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見舊人感慨萬千,遭算計破軍現世
第0008章 見舊人感慨萬千,遭算計破軍現世
董良達早早便知是這樣的結果,他朝陸憑那邊看去,眼中隐隐含淚,神情失望,仿佛在哀怨皇帝不争氣,叫那陸寂把持朝政,又叫那謝黨和程黨恃寵而驕。
而這件事再往前追溯二十年,就全怪在那蕭黨蕭獨橫頭上!
想到這裏,董良達同魏清明交換一個眼神,兩人以頭搶地,重重磕了下去。
“王爺!臣死谏!程屹安謝獻書之流結黨營私!其二人官至高位,背靠大樹,又一呼百應是丹非黃,若王爺一意孤行縱其任其,朝綱必亂啊!”
一連串罪名聽得謝微星頭大,他懶得思考,朝董良達望去,這才發現後者今日頭戴豸冠,內白外绛,罩有紅袍,這麽莊重顯然是有備而來。
只不過這死谏,怎麽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想當年他可是直接扛着棺材上朝的。
陸寂面不改色,他盯着董良達,緩緩開口:“背靠大樹?董大人說的,可是本王這棵樹?”
董良達頂住壓力,聲音怆然:“王爺,樹要茂,枝必修,王爺任其瘋長卻不加以修理,就算是參天大樹,最終也會根基不穩,搖搖欲倒。”
聽董良達說完,連謝微星都覺驚詫。
道理都懂,愛臣太親必威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可這番話也着實大膽,分明是在赤裸裸威脅陸寂:若你真是鐵了心寵幸謝獻書跟程屹安,這倆人早晚會把陸家給折騰沒,不信你就等着瞧。
堂堂攝政王被人這樣頂撞,他若是陸寂,絕對忍不了。
以陸寂現在瘋瘋癫癫乖戾跋扈的性子,這董良達說不準待會兒就得去跟小桃做鄰居。
小桃有他求情逃過一劫,可董良達卻沒那麽好運。
就在謝微星以為董良達人頭不保時,卻見陸寂點了點頭,“本王覺得你說的沒錯。”
謝微星:“……”
“但本王好奇的是……”陸寂走到董良達跟前,負手而立,眼神睥睨。
“謝獻書雖官拜宰相,實則虛銜已久,程屹安出任樞密使,然而軍政大權與韓将軍一同把持,本王怎麽不知,他們二人竟有如此大的本事,又如何能擾亂朝綱,一呼百應?”
謝獻書也覺得自己冤枉死了,他連聲附和:“就是就是!臣每日除了上朝,就是與各位同僚聊聊家常,程大人本就出身寒門,上哪兒去是丹非黃?”
程屹安嘆氣搖頭,心中雖無奈,卻不像謝獻書那般為自己辯解分毫。
這麽冷的天,董良達後背竟被冷汗洇濕一片,他咬咬牙,幹脆直起身子同陸寂對視,“王爺!您難道忘了帝師蕭遠橋嗎?”
此言一出,陸寂臉色猛地沉下去,謝微星看得清清楚楚,心裏不禁為董良達捏了一把汗。
而董良達不知死活,還要往下說,“蕭遠橋先為外戚,又任帝師,朝中無人敢管也無人能管。古往今來,外戚幹政朝官獨斷,皇權必定勢微,蕭遠橋貪贓枉法,擅作威福,罪名數不勝數,若不是後面畏罪自殺,這朝政便要因他天翻地覆!”
提起蕭遠橋,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殿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再往後看,居然接連跪了幾十人。
謝微星一瞧,心裏還挺樂呵,他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如今還能讓這麽多人下跪,不愧是他。
“王爺。”這時一直沉默的韓子晟突然開口,“臣聽說,那罪臣蕭遠橋同謝大人程大人曾于秣山結拜,程大人入朝為官,還是受蕭遠橋提拔,若真有此事,謝大人程大人的确不該委以重任。”
聽到這裏,謝微星心中一嘲,說白了,謝獻書跟程屹安沒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可蕭遠橋卻身負重罪,往前二十年,往後二十年,謝程二人都要因“蕭遠橋”三個字,于朝中艱難踱步負重前行,就連堂堂正正考取的功名,也要遭人嫌疑。
是他拖累了他們倆。
“王爺。”程屹安一掀袍裾跪下去,腰背未曾彎一分,“秣山結拜,确有此事,但臣從不認為與蕭遠橋結拜是臣為官路上一道污點,王爺應該比臣更加明白,蕭遠橋為保陸家,做出了何等犧牲,至于入朝為官一事,韓大人若有猜疑,大可去查景和三年的考卷。”
謝微星勾了勾嘴角,突然想起秣山結拜那一晚。
那時程屹安也是這麽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就算他再不堪,就算他人人喊打,兩人相見時,也會以笑臉相迎,道一聲“獨橫”。
其實對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倒也不必這樣信守諾言,只要程屹安謝獻書跟着韓子晟之流一起罵罵蕭遠橋,官途會好走許多。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仍記得從前說的話,甚至程屹安被人當面污蔑都未曾替自己解釋一句,直到對方開始辱罵蕭遠橋,才挺身而出。
謝微星眼眶逐漸濕潤,竟有種上前同兩個好兄弟相認的沖動。
這時陸寂突然朝他瞥來,謝微星連忙眨眨眼睛,面露怯意,低頭躲開如炬的注視。
陸寂該不會想讓他站起來講兩句吧?
