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諸神降臨(十二)

第012章 諸神降臨(十二)

當東盡再次倚靠着沙發時,套間裏的氛圍已經輕松許多。

見狀,他沒時間去心疼自己剛才那一撲克損失的五分鐘壽命,直接趁熱打鐵道:“看來諸位已經冷靜下來了。”

“我沒想到你們對這件事竟然這麽在意。既然這樣,那麽請讓我稍微解釋一下吧。”

“在此之前,我想先問諸位一句——你們究竟在急什麽?”

一時間套間內無人回應。東盡也不在意地繼續道:

“你們急着讓手下的人在六天裏埋滿炸彈,急着炸飛這座城市好走出這間酒店。可走出酒店以後呢?隐藏身份四處游蕩麽?”

在有異種聞言開始沉思時,東盡開始了自己百戰百勝的忽悠大法:“在我看來,将酒店裏的這些人類只當成一次性工具使用,未免有些太過浪費,甚至是本末倒置。”

“我根本不需要他們花上六天去埋什麽炸彈。我要的是用六天時間馴化那些惡徒,讓他們為我生為我死,為我違逆天性與本能,為我抛卻理智、颠覆世界。”

“當他們自願效死時,他們會為我們帶來我們想要的一切。到時候別說六天,哪怕一天,也足夠徹底終結這座城市。”

“所以,我親愛的長生種們,你們願意給我六天的耐心嗎?”

被東盡言語裏暗藏的恐怖,以及恐怖背後那隐晦的甜言蜜語給忽悠得暈頭轉向的異種們還能說什麽呢?祂們只能賭咒般地表示自己一定有這個耐心。

況且東盡也沒說錯啊。不過是六天而已,如果六天時間就能換來一片死忠,壽命悠久的祂們确實等得起。

這一刻,茶話會上氣氛終于徹底和緩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罪魁禍首、萬惡之源的東盡卻開始主動翻起舊賬來了:

“剛才是不是有誰提到了主卡賬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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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斷臂異種聞言,瞬間想躺回去繼續裝死。

祂只恨自己先前話太多。反正那又不是祂的錢,不管是怎麽花的,花了就花了呗,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剛才祂為什麽非得去多這個嘴?

還沒等這個異種想出什麽借口敷衍過去,東盡卻僅是一帶而過道:“酒店的主人不打招呼就将我們召喚到這裏,破財消災難道不應該嗎?”

在場所有人都以為東盡這是在因為擅自被門拉過來而憤怒。

只有東盡和直播間外的觀衆們清楚,此刻他嘴裏的破財消災壓根不是那麽回事。

實際上東盡指的是,他要花幹淨富豪的錢用以消弭異種們為這座城市帶來的災厄。

當然,這一點就沒必要跟這些惡種解釋了。

“說了這麽多,喝點酒吧。這是昨天我特意讓人買來的百年紅酒,現在這時間剛好醒得差不多了,你也嘗嘗看。”

主卡賬單這件事一開始其實是烏力告訴大家的。

可現下這局面,烏力當然沒辦法繼續發難,所以祂只能放低态度将桌上的醒酒瓶推向了東盡,希望借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東盡無可無不可地接過醒酒瓶。

但他卻沒為自己倒上一杯,反而只是瞥了眼桌上标簽模糊的古舊酒瓶,爾後視線又從錯落在一旁的蝶形開瓶器,劃到了開瓶器旁被完整取下的軟木塞上。

過了半響,在烏力已經有些僵住的神情裏,他才似笑非笑道:“這酒是你挑好後讓那個人類買的,還是對方自己挑着買的?”

東盡突如其來的問話讓烏力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但祂卻還是忍着煩躁回道:

“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哪會挑這些。聽說十樓有個人類很擅長這方面,我當然是讓他挑好後按時送來的。”

聽到這個回答後,東盡要不是竭力在心底想着悲傷的事,可能當場就笑出了聲。

——因為這酒是假的。

先不說放了百年的紅酒為什麽聞起來酸澀度不夠,單是它那被浸了漫長光陰的軟木塞就不可能如此幹燥、更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被蝶形開瓶器完整打開。

也不知道為烏力買酒的家夥究竟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竟然送假貨送到極惡的異種頭上來了。

搞清楚這事情前,東盡得先問一句:“烏力,你為這玩意兒付錢了嗎?”

