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會讀書的乞丐不是好少年……
不會讀書的乞丐不是好少年……
春天的清晨總是帶着一種涼爽的溫柔,它的風柔柔地像是綿軟的錦緞,撫過人的臉龐。
當黎明過後,太陽溫暖的光輝開始撒滿大地,驅趕了濃厚的黑暗,
大虎洗完臉從井邊回到院落時,就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
今天她并沒有穿着之前的影衛制服,而是穿着一套看起來就很樸素的麻布常服,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女人便微微便頭看了過來。
大虎愣了愣,此時面前的少女梳着未出閣的姑娘才梳的垂鬟分肖髻,和之前見過的幹練模樣很不相同,她沒有帶着面罩,此時換了一身衣服坐在那,就好像是尋常不過的良家姑娘。
大虎在看燕霜的時候,燕霜也在看他。
看來這兩天他過的不錯。
比起之前灰頭土臉,瘦骨嶙峋的模樣,大虎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頭發雖然還有些雜亂,但是因為是短發,倒顯得有幾分現代少年的清爽。
他原本凹陷的面頰雖然不會在兩日內就鼓脹,但是氣色顯得比之前好太多了。
其實燕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放心他在這個院子裏呆着,要知道她的警惕性可不比燕行低,只是每當看到大虎那雙生機勃勃,又帶着一個狠勁的眼睛,以及沉默不語但是又懂禮貌的舉動,以她的眼力,覺得這個少年人不錯。
燕霜将一個錦盒放在石桌上,道:“你拿着這個去一趟同仁堂,順便看看你那兩個弟弟妹妹,回來之後,我們便啓程麻嶺。”
大虎靜靜地聽着燕霜講話,黑色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在聽見他可以去同仁堂時,半晌才緩緩說道:“你不怕我跑了嗎?”
他看見面前的少女擡眸看來,沒什麽表情,但是語氣平緩:“你會嗎?”
大虎沉默片刻,看着少女此時眼裏的篤定,內心因為狗蛋生死不明對臨遠侯世子翻江倒海的仇恨與憤怒平靜了下來,他拿起桌上的錦盒,鞠了一躬,便出了門。
燕霜看着走出院落的大虎,院門打開又關上,發出了吱呀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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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少年眼裏的傲氣,竟然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看起來又不像是好吃懶做的樣子,是怎麽在城隍廟當乞丐還混成這樣的?
燕霜其實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不過他不回來,燕霜也有辦法把人找回來,不過找回來的話,可就沒有這麽客氣了。
人是她救的,自己說了要給她帶路,要是食言,燕霜最近煩着,可沒有這麽好的脾氣。
天算不如人算,皇甫擎蒼竟然拿到了皇帝給他的密令,能夠號令金銮殿的影衛,本來劉一樣是要跟着她一塊去麻嶺的,結果背着包袱就被發配去查人去了。
誰能想到皇甫擎蒼還沒忘了要燕霜去麻嶺拿東西給心愛的女人,今天一大早燕霜就跑來通知大虎準備準備咱們啓程了。
一想到昨天晚上皇甫擎蒼的話,燕霜就頭疼。
關于有沒有見過皇甫擎蒼,燕霜當時是怎麽回答的,她當時一聽這話,一貫靈活的腦子忽然就有點懵。
不是她奇怪皇甫擎蒼為什麽說這個話,而是因為他竟然想起來了?
