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病弱量體裁衣,真憔悴同床共枕

第0006章 假病弱量體裁衣,真憔悴同床共枕

謝微星菊花一緊,心裏又罵了一句。

陸寂反手把門關嚴,将風雪攔在外頭,他微微低頭,拍去肩頭的落雪,長身肅立,“多少年前的坊間傳聞,萬有福倒是記得清楚。”

“王爺回來了。”萬有福讪讪一笑,站去一旁,給陸寂讓位。

陸寂坐下,先是看了眼桌上一口沒動的骨頭湯,“不想喝嗎?”

謝微星斂下眸子,認真喝粥,“剛睡醒,自然要吃點清淡的。”

陸寂點點頭,算是認可謝微星的話,他沖萬有福擺擺手,“既然不吃,那便撤下去吧。”

“等等等等!”謝微星站起來,幾口把粥喝光,然後将空碗擱在竹盤中,沖萬有福甜甜一笑,“勞煩萬總管一起拿下去吧。”

說罷,他又轉頭沖陸寂笑笑,“王爺,您什麽時候送我回宰相府啊?”

陸寂也朝謝微星笑,對于他的問題卻避而不談,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裏三層外三層打開,露出裏頭各式各樣的糕點。

“下朝回來路過,給你帶了些,趁熱吃。”

謝微星哪有心情吃點心,他搖頭拒絕,悶悶不樂坐下。

見他不高興,陸寂也斂起笑容,将手中的油紙包往謝微星面前遞了遞,“你吃一口,吃一口我就告訴你。”

吃一口?就這麽簡單?

謝微星撚起一塊,将信将疑湊到嘴邊,正要咬時又猶豫了。

“王爺……這是什麽啊?”

裏頭不會下藥了吧?

陸寂盯着謝微星看了會兒,突然動作,他一把握住謝微星的手腕,斜着身子湊過去,就着這樣的姿勢,把那塊本就不大的杏仁酥咬去一半。

慢條斯理嚼了吞下,陸寂開口道:“這下可放心了?”

謝微星不自覺縮了縮手,方才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從指尖擦過,又一觸即分。

他将目光從自己指尖移到陸寂唇上,心裏後知後覺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

你大爺的!一天不搞這些暧昧的東西就渾身難受是吧?

“還不放心?”陸寂問完,作勢側身要再咬一口。

“哪有。”謝微星皮笑肉不笑躲開,秉持着就算跟基佬吃同一塊餅幹也不算搞基的真理,将剩下半塊丢進嘴裏,邊嚼邊含糊道:“王爺誤會了,我就是想問問這叫什麽,聞着挺香的。”

“祥興齋的杏仁酥,若你喜歡,明日下朝我再給你帶。”

說着,陸寂朝萬有福示意一眼,萬有福立刻明白,點點頭轉身出去,片刻便進來一男一女,見了陸寂跪倒在地。

“這是尚衣局的,過來給你做幾樣衣裳。”陸寂動了動手指,微微偏頭看向謝微星,“你喜歡的顏色樣式,同他們說。”

謝微星連忙擺手拒絕,“哪能讓尚衣局給我做衣裳,若叫旁人知道了,說不準要參我家一本,我可不能拖累宰相府。”

“不會有人知道的,馬上就到年節,做幾套新衣而已。”陸寂态度堅決,“等衣裳做好,我就送你回宰相府。”

謝微星一聽,立馬擡起兩只胳膊,仿佛正在街邊買煎餅果子,“那趕緊給我來幾套。”

這時青成敲門進屋,又搬來一摞折子,陸寂埋頭批閱,實則耳朵高高豎起,心思全放在不遠處的謝微星身上。

“還是做紅色吧,要過年了,紅色喜慶又顯白。”

“要厚的要厚的,大冬天穿什麽單衣?裏頭最好再給我縫一層羊皮,我可怕冷。”

“繡金絲?當然要繡金絲,越閃越好!”