這時候哪怕是烏力也意識到,這所謂的百年好酒可能有什麽問題。于是祂陰沉着臉一聲不吭地盯着自己還未飲盡的酒杯,暗地裏已經決定好要仔細查一查那個送酒的人類了。

要是對方真敢愚弄祂……祂打不過東盡,還弄不死一個人類麽?

到了這地步,把玩着醒酒瓶的東盡也根本不需要烏力的回答——就對方現在那個臉色,答案是什麽早已毋庸置疑。

對此,東盡只能在心底感嘆一句:絕啊!

敢堂而皇之地送這種酒,就當真欺負異種們初來乍到不識貨呗?

東盡忽然想起了第一夜他在十樓走廊上,偶然遇到過一個職業是騙子的人類。

該不會就是那家夥騙的烏力吧?

這麽一想,他所住的第十層不僅有個開局偷他的手機的小偷,還有個敢明目張膽騙取這些異種錢財的騙子,再加上登堂入室的他自己……

人才輩出至此,誰聽了不感慨一句酒店十樓卧虎藏龍啊!

大概是假酒事件過于離譜,套間裏的異種們不由處在了一種半信半疑的狀态。

祂們一邊欲蓋彌彰地偷看那瓶再無人問津的紅酒,覺得這酒看起來好像真的不太行,一邊又自信至極地認為不可能有人類敢做這種手腳欺騙到異種身上。

糾結之間,最初被架上風頭浪尖的東盡反而幾乎無人關注了。

但幾乎,不等于沒有。

至少一直安靜坐在東盡左側的卡樂沒被假酒引去半分注意力。

而祂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正無聊地嗅着醒酒瓶裏紅酒、試圖判斷其正确年份的東盡心底微微一驚。

只聽卡樂說的是:“我以為你不喝酒。”

這聽起來是一句很普通的寒暄之語,前提是——今天東盡身上沒酒氣。

但問題是,東盡身上有。

為了遮掩魯米諾試劑的氣味,奔赴茶話會前,東盡特意将房間裏自帶的高度數威士忌翻了出來,然後用其劇烈的酒氣熏了熏周身。

卡樂一直離他這麽近,不可能沒嗅到烈酒的氣息。

在這樣濃烈的酒氣下,沒有人會覺得東盡不喝酒。

可偏偏在東盡點出紅酒真假前,卡樂卻一直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東盡偶然流露出對紅酒的了解,祂才不動聲色地推翻了先前的認知。

念此,東盡試着回憶自己去回收撲克時,卡樂在做什麽。

那張撲克上多少沾染了一些他指腹上的試劑。想到對方當時如影随形的視線,東盡竟也無法肯定對方一言不發的那些時候,究竟想了多少又發現了多少。

——卡樂真的不能再留了。

——他絕對得在第七天前解決祂。

愈發意識到卡樂的難對付後,東盡繼續保持着先前晃動醒酒瓶的節奏,似是不在意地回道:“我是個徹徹底底的賭徒,你見過從不喝酒的賭徒嗎?”

如果你沒見過,那你今天見到了。

因為我賭的從來都是我自己的命,根本不需要酒液這種東西來混淆我為數不多的理智。

卡樂聞言後又側頭斜睨而來。

祂半長的、唯有尾端帶着點卷曲的紅發因此落到了沙發上。

伴着那蒙昧的暗金色眼眸,這一刻祂整個人仿佛一幅在悠久光陰下半褪色的油畫,莫名有種既熱烈又冷寂的矛盾感。

——就像祂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那樣。

東盡猜不透卡樂的想法,也猜不透祂對自己的興趣幾時消失,所以絕不內耗的他選擇盡快終結這一切。

他實在不想見到這位克制的瘋子完全解放本性的樣子。

油畫既已褪色,就該識趣地自我腐朽,而不是拖到最後讓人拆了燒火。

在東盡和卡樂那無人察覺的暗中交鋒下,第二場茶話會迅速走向了結束,甚至它的用時比第一場還要短得多。

誰讓在座者的心思早就都飛遠了呢?

