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海市蜃樓(六)

第029章 海市蜃樓(六)

離開歌劇院的東盡顯然不清楚, 雷鳴的心思已經被他随手一扔的玫瑰給完全帶偏了。

此刻他正在思索白晝神格的蹤跡。

他是裝瞎又不是真瞎,先前聽歌劇的時候他曾仔仔細細地打量過舞臺,卻沒有看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說起來“諾亞方舟”的故事裏, 直到洪水結束後,白鴿才為諾亞帶回了橄榄枝。難道被狂歡之神當作橄榄枝的白晝神格,也會在這場副本落幕時才會出現嗎?

如果凱真的精心設計至此……這一刻,東盡突然有點慶幸這位神明沒有進入此次副本了。

光是應付一個雷鳴就已經夠讓他頭疼的。如果再來一個步步為營的凱,他哪還有時間去探索副本, 怕不是光顧着和這兩位鬥智鬥勇了。

這麽一想,舉報的好啊, 雷鳴!如果下次你能把你自己也舉報了就更好了!

沒辦法給他開挂也就算了,能不能別進來給他增加難度啊?

東盡一邊腹诽着,一邊在島上買着接下來可能用到的一些東西。等他再次返回民宿時,時間已經接近下午14:00了。

結果還沒等他走進民宿一樓, 就聽到兩個人在民宿外面高聲争執着什麽。

此時一大片看熱鬧的人群全都圍在那裏, 以至于東盡甚至都看不清究竟是誰在吵架,只隐隐約約地聽到了幾句争吵之言。

“明明是我先來的!她晚上應該是我的舞伴!”

“哪有什麽應不應該的?就算真是你先邀請的又怎麽樣?她又沒答應過你。還你的舞伴,你夢裏的舞伴麽?照照鏡子吧兄弟, 如果要在我們兩個裏選, 無論是誰都只會選我!”

不想費勁擠進去的東盡看到人群外還站着他的飯搭子——那個怪物小胖子後,直接将對方拉住問起了前因後果。已經站那兒湊了半天熱鬧的小胖子聞言直接道:

“這有什麽好問的?經典的兩男争一女呗。今晚不是有個海邊宴會麽?到時候肯定是要跳舞的,那兩個男主播又都想邀請裏面那位美女,結果他們說着說着就吵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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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去哪了現在才回來!我從11:00就開始等你吃午飯,到現在都還沒吃呢!”

東盡聞言敷衍地應付了一下這位已經完全被地球美食迷住的小胖子。

而另一邊, 還在吵架的兩人越吵越兇, 最後似乎徹底壓不住火氣,一言不合就雙雙打了起來。

随着他們的推推搡搡, 周圍的人群不免稍微朝外散開了一些,東盡也終于從人群的縫隙中看清了三位主人公的模樣。

但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并不是這兩男一女的長相,而是“真實之眼”給出的有趣信息。

因為此時此刻,這三位頭上分別頂着[怪物一]、[怪物二]、[怪物三]這樣的字眼。

哦豁?他原本還在想,明明都是來參加不心動挑戰的,到底是誰在第二天就忍不住和人争風吃醋大打出手了。

現在看來事情壓根沒那麽簡單。

過了一會兒,打起來的兩個男性怪物好不容易被拉架的人拉了開來,但他們的争吵卻仍在繼續:“你哪來的臉覺得自己一定會被選?既然你這麽有自信,我們就比一比這幾天誰收到的情書多,輸的人要讓自己的觀衆全部去對方的直播間裏!”

“比就比,誰怕你啊?在場的各位兄弟姐妹們都給我們做個見證,省得他賴賬。如果我贏了,我也不要他那點上不得臺面的人氣值,到時候我會在給我寫情書的人裏随便挑一個送出去,或者大家平分人氣也行。畢竟選我的人都很有眼光,值得得到這些。”

“你也就會這些歪門邪道了,是想利誘別人寫情書給你是吧?!行,既然這樣,他怎麽做我也怎麽做。到時候我贏了,我也會将那些人氣值送出去……”

後面的話東盡都懶得聽。

這哪裏是什麽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沖動之下兩男争一女的浪漫戲碼?

這怎麽看怎麽像是三個怪物在設套作秀啊!

已知怪物需要引起足夠情緒波動才能攻擊人類。

這三位先靠着激烈争吵引動圍觀者的一波情緒,緊接着再找借口讓別人給他們寫情書又引動了一波情緒。

雖然東盡不清楚每個人情緒的具體阈值,但這挑戰都已經叫“不心動挑戰”了,寫下情書不就等同于承認自己心動嗎?