陸寂漫不經心換了下一本折子,耳邊叽叽喳喳全是謝微星聒噪的聲音。

但這一刻仿佛又回到十幾年前,莫名叫他安心。

等尚衣局的人走了,陸寂那厚厚一摞折子只批了幾本,他微微嘆氣,實在沒心思批,幹脆把折子一合,正大光明看向謝微星那頭。

謝微星把腰帶拆過重新系好,負手走到陸寂身邊,狀似無意打聽,“這麽多折子啊?王爺每日都要操心朝事,還要抽空尋人,肯定很累吧?”

陸寂擡頭同謝微星對視,眼珠映着對方狡黠的模樣,他看了半晌,吐出三個字,“習慣了。”

“哦……”謝微星拉長語調,又繞到陸寂另一邊,“王爺尋的什麽人?難不成真如萬總管所說,是找那病弱之人,與之雙修?”

陸寂看着謝微星裝傻,卻認真給了回複,“找一個絕情負心之人,找到他後好好問問,他當日說的那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謝微星身子一僵,本來想聊幾句打探一下情況的,這下倒好,自己竟被陸寂給繞了進去。

他又“哦”了一聲,“那王爺可要好好找才行,以免找錯了人,搞一出冤假錯案出來。”

說罷老老實實坐去一邊,不再說話,專心吃陸寂給他買回來的點心。

陸寂一動不動,就這麽盯着窗邊的人,目光漸漸飄遠。

其實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謝微星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可仍舊在他跟前裝傻充愣。

就像躲在一層透明的窗紙後頭,只要謝微星不主動戳破,他就沒有任何辦法,他無法逼迫謝微星承認,無法對謝微星動手,甚至拿不出任何證據證明,他只能用看上去十分卑劣的手段,将人困在這裏。

“王爺……”青成突然附耳過來,輕輕叫醒沉思中的陸寂。

陸寂收斂起灼燒一般的目光,轉向青成,而窗邊的謝微星感受到那道炙熱的視線消失,狠狠松了口氣。

“王爺,藥煮好了。”

“端上來吧。”

“是。”青成招呼一聲,小奴才立馬端了兩碗藥進來,頭一碗先擱在陸寂面前,第二碗則遞到謝微星手中。

陸寂面不改色,在小鍋中熬了一上午的濃藥就這麽一飲而盡。

而謝微星只是聞了兩下便幹嘔起來,他一張臉皺皺巴巴地,看向正在慢條斯理擦嘴的陸寂,“你喝骨頭湯,給我喝藥?”

“我的也是藥。”陸寂站起來,将自己的空碗拿給謝微星看。

謝微星往後一仰,捏着鼻子躲得遠遠地,甕聲甕氣道:“這是什麽藥?”

“你這碗,是從宰相府取回來的藥方。”陸寂不想跟他周旋,直接命令:“抓緊喝了。”

謝微星還在掙紮,“能不能揉成藥丸啊?”

“喝、了。”陸寂一字一字強調,“若能提前養好身子,我便提前送你回去。”

謝微星立刻擺出一副義薄雲天的架勢,雙手捧碗舉過頭頂,“那我幹了。”

說罷,“咕咚咕咚”幾口強行灌了下去。

“張嘴。”

他苦得大腦一片空白,聽見陸寂聲音,便下意識張了張嘴,一顆栗子大小的東西塞進他嘴中,抵在舌尖,漸漸融化成甘甜的糖汁。

居然是黃糖塊。

謝微星咂了咂舌,算你小子有良心。

“王爺不吃嗎?”他瞥了陸寂一眼,“王爺病了嗎?怎麽也要喝藥?”

陸寂覺得方才喝下去的藥冒出一股蜜水的味道來,他眼角含笑,問道:“你關心我?”

謝微星大方承認:“我在攝政王府做客,王爺病了,我自然要關心一下。”

但陸寂沒打算告訴他,“不是生病,只不過昨夜沒睡好,喝些藥湯固神罷了。”

他從謝微星房中回去後便一直沒睡,天還未亮又跑去宮中,忙到午時才回來。

“固神藥湯?”腦白金?

謝微星掃了眼桌上半人高的折子,終于想起他還有個任務,“折子不如交給皇上批,王爺就當甩手掌櫃,到時豈不是潇灑自在?”