而這次投票的結果與上一次完全一致,東盡得以繼續擔任領頭人的位置。

結果出來的一瞬間,他和卡樂就相繼離場了。

所以東盡無法看見,在他們身後,剛才還心思全飛的異種們這時仿佛被焊在了座位上,從頭到尾沒一位有起身離開的意思。

等到東盡和卡樂的背影徹底消失,這場本該終結的茶話會才真正開啓了它的正片。

“這兩位殺神總算是走了。他們在這裏,我好多話都不敢直說。”

今天罕見沉默的女異種在長舒了口氣後,再次恢複其話痨本性,毫不客氣地吐槽烏力道:

“烏力你怎麽回事啊?這酒到底是不是假的?你都活多久了,還能被人類給騙的?這也太丢我們異種臉了吧!你要是不出手,我去幫你解決了那個該死的騙子。”

“……是真是假還不确定,我會讓人去查的。”在其餘十位異種齊刷刷地注視下,烏力強自挽尊地辯解了一句,然後自暴自棄道:

“如果是真的,也不需要你動手,我會親自讓那家夥明白什麽叫異種。”

“先不說酒的事了。前兩天禮堂裏到底是怎麽回事?雖然當時東盡是領頭人,雖然他今天說的也很有道理,但這麽大的事也不能就這樣先斬後奏吧……”

這時候痛失手臂的異種也插入了前兩者的對話中。

祂話音一落,就有人同樣疑惑道:“當時卡樂不也在現場嗎?祂到底在幹什麽啊?”

最後回答這個問題的還是最初開口的那位女異種:“……祂在笑。”

“什麽?”有異種似是沒聽清地重問了一遍。

“我說,東盡炸禮堂的時候,卡樂在笑。東盡說要玩游戲的時候,卡樂還是在笑。”

“據說當時有個炸彈就在祂身邊爆炸了,可卡樂非但沒躲,竟然還坐在原地繼續給東盡伴奏。”

這種荒唐到各位異種從未想過的發展讓祂們又一次失語了。

許久才有人嗫嚅着說了一句:“……所以不管東盡做什麽,祂就真的什麽都應是嗎?”

本來這裏的一衆異種還指望着卡樂能制衡一下東盡,聽完這些話已經有人直接撤退了。

指望這樣的卡樂去限制東盡,還不如現在回去做白日夢比較快。

而在諸位異種偷偷摸摸開着小會時,東盡已經再次走到了33層樓梯間前,然後輕輕掃了一眼被鎖的大門。

門後竟然還有人。

顯然,這是多格在等待茶話會的結果。

看來這頭家犬即便被馴服了,依舊保留着野狗吃百家飯的本性。一旦确定主人失勢,曾經身為野狗的他會以最快的速度轉頭尋找下家。

好在他已經用多格除去了小偷的隐患,之前炸禮堂的事也在今天徹底翻篇。

這意味着他的布局基本結束,也意味着從現在起,他既不需要刀、也不需要一只會咬人的狗了。

念此,東盡掃過前方因為他頓住腳步而同樣停了一瞬的卡樂。

東盡非常确定,有那麽一瞬間,卡樂冷淡地皺眉瞥了鎖着的木門一眼。

毫無疑問,這位最強的異種也發現了多格的存在。甚至祂可能早就知道門後有那麽一號人物,只是先前從來都不曾在意而已。

卡樂是個不定時發瘋的瘋狗,多格是個随時噬主的野狗。

既然現在這兩位恰巧狹路相逢,幹脆讓他們狗咬狗好了。

思緒急轉間,東盡卡在木門的視野死角處,對着卡樂無聲作了個“多格”的口型,像是在為祂解惑門後者的姓名。

這個名字一出,卡樂眉間的紋路不由更深了幾分。

管殺不管埋的東盡此刻卻快快樂樂地走過了木門。在他駐足于電梯前等着電梯的時候,本該在拐角處和他分別的卡樂卻突然問道:“要進來嗎?”

