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諸神降臨(十一)
第011章 諸神降臨(十一)
卡樂已經給出了承諾。
但割落右衣襟的東盡卻絲毫沒有讓匕首入鞘的意思。
他仿佛在模仿卡樂先前行為似的,就這麽将匕首刀尖若有若無地點在這位異種的心髒處。
在卡樂即便竭力克制、那本能性的攻擊欲依舊透過單薄襯衫呼之欲出時,東盡才笑着稍稍側開了些匕首。
他握着匕首緩緩劃過其繃緊的肌肉,最後于卡樂黑襯衫上的第二顆紐扣處止住道:
“這裏,也沾上了一滴血。”
爾後報複完畢的他直接從講臺上一躍而下。
在自空中降落的那一剎那,東盡漆黑的發不經意地擦過了卡樂垂眼摩挲着紐扣的指腹。
這轉瞬而逝的交錯間,他冷靜而清晰地瞥見後者半斂的眼皮下、于一瞬間驟然收縮的暗金瞳孔。
對此,東盡僅是視而不見地松開右手,任由匕首順着慣性落進卡樂腰間的刀鞘裏。爾後他便握着黑傘抵在地面,頭也不回地朝着禮堂大門走去。
唯有卡樂仍然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而此刻掩在祂的手上的,是早已被其失手拽落的純金紐扣。
就在東盡快要走出禮堂的前一秒,卡樂才嗓音沙啞地開口道:
“煙花秀後,你會給出什麽樣的祝福?”
回答祂的是東盡不曾回頭的背影,以及一句玩味且含糊的:“那得看那個人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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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東盡徹底走出禮堂回到1001房,獨屬直播間的彈幕狂歡也真正開始了。
[嗚呼,家人們誰懂,這哪裏是看了個直播,這分明是看了場電影啊!]
[《魔王》開局,爆破聲伴奏,疑似狂歡之神特別出演。還有最後那掩在殺意下的隐晦性/張力……嘶哈嘶哈,這麽多元素齊聚,還不得大爆一下,一路沖上七宇宙總榜第一?!]
[已經沖到第一位了!就這熱度、這副本完成度,只要東盡最後打出的結局別那麽大衆,七個MVP裏必有他一席。我就等着在五天後各宇宙的大屏幕上看他的MVP集錦啦~]
而此刻的1001房裏,不知道自己距MVP僅剩一步的東盡随手扔開身上的紅金西裝,直直地走進了浴室——他真的是個正常人,沒有浸在血水裏的愛好,更享受不來這滿身的血氣。
事實上要不是為了維持人設,早在黑西裝濕透後,他就能掉頭直接回房洗澡去。
好在這鬼日子還剩五天半,好在他無所顧忌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接下來只要忽悠瘸最有進取心的烏力,這個副本就離完美通關就不遠了。
東盡一邊這麽想着,一邊細細清洗着身上沾染的血跡。
等他再從浴室走出,已是半小時後。
就在東盡吹完頭發、正對着門口落地鏡不厭其煩地重新綁着眼上的繃帶時,他的房門卻在這時候被突然敲響。
敲門聲并不重,并且極克制極禮貌地只敲了三下。
哪怕門把手就在身側,東盡卻并沒有立即開門——他在思考這個時間點,究竟是誰這麽有勇氣主動找到他這裏。
是他之前立的威還不夠嗎?還是說有誰狗急跳牆準備給他來個開門殺了?
現在離禮堂會議結束還不到一小時,哪怕再看不慣他,也不至于這麽急性子吧?
