勳章咯。”
沒敢下床,陳嘉之半坐起來,眼睛亮亮的說,“再見爺爺,你慢點。”他喊道,“有人送您回去嗎?”
沈衛國步履矯健,“司機在樓下等着呢。”
沈衛國走後,剛剛還熱鬧的套間安靜下來。
保持原有姿勢,陳嘉之半坐在床上,沈時序也一樣,仍然坐在沙發上。
兩人隔了三米遠,但目光都落在彼此身上。
沉默地、慢慢地、赤.裸地、将對方每一個五官調動而誕生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收進眼底。
額角、眉毛、鼻尖、嘴唇。
眨眼的瞬間,欲言又止的瞬間。
漸漸地,空氣中有東西燃起來了,灼熱滾燙。
兩道視線黏在一起,火花沿着那根透明的線倒退進彼此瞳孔中。
不停眨動眼皮,企圖讓高度包含水分的眼球降燥降溫。
但聊勝于無,根本克制不住。
不知看了多久,或許是兩秒,或許兩分鐘。
總之,沈時序動了,撐着沙發軟墊起身,與此同時,陳嘉之完全坐起,屈彎的小腿劃出被子,一截纖長精致的腳踝露出來。
床上,他在朝沈時序爬,沈時序在朝他大步走。
——嘭地,兩人緊緊抱着一起.
明明彼此動作都輕柔,僅面頰相貼。
但誰都聽到了一聲來自心尖肺腑的巨響。
沒有說一個字,露骨的眼神将彼此淹沒。
順勢,陳嘉之躺倒在床上,順勢,沈時序雙手撐在他耳邊,怕壓到腿上的傷,只是虛虛地、隔空覆蓋其上。
溫柔的吻落下來,唇舌攫取對方的呼吸。
瘋狂生長的思念如同潮水般蔓延,逐漸淹沒近在咫尺的彼此。
少頃,沈時序氣喘籲籲地拉開距離:“這些天自己玩兒過嗎?”
迷離了眼神,陳嘉之緩緩搖頭,同時,擡起擱在身側的手腕。
懸空的上方,沈時序危險地盯着他,“不會又犯錯了吧,這麽讨好我。”
緊接着,他鼻息翕動了下。
“沒有......”陳嘉之紅着臉,半擡起頭,去舔.他的喉結,溫.熱.滑.膩的舌尖勾過不斷.滑.動的骨.節凸.起,“我看到了你發的朋友圈,也看到了社交軟件的頭像。”
“原來我是你的世界。”他癡癡地說,“看到之後,我就好想你,一直都在等你來......”
難以忍受,沈時序把頭埋進他頸窩,喘.着粗.氣問,“有多想。”
頭顱稍微偏了偏,陳嘉之青澀的,吻住唇邊的耳朵,“很想,就像現在在複刻昨晚做的夢。”
話落,裹在肩頭的掌心緊了緊,沈時序撐着單掌,挺.起.腰身,視線從上方落下來。
他的雙眼在失神。
朦胧中,陳嘉之倏地明白,這句話對于他來說是何等刺激。
徹底丢了臉皮兒,他顫巍巍地補,“夢裏,我感覺到你的呼吸噴.在我的臉上,就像現在這樣,很.燙。”
“還感受到了你的呼吸節奏,響在我的耳邊,耳朵很癢。”
“我的心也很癢,想你幫我撓一下。”
“但你顧不得,咬了我的下巴,讓我說不出話。”
語言真是這個世界最美妙神奇的存在,讓虛無缥缈的東西具象化、實質化。
聞言,沈時序低下頭來,咬住他的下巴,齒列輕輕磨了磨,一.股.滾.燙的氣息從喉嚨深處淌出,“繼續說,繼續.做。”
“我哼了一下,你就放開我了。”
依言,沈時序放開。
“然後你親我的臉,還有眼睛。”
沈時序親他的臉,親他的眼睛。
手掌交握緊了些,手指掌.控神經,語言掌.控反應。
可明明陳嘉之才是主導者,他的睫毛卻顫動不已。
虛無的夢境和美好的現實重疊。
根本分不清。
他雙眼失焦,痛苦地、小聲地,叫沈時序的名字。
他說,“我好難受......”
