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海市蜃樓(五)

第028章 海市蜃樓(五)

東盡看着門口明擺着守株待兔的雷鳴, 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現在故技重施地掏出手機直播肯定是來不及的,可要讓他在副本第二天就氪命單刷BOSS……先不說打不打得過,這種蠢事光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此刻另一邊的雷鳴也沒急着動手, 只是盯着東盡純黑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繼續道:

“前不久辛歌在劇院外問我是不是殺了她那個騙子男朋友,我跟她說‘我對只會髒手的垃圾沒興趣’,讓她快點進去排練。”

“大概是這不歡而散的場景被人看見了,沒過一會兒就有人跑過來告訴我,辛歌不講規矩地帶了個沒劇票的小瞎子進來。當時我還在想上個騙子剛卷款跑路, 又是哪個吃軟飯的抓時機抓的這麽準,還膽大包天地混到了我的劇院裏。沒想到竟然是你啊……”

說起來他今天能堵到東盡, 真的只是因為他一時興起而已。

向他告狀的人是想頂替辛歌成為新任主唱的家夥。

雷鳴其實根本無所謂辛歌性格怎樣、處事如何,他甚至根本不在乎人類。他留着這位女演員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嗓子還過得去,能增加他接下來這場大戲的完成度而已。

所以在辛歌發現男友失蹤後,荒謬地前來質問是不是他做了什麽時, 半點沒将人放在心上的雷鳴自然也不可能為此動怒。他不過是嗤笑着嘲諷了兩句, 便自顧自地走進了劇院。

事實的确像他諷刺的那樣,就她那個騙完錢直接卷款失蹤的騙子男友,他碰一下都會覺得髒了自己的手, 更別說大發善心地幫辛歌解決對方了。

反正只要不影響他的戲劇, 辛歌被騙多少錢都不關他的事。

但以上這一切的前提是——不影響他的戲。

當他聽到辛歌竟然荒唐地将人帶進了劇院後,不想自己的劇院被搞得烏煙瘴氣的雷鳴立即派人去問清楚是怎麽回事。

當時他已經做好連辛歌帶小瞎子一起扔出劇院的準備了,沒想到最後辛歌讓人給他帶來的回答卻是:

“就算是怪物也得有點良心吧?他可是和你住在同一間民宿的,發現你落東西後還特意冒着雨給你送來。現在外面雨還沒停,讓他在包間裏稍微待一會兒, 聽聽歌劇歇一歇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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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說一個瞎子是怎麽發現他東西落下的。既然是特意來給他送東西的, 那麽這人為什麽會舍近求遠地找上你,還莫名其妙地跑到劇院的包間裏去?

即便是不怎麽動腦的雷鳴, 這一瞬間都忍不住懷疑起辛歌的智商來。

然而下一秒,他就顧不上辛歌那仿佛進了水的腦子了。

——因為他猜到了那個小瞎子的身份。

和他住在同一民宿,還有膽子以他為借口的人有且只有東盡一個。

于是便有了他此刻堵門的這一幕。

語調散漫的說完了前因後果後,站在門口的雷鳴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東盡仍有些潮濕的發,和他那在劇院晦暗光線下愈發蒼白绮麗的臉。

過了一會兒,他才似誇贊似諷刺地開口道:

“如果是你的話,別說辛歌那個同情心泛濫的女人,誰帶你進來都不奇怪。”

戲劇裏總愛用最誇張的辭藻來描繪最舉世無雙的美麗。而以東盡那張臉的驚心動魄程度,甚至都不用多此一舉地裝瞎,誰在雨中見了這樣的他會忍住不對他伸出援手?

即便是他這樣的怪物……這一刻,雷鳴的舌尖無意識地劃過了自己尖銳的犬齒。

昨夜勉強熄滅的捕獵欲再次複燃般地蠢蠢欲動起來。

“東盡,我的獨角戲都已經唱這麽久了,你該想好了吧?關于我落在你那裏的東西。”

東盡聞言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腕間的手表。

試煉者需要讓怪物對自己的情緒波動達到一定程度,才能獲得擊殺怪物的資格。

這兩天裏,雷鳴确實零零散散地對他起過一些情緒波動,但累積到現在,東盡也不确定這些波動值總額是否足以讓他有資格攻擊到雷鳴。

他一共也就70來天的命,這不得精打細算地用?可別在他忍痛獻祭壽命後,卻像第一天見到的那個倒黴試煉者一樣,連怪物的防都破不了。

被這可憐巴巴的壽命餘額搞得不敢瞎莽的東盡不禁微微動了下左手手腕。

此刻手腕內側貼住手表的地方,靜靜藏着一把他從民宿廚房裏順來的餐刀。雖然和他慣用的飛刀沒法比,但這種遠程武器配上“真實之眼”,依舊是百發百中的天作之合。

只要他能破雷鳴的防,正面突圍絕非問題。

明明正暗中尋找着下手角度準備一擊定勝負,東盡面上卻故作無辜地笑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把心落在我這裏了?”

這種土味情話一說出口,東盡自己都覺得有點反胃。

他很肯定,如果是失憶前的雷鳴,一定也會被這種滿是綿軟意味的愛語給惡心得夠嗆,然後冷笑着問他是不是想死。

可這偏偏是失憶後的雷鳴。

所以東盡曾經百試百靈的話術罕見地沒有如願激怒對方。甚至雷鳴聞言後非但沒有反駁,反而還對着東盡半真半假地回道:

“我一向喜歡璀璨的東西。如果你願意成為接下來這場大戲的絕對主角,說不定我還真會為你動心。”

什麽大戲?在虛假海嘯裏奔逃送死的大戲嗎?