今日一下見了這麽多舊人,他是有挺多話想說,最好是能罵罵那姓韓的。
可謝燦這身份并不合适,等他過兩天跑路,改頭換姓回來再罵也不遲。
好在陸寂并沒那個打算,他只是有些怕,怕謝微星生氣了,氣這麽多年過去,還有人在堂前诋毀謾罵,氣他十幾年前護不住蕭遠橋,十幾年後仍舊護不住。
他慢慢收回目光,寬大衣袖遮擋之下,無人看見他手背青筋暴起,指尖死死撚住那串佛珠,險些要把繩線掐斷。
屏住呼吸頓了很久,直到将胸腔中那股怒火壓下去,陸寂才開口:“董良達,你今日所說,本王會多加思慮。”
董良達狠狠松了口氣,原本僵直的腰板軟了幾分,可還未軟到底,又聽得陸寂話鋒一轉。
“但蕭遠橋案至今未有确鑿罪證,一日不定罪,他便一日為當朝帝師,豈是你能出言相辱的?下朝後自己去領三十大板。”
董良達:“???”
謝微星:“……”
你上你的谏,我打我的板,陸寂倒是是非分明。
“王爺!蕭遠橋已畏罪自殺!這還不夠确鑿嗎!”董良達得寸進尺,可對上陸寂冷厲的眸子,又弱弱閉上嘴。
陸寂一張臉比外頭的風雪還冷,他什麽都沒說,眼神足以表達。
——他已經給足董良達面子,若董良達非要上趕着送死,棺材錢他來出。
“此事無需再議。”陸寂走回自己座位坐定,環視一周,“誰還有事要奏?”
“王爺,臣有事要奏——”
人群最後響起一道聲音,衆官紛紛讓路,一紅衣黑帽年輕小官走到前頭來。
“王爺,臣昨日夜觀天象,見紫微星突然大亮,怒放金光,臣連忙往北鬥看去,又見前六星光芒黯淡,只餘破軍閃耀青光,與紫微星遙相呼應。”
謝微星:“……”
自“破軍”兩個字出來,他便知道這又是陸寂搞的鬼。
搖光,北鬥第七星,又名破軍。
二十年前蕭遠橋剛于長安出仕,便被人批了破軍命格,十年前鬼将殷钊也莫名傳出是破軍星轉世。
不才,全是他謝微星。
陸寂眸子中閃過細碎流光,他撚着佛珠,單手支頤,懶洋洋問道:“哦?依你之見,這是為何?”
那小官道:“回王爺,這是破軍下凡,為輔佐帝星而來。”
陸寂肉眼可見愉悅起來,“那你能否算到,破軍下凡在何方位?”
謝微星頓感不妙,他微擡屁股,正要偷偷挪個地方,便見那小官往這邊一指,铿锵有力道:“就在王爺身後!”
謝微星:“……”
文武百官齊刷刷轉頭,幾百只眼睛就這麽盯在他臉上。
謝微星還維持着彎腰逃跑的動作,叫人這麽一看,他佯裝無事重新坐下,學着衆人動作,也往自己身後看去。
看了兩眼,他轉過頭,微微一笑,“是不是算錯了,沒人。”
小官裝若癫狂,“破軍星下凡!破軍星下凡啊!”
謝微星:“……”
略顯浮誇了啊這位兄弟。
韓子晟譏諷一笑,道:“破軍星為殺星,行事往往不顧後果,轉斷獨行,破軍命格臣只見過兩位,前有蕭遠橋性情古怪格格不入,後有殷钊口蜜腹劍心狠手辣,破軍星出世,必有大亂,不知小陳大人有什麽好激動的。”
那位司天監的小陳大人才不怕他,往那邊狠狠翻了個白眼,官帽上的幞頭險些甩到韓子晟臉上。
“臣方才就說過,紫微星與破軍星遙相呼應,這次破軍星是為輔佐帝星而來,韓将軍難不成上朝沒帶耳朵?”
“你!”韓子晟被怼了一通,卻拿他毫無辦法,臉上漸漸浮起緋紅。
小陳大人不再理會,繼續道:“破軍命格之人,雖性剛寡合,卻文武兼備,雷霆萬鈞,更善開脫疆土,魄力十足,前有蕭遠橋力挽狂瀾排除異己,後有殷钊沖鋒陷陣以身殉國,此次破軍星下凡,是我朝之幸!”
眼看着越來越誇張,謝微星連忙制止:“小陳大人說我是破軍星?這怎麽可能?我癡傻十年才醒,哪裏擔得起破軍之名?”
“實不相瞞。”陸寂突然插嘴進來,“本王這些年一直在找破軍轉世,每有大病初愈、癡傻轉醒、重傷複生之人,都要親自帶人查看,功夫不負有心人,這次終于叫本王找到了。”
謝微星:“???”
你這胡言亂語張口就來的本事是跟誰學的?
【作者有話說】
陸寂:當然是跟你學的啊,先生。
謝微星:你真的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吶!
殷钊是謝微星第二次任務的身份。
那個……有沒有人覺得韓将軍跟小陳大人很有cp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