稍微走神了幾秒的東盡最後決定不再多想,畢竟不管是誰來,他都絕不會輸。
于是他對着鏡子整理了下繃帶和浴袍後,無所謂地擡手按上了門把手。可在他即将開門的前一秒,門外就已經傳來了敲門者迅速離去的腳步聲。
嗯?這一刻,東盡不禁在心底默默打出了一個問號。
直到他疑惑地打開房門,看到門外靜靜放着的紙袋,他才意識到自己完全就是想得太多。
因為紙袋裏放着的是一套嶄新的黑西裝,剛才敲門的人只是被人派來跑腿送衣服的罷了。
弄清楚對方的來意後,東盡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手邊的西裝上。
這套西裝的整體外形看着倒是和他先前那套差不多,只不過內裏襯衫的顏色和式樣就……
東盡靜靜看了會兒這套衣服,爾後嗤笑一聲,慢條斯理地将其換在了身上。
只見最裏側的襯衫一片殷紅,與他嘴角紅痕別無二致,而襯衫以及西褲上錯落着的黑曜石紐扣則與他的漆黑長發相得益彰。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都只會是那位最強異種的品味。
利落地穿完襯衫西褲後,東盡沒有再套上束手束腳的黑色馬甲。他僅是指尖一個用力,将紙袋裏附贈的黑寶石袖扣改了改,然後直接披上最外面的長款西裝外套,借着那兩枚袖扣将其固定在了肩上。
換上新外觀後,他随意系上了最後的黑領帶,然後用那張于襯托下愈發美得非人類的臉,露出了一個冷淡而矜持的笑。
無論是不是挑釁,卡樂的審美的确不錯,這套衣服他收下了。
作為謝禮,在這個副本的臨終時刻,他會穿着祂送的衣服熱情地為祂送葬。
轟轟烈烈的第二天下午自此結束。
而随後的一天半時間裏,整個起始市可以說是風平浪靜,也可以說是暗潮洶湧。
或許是先前禮堂裏的爆炸轟壞了那群惡徒的腦子,幸存下來的那些惡人們裏,有一大半都信了東盡當初的鬼話。于是惡人們比拼業績的職場生活陡然開始了。
如果說第二天下午時,他們還只是和以前一樣獨自出門安裝東西,頂多也就是将炸彈換成了遙控煙花而已。
但當他們在各個地點第若幹次撞見同一酒店的熟人後,這些惡徒就開始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以前他們可沒見過自己的“同僚”對異種的命令這麽上心。
照這速度,最後誰安裝的煙花數最多還真不好說。
于是到了副本第三天,一衆惡徒自覺地從以前的自由職業者變成了996社畜模式。
有些別出心裁到喪心病狂的,為了省點時間竟然還去将以前埋好的炸彈挖出來,然後在原本的坑中放上自己的小煙花。
而伴着這種滑稽可笑氛圍的,是酒店裏漸漸空了小半的房間。
至于那些房裏原來住着的惡人哪去了?大概是死在某個埋炸彈或是埋煙花的路上了吧。
酒店內外的腥風血雨都影響不到東盡。
他還是該逛酒店逛酒店,該找門找門,該夜游夜游,該找炸彈找炸彈。
可以說和以前一樣,過得那叫一個平和。
甚至他還在這一觸即發的危險氛圍下,發展出了一個新愛好——那就是花錢。
衆所周知,逢魔酒店的擁有者是個信奉異種的大富豪。
所以這些天裏異種們買炸彈、造炸彈以及平日花銷的錢都是從哪來的呢?當然就是這位富豪上供的,他大方地給了異種們一張額度極高的主卡以及若幹副卡。
而現在這張主卡自然落在了被選為領頭者的東盡手上。
于是東盡毫不客氣地開始了買買買、花花花的生活。
他先是買了五套和卡樂所送樣式差不多的西服,用來一天一換,又毫不手軟地掃蕩了各種昂貴飾品增加逼格。
等解決完衣食住行需求後,他就開始天天刷網頁,然後進行着各種網上捐贈。
即便到了第四天下午,第二輪茶話會開始前一刻鐘,他依舊在孜孜不倦地看着手機。
“嗯,這個生病了,捐一些。”
“嗯,這個受災了,捐一些吧。”
“嗯,這個缺物資,也捐一些。”
“這所學校看着不錯,捐了。”
“既然都捐學校了,書也不能少啊。”
“別問,問就是捐。”
東盡這邊還在“哐哐哐”刷着卡,那邊已經又看中了一間圖書館。
就在他準備幹脆再捐所圖書館時,額度幾乎拉滿的主卡似乎也徹底到了極限,最終他的手機上跳出了“您的餘額不足”這六個字。
東盡見狀不由“啧”了一聲,爾後終于扔開卡,朝着舉辦茶話會的頂樓走去。
卡樂依舊在頂樓等他,但這一次祂不是站在走廊拐角,而是倚在電梯正對面的牆上。
東盡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自己的衣服上停留了一秒。這次穿的是自己新買套裝的東盡卻裝作什麽都沒察覺似的,與對方一同走進了套間。
他剛一進門,在座的所有異種都向他投來了視線。
東盡早已預料到這個場面。他瞥了一眼自己上次坐過、而今日特意被空下來的雙人沙發,瞬間意識到問題不大還能忽悠,于是他便坦然地走過去坐了下來。
待他與卡樂相繼落座後,已經忍了許久的羊頭人烏力終于迫不及待地發問道:
“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解釋?”
