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漁舟唱晚,倦鳥歸巢

第十六章 漁舟唱晚,倦鳥歸巢

林勝軍沒接吳清雪父親的話茬,轉而說道:“吳總,這次找您,其實還牽扯到另一起,關于您長子的案子。”

……

林閣出院得很快,其實更多的還是心理上的創傷。

這兩天,高三五班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件事是亓星然在班群裏發了一些東西。

亓星然最先發的是一段視頻。視頻很短,內容只有一個男生的背影和一個哭得梨花帶雨女生,女生說着什麽話,說着說着就想去抱住男生,男生堪堪躲開了。

衆人瞬間明悟過來:上學期那份爆料貼的截圖就是出自這段視頻。原來,并不是謠傳的林閣騷擾吳清雪。事實反而吳清雪想強行抱住林閣。

亓星然還發了一張轉賬記錄和一份道歉聲明。是上學期那個爆料者發布的,從他的視角陳述了事情的經過。

爆料者是個二中的小網紅,上學期的時候,有人給了他一張照片和一筆豐厚的報酬。而要求只有一個:鬧得越大越好。道歉信裏面大概講述了他如何買水軍、控評和引導輿論的。

亓星然最後發布了一份情書。只是這份情書有些奇怪,它既沒有表白者,也沒有被表白者。但它又實實在在是一封情書。字跡娟秀,班上稍微熟悉吳清雪的人,都知道這是出自于誰的手筆。

另一件事是吳清雪被勸退了。理由是引導輿論、污蔑同學;而那位小網紅被留校察看處理。

“勸退”對于大部分學生而言是一件無比遙遠的事情,它常常意味着當事人牽扯到了一些惡性的事件。事實也确實如此,除了林閣的案子,吳清雪還牽扯到一起命案。

不久後,《L市晚報》發布獨家報道稱:三年前“吳氏集團長子遇害一案”有了最新進展。

亓星然看着手裏的報紙,上面的頭條新聞補齊了這件事情最後一塊拼圖。如今再複盤整件事,不得不佩服吳清雪的心思缜密和敢賭敢拼。

得到林閣,是吳清雪的目标。如何實現這一目标?要知道,人心最難把控。所以吳清雪的做法或者說想法很簡單——讓所有人都孤立林閣,而後自己就是林閣的唯一。

高一時候,林閣孤僻,吳慶雪順理成章地成為唯一和林閣接觸的人。

到了高二,林閣性格上有了改變,眼看着他的人際關系也要因此發生轉變。“騷擾”一事出來了。

哲學家說:一屋子人,你想開個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頂掀了,別人也就同意你開窗了。

吳清雪先提了一個林閣不可能接受的要求——表白(當然,要是林閣接受了,也就不需要後面這些事了)。不出所料的,林閣拒絕了。

吳清雪緊接着就提出來另一個看似更好接受的要求——背鍋。也正是在确認林閣願意背鍋之後,才有了後來一系列的舉報、爆料、水軍等事情。

不得不說,吳清雪的這個做法效果立竿見影。事發之後,林閣又回到了以前孤身一人的狀态,而吳清雪和林閣的關系也更上一層樓。

或許,照着這個進度下去,吳清雪真有可能把林閣得到手。

但是,高三的時候,好巧不巧亓星然來了。當竹馬天降成同桌,吳清雪出于自覺感受到了威脅。尤其是亓星然在暗中調查“騷擾”一事的時候,吳清雪下定決心要趕走亓星然。

亓星然不是要調查嗎?那吳清雪經由許一鳴之口告訴亓星然視頻在自己手裏。吳清雪每次找林閣說話的地方都很巧妙,全是監控的死角。所以自己手裏的視頻就是唯一能幫林閣“讨回清白”的證據。

而亓星然呢?只要讓亓星然對這份證據動心,是“偷竊”?還是“搶劫”?無論什麽罪名,只要能趕走亓星然。

并不高明的計謀,但卻又讓人不得不為之,不是嗎?可惜吳清雪還是低估了亓星然的能力,亓星然沒有上套,反而在極短的時間內,查到了一些關鍵性的東西。

吳清雪心思再缜密,終歸只是一個高中生,百密也有一疏,吳清雪大意了,也造就了她後來滿盤皆輸的局面。

得不到林閣的心,這已經是個既定的事實。那就退而求其次,得到林閣的人吧。這也才有現在的一切。

但是,吳清雪對林閣那種接近瘋魔般的偏執,到底是哪裏來的?之前亓星然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可在看到吳清雪他哥——“吳氏集團”長子那張和林閣無比相似的臉時,再結合一些古早的傳聞,亓星然瞬間明了。