東盡聞言順勢看了過去。

只見電梯間拐角處還有一間套房,而那正是卡樂的居所。

東盡是知道這地方的。

這陣子他為了找“門”已經基本将逢魔酒店轉了個遍,迄今卻連個“門”的影子都沒見着。除了那些沒什麽進入價值的普通房間外,如今他沒仔細找過的地方只有兩處。

一是酒店上鎖的天臺,二是卡樂的房間。

從卡樂近來的态度看,後者的可能性其實并不高。

因為如若“門”一直都在卡樂房裏,除非那夜卡樂恰好不在房間,否則他一開始扯出的“自己是異種”的謊言就會被直接識破。

不過雖然概率不高,東盡還是作出了應邀的姿态,略微上前走了兩步。

等走到卡樂房門口,大致掃了一眼确認完“門”真的不在這裏後,他才在身後電梯到達的聲音裏笑道:“真是不巧,電梯來了。還是下次吧。”

“下一次,或許你可以來我那裏坐一坐。”

當然,我們應該也沒有下一次了。

說罷他也不理會卡樂的反應,毫不拖泥帶水地回到了自己的十層。

而此時多格早已等在他的房門外。

東盡見狀并未多說什麽。

雖然這兩天他也聽說了一些多格自诩是他心腹、在酒店其他惡人面前作威作福的事,但畢竟對方的野心還沒敢在自己面前顯露。東盡也就懶得點破。

他只是趁對方還沒紮手的時候能用一會兒是一會兒。

而現在正是多格發揮最後價值的最佳時刻。

“先生,您又有新指示了嗎?”

在多格看着還挺狂熱的眼神裏,東盡無動于衷道:“你樓梯間的鑰匙是哪來的?”

多格到現在也想不明白東盡每次是怎麽看破他的蹤跡的。

于是他只能老老實實地回道:“這是十層那個小偷私下配的,很早以前我就從他那裏買了一把。除了樓梯間的鑰匙,這座酒店裏任何一個沒用電子鎖的大門,他都配了鑰匙。”

東盡聞言繃帶下的眼輕輕動了一下。

因為鎖住通往酒店天臺道路的那扇門,恰巧沒有使用電子鎖。

不,這應該不是恰巧。

無論是十層的小偷、騙子,應該都是最高宇宙早早在副本裏設計好的線索。只不過因為個性差異的緣故,在絕大部分試煉者按部就班地推進線索時,他已經狂野地直奔源頭巧取豪奪了。

“把鑰匙都給我。”

考慮到多格都不一定能活到明天,東盡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地命令道。

多格即便有些不解,更有些不舍,還是掏出一堆鑰匙交予了東盡。

随後他又趁機向東盡報告了仍有一些惡徒既不聽話又難以解決,試圖阻礙煙花秀的事,似乎是想借此得到抹殺這些家夥的許可。

東盡聞言随手遞給了多格一杯剛泡的冷茶,爾後漫不經心道:

“私人武力無法解決,你可以報警啊。報警電話還要我教你嗎?”

對此,多格當場表示大受震撼。

那一剎那,他腦子冒出了許多類似于“你知不知道我們是惡人,惡人怎麽能報警呢”之類的話。但一想到現在酒店裏的絕大部分惡徒都去埋煙花的事後,他又沒什麽好說的了。

到最後,他只好一邊拿起手機編輯着舉報名單,一邊保持安靜地走出東盡房門。

而就在他剛編輯完按下發送鍵、準備坐電梯回自己房間時,自上而下的電梯門剛好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一個紅發金眸的身影于門後漸漸清晰起來。

直到這一刻,多格依舊沒有意識到危機的來臨。

他以為卡樂是找東盡有什麽事要說,還特意恭敬地讓開了路讓其先行。但卡樂僅是看了一眼走廊末端東盡剛阖上不久的房門,爾後那雙暗金色的眼眸便再次落到了多格身上。

或者說,落到了多格的咽喉上。

等到副本第五天中午,東盡再次打開房門後。

只見多格的頭顱正靜靜放在他的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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