“哪裏難受?”單掌托着他脖頸,汗濕的鼻尖擦刮過鼻尖,沈時序問,“手酸了嗎?”
“沒有......”陳嘉之曲.起.腿,難.耐地哼出聲,“跟你一樣難受。”
話音落,下巴濕了。
沈時序抱着他喘了一會兒,然後在床邊跪下,把頭埋低。
因為頭部傷口剛剛愈合,小腿骨裂也沒完全長好。
不能過于劇烈運動,所以不必刻意延.長.時.間.放.大.感官。
只是比以前都要重,都要深。
隔了會兒,陳嘉之呼吸中斷幾秒,随後,胸腔才悶出一聲如同小獸般瀕死的哀鳴。
太猛烈他承受不來,極致的麻痹中,嗚嗚地哭了。
沈時序起身,動作溫柔,給他擦眼角淚水,憐惜地說:“這麽快樂哭什麽。”
“太丢臉了......”
“哪部分丢臉,是邊.弄.邊複述夢境,還是太快?”
沒等到回答,身體太孱弱了,問完陳嘉之就握着他的大拇指,直接昏睡了過去。
陳嘉之醒來時,躺在大床上,窩在沈時序的懷裏。
正午陽光從陽臺透進,還有幾聲清脆鳥叫。
“醒了。”
“嗯......”
“看都不看我。”沉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沈時序摟緊他,“害羞了?”
“沒有......”陳嘉之無力辯駁,“你都沒有看我怎麽知道我沒看你。”
床單響起悉悉索索,陳嘉之擡眼,看到沈時序的眼睛裏有些紅血絲,聽見沈時序說,“我一直在看你睡覺,說了什麽夢話我都知道。。”
“騙人,我從不說夢話。”
“要給我給你複述嗎?”
“不想聽。”不用想,絕對是渾話。
笑了兩聲,沈時序問,“還難受嗎?”
陳嘉之登時就不樂意了,“你這人怎麽這樣啊,那些時候的話,怎麽還要反複說。”
“跟你學的叭叭。”沈時序說。
“煩死,以後不準講了,不然告訴媽媽。”
“告訴呗。”
“我發現......你現在怎麽這麽無賴啊。”紅着臉湊近,陳嘉之像做賊似的小聲問,“難道你不怕媽媽知道嗎?”
“為什麽要怕,你說你難受,難道要我眼睜睜看着你難受?”
“臭不要臉。”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哦對了。”翻身爬起來,陳嘉之這才想到,“你快點去把衛生間置物架上的東西收掉,媽媽和小姨都看到了!!”
“她們說什麽了?”把他重新拉回懷裏抱住,沈時序想了想,“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強行買的。”
“我靠!!”陳嘉之吐槽。
屁股馬上挨了兩巴掌。
“再說句髒話看看。”
“行呗,不說就不說呗。”陳嘉之趴在他身上,“什麽叫做你強行買的,本來就是你強行買的啊。”
“行,那來升一下堂。”手掌慢慢撫摸着背脊,沈時序問,“我買回來了,我用過沒有?”
仔細回憶了下,陳嘉之恭敬說:“回大人,沒有。”
“誰拆開的?”沈時序補充道,“報名字。”
凡胎肉眼,陳嘉之焉了,“回大人,小的拆開的。”
心裏快被笑死,沈時序還要狠狠刨白。
“小的是誰?”
“陳嘉之......”
“是不是自己拆開,自己還玩兒了?”
“是......”
“使用感如何,如實禀報!”
“一般,太滑了,左手不方便,開始還有點疼。”
問到這裏,有人無聲滾動了下喉結。
都不是毛頭小夥子了,怎麽一點兒都控制不住自己?
強行清清嗓,才繼續審下去。
“兩百毫升用的只剩五十毫升,是不是浪費資源了?”
“我不是故意的!”這裏,陳嘉之急急舉手,“大人,我要行使抗辯權。”
突兀嗆笑了下,又強行繃住,沈時序微微颌首:“批準。”
“第一次沒經驗,下次節約一點就好了。”傻子無效抗辯,“這個東西很貴嗎?”
“一瓶一千。”
其實6元/瓶,醫保還管報銷。
“這這這這液體黃金啊??”
再也忍不住了,沈時序笑出聲。
陳嘉之這才發現自己又被戲耍了,一腳踹在他小腿上,“我要去麓山面聖,告禦狀!”