東盡心裏清楚,要不是先前的僞裝太過成功,要不是身旁的卡樂對他們壓制力太盛,今天等待他的很可能就不是詢問,而是一場圍攻了。
心裏清楚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則是另一回事。
這一刻,只見東盡雙手交叉身體略微前傾,對着不遠處的一衆異種慢悠悠地笑着反問道:
“我要解釋什麽?”
“……當然是解釋你為什麽要玩那樣的游戲!為什麽要讓那群人去埋煙花!明明離炸翻這座城市已經沒幾天了,幹嘛還搞這些有的沒的啊?!”此時說話的是一位暴脾氣異種。
其實原本祂說話還能更暴躁更難聽的。但不知怎的,東盡只是随意換了個坐姿而已,祂卻莫名有種被恐吓住的錯覺。最後話到嘴邊,就變成上面這種毫無氣勢的四不像了。
“原來你是說這個啊……”東盡面對質問表情未變,“我這麽做的原因當時不是已經說了嗎?因為我想,所以我就這麽做了。有什麽問題嗎?”
話音落下後,套間裏一片寂靜。
誰都知道東盡說的是真話,正因為是真話才更可怕。任性到連觸手可及的自由都不要的異種,東盡是祂們見到的第二個。
甚至哪怕是第一個……想到這裏,祂們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卡樂。
哪怕是第一個無所謂自由的卡樂,也沒任性且不合群到東盡這個地步。
“夠了,今天就算你說得再多也沒用。在你之前,這茶話會上哪有異種會說出‘讓惡人成為救世主’這種荒謬提議的?”
“剛才這座酒店的主人還傳了份主卡的巨額賬單給烏力,旁敲側擊地問祂酒店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結果烏力一看,賬單上除了一些奢侈消費,其他全都是各種類型的高額捐款。”
“那可是捐款啊,你認真的嗎?”
“你這樣的家夥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裏。不,你該不會根本就不是異種吧?”
這樣的懷疑也同樣沒出乎東盡的預料。或者說他這兩天之所以瘋狂刷卡,未嘗沒有讓異種們加重對他的懷疑,然後直接在茶話會上質問他的意思在裏面。
只有問出口了,他才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打消祂們的疑慮。
所以在那個異種疑慮越來越重之際,東盡僅是随意從桌上拿了張印着小鬼圖案的撲克,然後撩起眼皮指間一動,飛掠而出的撲克瞬間将異種指着他的那只手齊根斬斷。
東盡突然的發難讓茶話會上一衆異種瞬間繃緊了神經。
還沒等祂們決定是否真要出手,東盡先一步站起身走向了正倒地哀嚎的斷手異種。
但他卻連看都沒看對方一眼,只是走過對方、走到撲克沒入的那面牆前,從容地将沾血的撲克取下放回了口袋裏。
“你剛剛問了什麽來着?哦,對了,你問我是不是異種?”
收回撲克後,又一次經過地上那位異種的東盡這次終于停下了腳步。他甚至在饒有興致地注視了對方幾秒後,稍稍俯身朝對方伸出了右手,似是要将人從地上拉起來。
地上的異種不清楚東盡又在搞什麽名堂。但深刻意識到武力差距的祂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是咬牙止住哀嚎,準備接過對方遞來的臺階。
可就在祂碰到東盡右手的前一秒,祂的視線突然頓住了。
——因為此時此刻,東盡指腹上露出的血是藍色的。
這時東盡仿佛是發現了祂的視線似的,也朝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見狀後他不由略顯苦惱地道:“唉,最近我一直把握不好力度。剛才扔撲克時似乎太用力了,竟然流血了啊。”
似模似樣地苦惱完後,他又如惡魔低語般地朝對方問道: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麽你來告訴我,我是異種嗎?”
這位異種聞言只有苦笑道:“毫無疑問,您當然是。”。
這世上哪個人類的血是藍色的?別說人類,連一般異種的血都是紅的。
更別說東盡的血不僅是藍的,還奇異地散發出幽幽的熒光。
這還是祂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血。
祂先前到底問出了怎樣可笑的問題,祂又怎麽會覺得東盡不是異種?
這樣的瘋子,除了異種以外,還有第二種可能嗎?
早早将魯米諾試劑塗在手上、使其和血發生反應産生幽藍熒光的東盡在得到想要的回答後,壓根不再理會地上還未站起來的異種,就這麽心滿意足地走回了沙發處。①
在重回沙發坐下的前一秒,他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嗓音平緩地道:
“你說的倒也不是全錯。”
“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該意識到,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種族。”
雖然東盡嘴上說我們不是一個種族,但在場人都明白,這一刻他真正想說的是:
——我們自始至終就不是一個等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