然而剩下的事,與他們無關,林澤華來了,這件事情就一定會有着落。

亓星然撕了手裏的報紙,扔到垃圾桶。而後起身去輕敲林閣房間的門:“哥,吃飯了。”

李娟給林閣放了一個小長假,讓林閣先在家調整調整,如果有必要,可以考慮休學。

亓星然理所當然地住進林閣家做陪護了。

L市江濱公園。

秋雨斷斷續續下了兩三天,今天才初霁,碧空萬裏,但不見驕陽。

秋來,就難見花色。百花凋敝,千樹枯黃,倒是累累金黃的碩果,壓彎樹的枝桠。一顆顆飽滿圓實的果子,歷經秋雨的洗滌,落到土裏,空氣裏有股發酵後的氣味,說實話,不怎麽好聞。

唯有楓葉,火紅的葉子,在整整這片綠色黃色間裏獨樹一幟。楓樹是L江濱公園的一大看點。

亓星然和林閣肩并肩走在楓葉的海洋裏。

水岸邊的蘆葦蕩也枯黃,迎着江風飄搖,偶然間偏見幾只水鳥,在蘆葦叢裏忽上忽下,又倏然飛遠。

“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林閣停下了腳步,感嘆道。

經過了幾天的修養,林閣氣色明顯好了很多。

亓星然傻兮兮接了下一句:“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這不解風情傻孩子還以為林閣在考他古詩文背誦。

兩人漫無目的在江邊散步,沒有漁舟,倒有天際“人字”排開的大雁,咿呀着飛遠了。

“亓星然,”林閣輕輕叫了一聲,眼神望着遠山漫無邊際地掃:“你說,如果當時,我沒有答應吳清雪那個要求,是不是也不會有後面這些事情了?”

亓星然沉默了一下,而後把手搭在林閣肩頭,這個姿勢像把人摟在懷裏一樣:“哥,其實我也有些不明白,你為什麽會答應吳清雪呢……”

林閣沒有立刻回答,摘下幾片楓葉,靠在江邊的石欄上,一點一點把那些楓葉撕碎,扔到湍急的江流。

天色漸晚,江邊的風吹得有些大了,吹亂了林閣額前細碎的劉海。

林閣迷離着雙眼,好久好久才回答道:“吳清雪當時哭着找我的時候,我感覺她很像一個人,就答應了。”

“像誰?”亓星然下意識開口問道。

林閣一笑:“像你。”

江風很大,林閣聲音不大,全都揉碎在風裏,揉在湍急的江流裏。

明明江水冰涼,亓星然卻感覺心頭一片熾熱,某種情緒就快要壓抑不住爆發出來。

林閣又說:“當時的她,真的很像你小時候。一闖禍就哭,哭着找人。”

其實林閣沒說出口的,還有吳清雪對他的稱呼。

吳清雪一開始和所有人一樣,叫林閣的全名。只是某一次無意間,吳清雪發現叫他“閣”,會有不一樣的反應。

于是到後來,人少的時候,吳清雪都這麽叫了。

“閣”和“哥”音似。

那時候,林閣從心底裏覺得吳清雪和亓星然很像,一樣活潑,又一樣愛哭,還有那雙眼睛,明亮又聰慧,對某些事情特別敏感,像是一下就能洞穿一切。

現在看來,吳清雪也确實是“聰慧”的,只是這種“聰慧”充滿歹毒和詭計的聰慧。

亓星然已經不知道如何思考了,滿腦子全是林閣那句“像你”,再加上一個淺淺的笑意,完全荼毒了他的理智。

自己現在怎麽想的呢?怎麽想的呢?

亓星然看着林閣的眼睛,裏面是波光粼粼的秋色,亓星然忽然就……

林閣看見亓星然的臉驟然變大,溫熱的氣息撲到他耳邊,亓星然抱住了他,嘴唇從他的側臉臉頰擦過。

“怎麽了,累了?”林閣問聲笑道,還以為亓星然累了,想靠一下。

只有亓星然自己知道,那一瞬間,就差一點,差一點!

那一瞬間,亓星然是想親上去,不對,應該是馬上就要親上了,但是,也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電光火石之間,亓星然險險剎住車。

用殘存的唯一一絲理智,把那個不成熟的吻變成了一個擁抱。

林閣:“那我們回去吧。”

亓星然:“好。”

過了傍晚,天色就會黑得很快。

江邊的路燈涼了,接着是對岸五光十色的霓虹。

雖然沒有漁舟,但是江面上此刻正路過好幾艘貨輪。

“呼嗚——”

發出巨大的轟鳴。

似乎亓星然那句“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也沒有說錯。

兩道影子被不明朗山月照得淡淡的,重重疊疊在一起。

到“倦鳥歸巢”的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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