有了這些情書後,怪物們說不定都不需要費盡心思地去引起情緒波動,就能夠直接攻擊寫情書給他們的人類了。而一旦出現死人的情況,暗藏的恐慌便會迅速蔓延開來。

到時候主辦方再宣傳宣傳海嘯即将來臨、人氣不夠就無法離開的事,本就腦子不清醒的主播在死亡的威脅下,當然不會去懷疑海嘯的真假,只會想方設法地盡快逃離島嶼。

哪怕此刻這一切都還未發生,東盡仿佛已經看見了這之後充斥着殺戮和謊言的悲劇戲碼。

一如剛才歌劇院裏唱的那般。

“東盡?”這時候同樣在邊上看戲的菲琳發現了東盡的存在。

但這一次她沒繼續裝作不認識,而是走上前來對他低聲道:“別信他們的話。雖然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但我感覺到了,他們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看來感知能力在副本裏的适用性比他想得更高。

腦子裏瞬間劃過這個念頭後,對于菲琳的善意提醒,東盡直接投桃報李地告訴了她怪物殺人的條件,并且道:“雖然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測。但寫情書、向人告白這些事你最好都別去嘗試。不出意外的話,今夜之後,這座島就要亂起來了。”

先前兩個怪物的對話中,未嘗沒有暗示主播人氣可以互相轉移的意思在裏面。接收到這個信號後,試煉者們甚至可能會先怪物一步對身邊的人動手。

然而即使東盡将一切看得再透徹,他将這些推測說出口後也不會有多少人信他。

不僅是因為不同宇宙在升維路上本就天然對立,更因為各個試煉者在自身的神選之路上也互為競争者。

要不是菲琳的天賦是情緒感知,能夠借此分辨謊言,即便她和他屬于同一宇宙,說不定都會懷疑他別有目的。

菲琳尚且如此,更別說其他的人了。

這種情況,唯有暫且保持沉默才是他的最優選。

“哥,我的盡哥,熱鬧也看完了,我們可以吃飯了吧?”在東盡和菲琳結束了這場短暫而隐蔽的對話後,之前被人群擠走的小胖子又憑着對食物的執念硬生生擠了回來對他道。

在胖子話音落下的剎那,正從遠處走來的雷鳴似乎聽到了什麽,神情陰鸷地瞥了他一眼。

被雷鳴這一眼弄得莫名其妙的小胖子滿臉茫然地回望了過去,然而他擡眼看見的卻是雷鳴繼續朝民宿走去的背影。小胖子見狀忍不住道:

“西忒那家夥怎麽回事?我今天又沒惹他,他怎麽一副要殺了我的樣子?”

“說起來他出門的時候不是還穿着那件貴得要死的西裝外套麽?結果回來後不僅外套沒了,連襯衫都像是被刀割過一樣。現在也不是春天啊,難道他也跟人為愛打架了?”

東盡聞言看向了身側喋喋不休的胖子。即便這位表現得再怎麽吃貨,卻依舊能一眼看出雷鳴襯衫上殘存的些許刀痕。

顯然,小胖子這副看似友善的皮囊下仍然是個危險的怪物。

念此,東盡意有所指道:“打架又不一定是因為愛,就像寫情書也不一定是因為愛一樣。打個比方的話,如果我對你說只要你給我寫封情書,我就給你加道菜,你會不會寫?”

“寫啊!為什麽不寫!”也不知道這個胖子是真沒聽懂還是在裝傻,他竟然半點不帶思考的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算了,試探這家夥沒意義。

因為即便沒有情書,他先前做菜引起的情緒波動也已經夠他攻擊這個小胖子的了。

“不說這些了。走吧,吃飯去,早上你吃的魔鬼椒,等下嘗嘗毒蛇椒怎麽樣?”

當東盡斂下思緒、準備帶着身側的怪物進去覓食時,他沒看到的是,他身後的菲琳正看着他一再地欲言又止。

或者說,自打雷鳴出現後,菲琳的神色就逐漸微妙起來。等到東盡和小胖子拿情書舉例、雷鳴直接在民宿門口頓住腳步時,她面上的複雜之色幾乎到了快要無法遮掩的地步。

然而直到雷鳴重新走進民宿,直到東盡和小胖子也相繼進去後,她終究沒有開口。

時間很快來到了晚上20:00。

一天的時間,足以讓“魔術師”帳號發布的三則預言被依次證實。

不僅是“魔術師”,緊接着出現的“愚者”、“星星”兩個帳號也沾光迅速火遍了全網。

此時開着直播的東盡沒有切屏去看那三個帳號飛速上漲的關注度,而是換上西裝、束起長發,準時來到了舉辦夜宴的那片沙灘上。

正值漲潮。

夜色下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朝岸上翻湧而來,泛白的浪花于夜幕中格外分明。

聽着潮水那不甚清晰地沖刷聲,即便“真實之眼”沒顯出任何預警,東盡卻依然有種海嘯下一秒就要襲來的預感。

畢竟島上的豪華民宿那麽多,偏偏選這麽個臨海之地作為宴會地點,這裏面要是沒點名堂未免也太侮辱他的智商了。

“歡迎各位前來參加這場夜宴。”