你那到底是為我動心,還是為我的死亡感到開心?

在東盡毫無波動的眼神中,這場暗藏殺機的言語交鋒走向結束。下一秒,率先動手的竟不是早已準備好的東盡,而是先前還一副懶散姿态的雷鳴。

不得不說,這位神明即便做事再不着調,對戰鬥的嗅覺卻永遠敏銳得過分。

畢竟那是他刻在骨子裏的生存本能。

除了這種戰鬥本能外,對于戲劇、尤其是悲劇之美的喜好似乎也殘留在了雷鳴的記憶中。

所以哪怕雷鳴的這具怪物軀體本身就是最好的武器,他卻依舊放棄了使用鋒銳的指甲,僅是随手從花瓶裏抽出了一朵盛放的黑玫瑰,狂妄地以純黑花瓣作為刀刃。

東盡對于雷鳴這種連死法都給他選好了的做派沒什麽想說的。

因為在戰鬥中他确認了一件事。

想到這裏,他不僅沒有避開雷鳴指間那變得比刀鋒還利的花瓣,反而笑着上前一步主動将喉嚨暴露在了花瓣的鋒芒下。

只見這一剎那,純黑的玫瑰花瓣便快準狠地刺向了他的咽喉。然而當花瓣真正抵在他喉嚨處時,他卻連半點血絲都沒被其劃破。

“果然啊……”剛才朝着雷鳴弱點處扔出餐刀時他就發現了,這兩天雷鳴對他産生的情緒波動完全不夠,導致他壓根就破不了雷鳴的防。

然而同一時間,東盡還發現之前擦着他臉頰飛過的花瓣也同樣沒能傷到他。

想到昨夜雷鳴準備動手前特意瞥了眼他腕間手表的舉動,東盡瞬間意識到怪物殺人的前提和人殺怪物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只要他對雷鳴産生的情緒波動沒有累積到一定程度,身為怪物的雷鳴同樣無法真的殺了他。

“……你就半點都不怕?”

這時候,滿身殺意的握着鋒銳花瓣、卻始終卡在東盡喉嚨處不得寸進的雷鳴沉着臉問道。

從剛才他刻意釋放殺氣堵在門前,到他選擇與東盡漫無邊際的閑談、再到他毫無預兆地主動攻襲,都是為了一步步加重東盡的心理壓力,讓東盡的恐懼達到能被他攻擊的阈值。

沒想到這個被他連放了兩天殺氣的人類,心态竟然依舊這麽穩。

東盡當然看出了雷鳴的詫異,但他沒辦法解釋。

他總不能說,以前的一千個午夜裏,你對我散發的殺氣可比這個恐怖多了,以至于他早就練出來無視這份壓迫感的本事了吧?

所以此時此刻,東盡幹脆将地上四散的玫瑰花束撿了起來,爾後以扔飛刀的手法一枝枝地朝着雷鳴所在方向擲去。

而與他一步之遙的雷鳴,僅僅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着他撿玫瑰、扔玫瑰。即便玫瑰擦着他的頭發、臉頰、脖頸等處急掠而過,這位怪物別說移開腳步了,他根本連眉頭都不曾皺過一下。

對此,東盡低嗤了一聲後直接怼道:“這就是我的答案了——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既然他們兩個誰也傷不到誰,哪還有誰怕誰的道理?

說完後,東盡便頭也不回地朝着門口走去。

這一次,依然站在包間裏的雷鳴卻沒再攔他。

縱然他已經猜到東盡這麽費盡心思地混入劇院,很可能是察覺了些什麽,但在無法攻擊對方的前提下,他再怎麽硬攔也沒多大意義。

等到東盡的背影越走越遠後,随手脫下破碎外套的雷鳴也邁步準備離開歌劇院。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包間的前一秒,他卻從大理石牆面隐隐綽綽的反光中看見了什麽,爾後雷鳴猛然回了頭。

只見此刻他身後的那面牆上,黑玫瑰的枝條已然被完全嵌入牆中,而殘餘在外的黑玫瑰花苞則是悄然組成了一個心形,無聲無息地懸挂在牆邊。

——這無疑是力與美的傑作。

東盡先前謊稱他的心落在他了那裏。

結果到最後,他竟然真的還了他一個玫瑰構成的心。

這個人類……先前一再消散的殺意卻又一再地成倍湧出。

這一刻,雷鳴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純粹的殺欲還是些別的什麽。

如果此時東盡還在包間裏,便會發現雷鳴的情緒驟然間發生了極大的波動。這時候他們要是再打上一場,或許就不是剛才那樣的結局了。

而雷鳴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發現自己的情緒波動很可能已經達到東盡攻擊他的阈值後,他終于不再是之前那副漫不經心而又居高臨下的神情。

于愈演愈烈的殺意中,這個從不在意人類的怪物難得思考起了要怎樣引起一個人的情緒波動。

仔細想來,東盡對他的唯一一次比較明顯的情緒波動,反而是他們兩個在民宿三樓初見的時候。而當時他既沒有滿身殺氣,也沒有出言威吓,所以那時候的東盡絕不是因為恐懼而動容的。

既然不是因為恐懼,那又是因為什麽?

念此,雷鳴再度擡眼看向了牆上的心形黑玫瑰——那會是因為人類最最可笑的愛麽?

反正他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殺掉這個人類,那麽試試也無妨。

最近那所謂的主辦方不是搞了場“不心動挑戰”嗎?

行啊。就讓他們以彼此的性命為賭注,來一場心動即死的致命挑戰吧。

而他,絕不會是那個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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