陸寂搖搖頭,“皇上年歲尚小,還無法獨當一面,朝中自然離不開我。”

年歲尚小?謝微星不禁在心裏吐槽,那小皇帝早已過了冠禮,說起來比謝燦還大一些,怎麽就無法獨當一面?

陸寂怕不是在養巨嬰,大小朝事全攬在自己身上,半分不假他人。

“你的藥中有定神安眠效用,去睡會兒吧,我忙完再來找你。”陸寂後退一步,青成和萬有福連忙跟上去,幾人一同離開。

待房中安靜下來,謝微星漸漸隐起笑容,他盯着陸寂離開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于他來說,再次回來也不過幾月時間,而對陸寂來說,卻是貨真價實整整十年。

他會花十年時間去找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嗎?

若十年還找不到,會用下一個十年繼續尋找嗎?

他無法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因為他跟陸寂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謝微星緩緩轉身,走到床邊躺下。

半晌,屋中響起一聲重重的嘆息,然後是謝微星的自言自語,“才剛睡醒又要睡,這也睡不着啊……”

又過一刻,方才說着睡不着的人已經打起呼嚕。

白天睡得太多,謝微星半夜便醒過來,他迷迷瞪瞪起身,看着不遠處熟悉的黑影,心中毫無波瀾。

“王爺又夢見我跑了?”

黑影走到謝微星身邊,拿過火折子,将床頭的燭燈點起。

“嗯,夢見你走了,所以過來瞧瞧。”

借着昏黃的燭光,謝微星這才發現陸寂臉色有些差,嘴唇發白,眼下青黑,一副憔悴的模樣。

他光腳下床,關心一句,“王爺怎麽了?身子不舒服嗎?”

“謝微星。”陸寂放輕聲音,聽上去像在撒嬌,“我自己睡不着。”

只要一閉眼,就覺得謝微星正在逃跑,他會逃去一個自己看不見、摸不着、更去不了的地方,然後藏起來,任何人都找不到。

聽了陸寂的話,謝微星一怔。睡不着?

他想了想,猜測道:“王爺該不會是喝那碗固神藥湯喝的吧?”

陸寂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謝微星到底是聽不懂他的意思,還是狼心狗肺半點都不心疼他?

他不得不把話說的更明白:“我想睡你這裏。”

“啊?”謝微星反應過來,趕緊去拿自己的衣裳,“那王爺睡這裏,我随便找個地兒睡就是。”

正要走時,手腕卻被陸寂死死鉗住,謝微星側頭看去,抿了抿唇,“王爺這是做什麽……”

陸寂手中收力,把謝微星往床邊拽了拽,嗓音嘶啞,帶些不易察覺哀求的意味,“陪我一同睡。”

謝微星:“這不好吧。”

跟基佬吃一塊餅幹沒什麽,跟基佬睡一張床很危險啊。

陸寂等不及,不由分說将他塞進被子裏,緊接着自己也鑽了進去,兩人同蓋一床被褥,同睡一個枕頭,親密得像……像父子倆。

雖然知道這樣形容有些詭異,但謝微星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麽關系可以讓兩個男人親近到這種程度。

“王爺,我——”謝微星動了動,又被橫空而來一只胳膊死死壓下去。

“別走。”陸寂翻了個身,面朝謝微星,他才剛躺下沒多久,聲音已經染上困意,“陪我,好嗎。”

就像小時候那樣。

謝微星将胳膊從被子下面抽出來,往自己臉上扇了扇,“我就是有點熱。”

陸寂沒回話,呼吸漸漸變得平緩。

就這麽過了很久,謝微星才敢轉頭看一眼,而陸寂早已睡熟。

他深吸一口氣,鼻尖萦繞着一股藥的苦澀味道,似乎是從陸寂那邊飄過來的。

怎麽晚上還在喝腦白金。

看了會兒,謝微星收回目光,嘴唇動了動,無聲說了什麽。睡吧。

【作者有話說】

謝微星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其實很在乎鹵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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