下一秒,宴會主持人的聲音打斷了東盡凝視海水的目光。

東盡擡眼望去後,毫不意外地發現這位主持人也是怪物之一。

“本場宴會沒有任何規矩,宴會上的食物酒水皆可自取。只希望各位能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擁有一份獨一無二的心動體驗。”

或許是一開始就戴了有色眼鏡的緣故,東盡總覺得主持人後半句話說得不懷好意。然而有明确時間限制的情況下,他也沒辦法提前退場。

于是在悠然響起的抒情古典樂裏,東盡随手拿了杯無酒精雞尾酒,就朝着一旁的菲琳走去——關于這個副本,他有點事想要和菲琳确認一下。

而就在他邁開腳步的那一瞬間,姍姍來遲的雷鳴擋在了他的前面。

“什麽事?”東盡撩起眼皮看着面前換了套西裝的男人。他的目光劃過對方黑底金邊的西裝外套,最終落在了雷鳴左側衣襟處別着的那朵黑玫瑰上。

雷鳴注意到他的視線後,以為東盡是對那朵玫瑰感興趣,直接就将它摘了下來準備別到東盡的心髒處。

東盡見狀快準狠地抵住了雷鳴探過來的手。

開玩笑,誰知道這家夥拿着花是要遞給他還是要刺穿他的心髒?

“看不出來你這麽喜歡黑玫瑰。怎麽?白天被刺得還不夠痛是吧?”東盡一時間有點摸不清雷鳴的目的,只能先聲奪人地挑釁兩句探探水。

雷鳴本就沒那麽容易被激怒,特別是在他已經改換心态改變策略的情況下。

見東盡拒絕後,他也沒多說什麽,只是嗤笑着收緊了捏着玫瑰的手,玫瑰花枝上殘存的些許倒刺卻根本紮不進他的皮膚。

随着花瓣被一寸寸捏碎,他慢條斯理地擦着指間浸上的花汁,爾後對東盡重新伸手道:“既然不要花,那就直接來跳舞。”

花和跳舞之間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邏輯關系嗎?

東盡聽着雷鳴那理所當然的邀約,剛想拒絕就聽對方繼續道:

“一支舞,一張歌劇院的票。”

利誘可算是被你給玩明白了。還沒找到白晝神格的東盡聞言心念一轉,然後半點不帶猶豫地搭上了雷鳴的手。

對他來說,花和舞之間沒有邏輯沒關系,只要戲票和跳舞之間存在等式就行。

東盡沒和別人跳過舞。他不知道正常的交誼舞跳起來是怎樣的感覺。

但他很清楚地感受到,和雷鳴跳舞,就像是真正意義上的刀尖起舞。

哪怕音樂溫柔,哪怕氣氛松弛,可只要一對上雷鳴那暗金色的眼,以上一切都煙消雲散。

這個披着人皮的怪物如同暴風雨親臨。

他投下的每一個眼神,靠近的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人類所難有的狂氣和暴烈。

“東盡。”此刻就連他的聲音都像是點火後的硝煙,滿懷暗啞,灼人肺腑。

看在戲票的份上,被雷鳴固有的侵略感給激起攻擊本能的東盡勉強耐着性子,靜靜等着他把話說完。

而就在雷鳴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剎那,此刻正在他們不遠處和另一位主播跳着舞的菲琳又一次神色糾結地看了過來。

——因為她又感知到了雷鳴的情緒。

——那種滿是殺意、又強自按捺的情緒。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那鋪天蓋地的殺意下,分明還充斥着一種難以形容的欲望。

是殺欲?恨欲?食欲?還是別的什麽?最擅長辨別情緒的菲琳第一次無法分清。

這就導致她當時即便想告知東盡,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于是今夜這場宴會上,永遠克制不了好奇心的菲琳又一次試圖感知雷鳴的情緒。甚至為了感知清楚,她還特意付出了一點代價。

而這一次,她不但依舊沒有分清,反而愈發陷入了更深層次的疑惑漩渦。

不僅是因為雷鳴的情緒一再壓抑一再翻湧,更因為這個怪物的殺意與欲望背後,還帶着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比他現在更深重千倍萬倍的複雜情感。

那種感情,純粹的恨不足以形容,單純的愛無法與之匹敵。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愛恨欲望本身。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她該将這一切如實告訴東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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