“告禦狀的事情先放一放,剛剛說什麽?”沈時序引導他,“下次節約一點?”
“是啊,不管貴不貴都不應該浪費。”陳嘉之挺認真的回。
“寶寶。”沈時序湊到他耳邊,暧昧說,“這個東西應該我來給你用。”
陳嘉之紅了臉,被臊得無法面對,在懷裏翻了個身。
後腦勺那道長長的傷口便露出來。
再沒了逗人心思,手指輕輕撫上去,沈時序問:“疼嗎。”
“不準給我說話。”
人惱了。
低頭嗅着那苦澀的藥味兒,沈時序說,“他不會好過的。”
這時,陳嘉之重新轉回來,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讓仇恨長在你心裏,會折磨你,過去的事就他過去。”
“世界上好人也很多,聽周維說,那天有很多路人幫忙把我擡上擔架,還有護士醫生救治我。”他說,“他們與我素不相識,無論是職業必然還是善念驅使,他們不都出了力嗎?”
“之前不知道明揚的真面目,現在我們看清了,他馬上會得到應有的懲罰。”停頓了下,他繼續說,“我了解你,知道你還會繼續報複,但我希望你不要這樣做。”
“罪刑法定就夠了。”
“不想看到你難受,我們還要一起生活很久很久,難道你每次看到這條疤,都要弄他一次嗎?”
沈時序皺眉:“他差點害死你了。”
“我知道。”慢慢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蓋住眼底神色,陳嘉之慢吞吞地說,“有些事情就是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完美結果,公允永遠存在,但正義的天秤仍然會不同程度的傾斜。”
“這世界哪有真正的公平呀?”他神情認真,“計較對錯,計較得失,哪一方都不會滿意的。”
“所以,我們到此為止了,好嗎。”他伸手,輕輕貼上沈時序的臉頰,“你為了我才會這樣,我都知道,但是由愛故生怖,這樣真的好嗎?”
“我楓希望你像以前那樣,面對我的時候,不要再想起這些事情。”他一字一句地說,“還是那個外表堅硬,內心善良,人人稱贊的——醫生。”
非常委婉又直白的點撥。
你是醫生,不要忘了你是醫生。
短短幾句,震懾得叫人說不出話來。
心間也仿佛有洪流而過,洗刷帶走所有污穢,只餘澄明幹淨的內裏。
許久後,沈時序輕輕抓住他的手,緊緊閉上眼睛,啞聲說,“記住了。”
兩人靜靜抱了很久,也隔了很久,沈時序更加艱澀地問:“怪我嗎?”
眼皮極慢極慢地眨了下,陳嘉之氣音:“什麽啊。”
不敢問出口,沈時序重複:“怪過我嗎?”
說完,房間沉寂下來。
正午了,陽光更甚。
或許是不舒服,也或許是別的什麽。
總之,陳嘉之調整了下姿勢,轉過身去,看起來累了,像睡覺的前兆。
他背對着,輕聲說,“你沒有做錯什麽。”
視野倏地朦胧不清,身後,沈時序伸出顫抖的手指想要觸碰,卻始終懸在半空無法靠近。
十一年的治療過程,兩條人命,破碎的家庭,被迫的分離。
逾越千斤壓迫于喉頭。
用盡萬語千言都無法闡明,只能化作一句,“對不起。”
就算對不起也無法抹殺曾經,會永遠虧欠,終其一生也賠不起。
當那根手指落在肩頭時,也就在這時,陳嘉之轉身,重新投進懷抱。
給出回複,也給出解脫。
他說:“有了我愛你,就不需要對不起。”
沈時序緊緊回抱住他,顫動着嘴唇吻他的發心,顫抖着攏他肩頭。
懷中,陳嘉之彎起嘴角和眼睛,輕輕拍拍他的臂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陽光烈烈,套間亮到不行,微風從陽臺吹進,白色窗簾微微擺動。
遠處有熙熙攘攘的車笛,近處是大片的光影。
世界吵鬧不停,這裏美好靜谧。
至此,11年的恩怨蹉跎、愛恨別離,通通化作彼此肺腑呼出的灼熱的氣息,裹纏着、盤旋着奔向遼闊無垠的大地。
——消融釋冰,前嫌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