但是聽他的語氣,又好像沒有想起來多少。
燕霜究竟有沒有見過皇甫擎蒼,見過,不但見過,他倆還曾經發展過革命友誼,可惜當洛府的姑娘落水後的第一次入宮,皇甫擎蒼就再也不記得興德宮後院樹梢上的那個每天都受傷的燕霜,只記得金銮殿的三番十七了。
當時她還難過了一段時間,後來也就釋然了,畢竟當時人已經上崗,再不釋然自我安慰,她都想提刀幹掉這個頂頭上司了。
劇情的力量果然強大,将一個原本被苦難打磨變得不喜形于色的皇子,變成了張口閉口就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爆爆龍。
為什麽說是苦難,畢竟皇甫擎蒼年幼時在宮裏,可一點也不好過。
一開始燕霜還以為是皇甫擎蒼當太子之後覺得自己不能和一個影衛做朋友,掉價,後來才發現人家是完全都不記得還有這麽個人了。
燕霜當時就在想,幸好不是燕行或者劉一樣,不然她都不知道将來着日子要怎麽過下去。
“回殿下的話,屬下天河三年還未曾進過金銮殿入職,還在北苑受訓。”
當時燕霜是這麽回答的,畢竟當時她仗着自己輕功好跑出來的事情,要是被人發現了那就是死路一條。
看皇甫擎蒼好像要記不記起來的模樣,還是不要以身涉險了。
可見燕霜就算是開始了影衛訓練工作,還沒正式入職,就已經掌握了摸魚偷懶的專業功夫。
燕霜站了起來,兩三步走到了一旁的大榕樹下,她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酒壺,當她把塞子打開時,酒香頓時漫了出來,醇厚撲鼻。
此時春日鮮花盛放,被鮮花托在中央的石碑一如既往靜靜地站在原地。
燕霜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上面镌刻的字體,半晌将酒從石碑上淋了上去。
“小月,我又要出京城了。”
燕霜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和別人拉家常。
“其實挺好的,雖然去的地點不太好,但是至少能出京城,看看邺城外的風景。”
“說起來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十七年,出京的次數寥寥無幾,甚至連京中名勝都不曾去過,看得最多的,竟然是皇城一片片的紅牆黃瓦,嗯,還有各種結實或者不結實的房梁。”
對于房屋的屋檐結構,燕霜不敢說自己能建造,但是她絕對能說自己超級熟悉。
她一看這個房梁就知道這屋子有沒有偷工減料,就好比宮內重華宮的房梁是最好蹲的,又高又大,木頭還是最上等的金絲楠木兼黃花梨木,偶爾坐着靠着都很舒服,甚至還有冬暖夏涼的功效。
最不好的是潇湘館的,房梁擠擠窄窄就算了,那木條也特別細,蹲不好蹲,坐不好坐,稍微動一下都能磕到頭。
“我這一次前往西南,會路過川渝*1,你不是說想一直想試一試峨眉山的竹葉青茶,我這就去給你帶幾斤回來。”
燕霜不說話了,她看着石碑上大氣的楷體,心情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個晚上。
黑夜,暴雨,刀光劍影,青石板上潑墨般的血跡,好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腦海。
還有季月那張慘白又泛青的臉。
沒過一會,燕霜直起身子,她将手中的酒壺随意地往院落的角落裏一丢,精準地落在了一個布滿雜草堆的竹筐裏,下一秒,院門又發出了打開的吱呀聲。
大虎回來了。
黑色頭發的少年此時神情似乎和離去時有了變化,比起死氣沉沉的模樣,多了幾分活氣,但是燕霜還注意到,多了幾分兇狠的野性。
少年剛将門重新關上,卻感覺到身後一股勁風襲來,他下意識地擡手阻擋,回擊過去,只不過沒到兩招,就被人鉗制住。
“你果然會武。”
少年心中一驚。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燕霜很快就将他放開了。
就見面前的少女摸了摸下巴,明明看起來沒什麽表情,但是大虎莫名卻覺得很生動。
“摸了摸你的根骨,還是個練武奇才,但是卻沒有精益求精下去,只掌握了皮毛,怎麽不練下去了?”
當初自己還看走眼了,怪不得這家夥知道她在房梁上,原來是天賦給予的敏銳直覺。
完全沒有責怪或者厭惡與他的模樣。
從一開始她的出現,到後來對待他的态度,大虎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從來都沒有人這麽對他過。
自他懂事起,周邊的所有人都沒有将他當成過一個人,就好像他是路邊的一塊污漬,多看兩眼都會覺得髒。
和狗蛋相處下來的不同,他和狗蛋是因為同是乞丐,因此倒也尋常相處,但是……
面前的這個還在等他回答的少女,卻完全沒有強迫他亦或是命令他的意思,完全地就是将他當成了能夠同一對話的存在。
黑發少年垂下眼,長睫微顫,在燕霜的驚訝目光中,跪了下來。
少年俯下身子,語氣鄭重:“多謝大人救命之恩,若非大人心善,恐怕狗蛋和虎妞再也活不過來,大人之善,無以為報,我願做牛做馬,為大人肝腦塗地。”
院落裏寂靜了下來,大虎伏在地上,心裏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還帶着兩個孩子在這世道生存着,他見過了太多的困難,也見過太多的殘酷,無論面前的人究竟想要做什麽,他也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了。
若能有尊嚴地活着,誰想成為路邊人人可欺的乞丐。
比起大虎的破釜沉舟,燕霜卻莫名其妙想的是另一方面。
這家夥竟然還讀過書?!
肝腦塗地這個成語都會用了!
她究竟救了個什麽人啊?
不會是什麽隐藏劇情裏的重要npc吧?
同樣出乎大虎的意料,燕霜的重點完全不在他的賣命宣言上。
“你讀過書?”
大虎一愣,随即道:“我小的時候,身邊的爺爺教過。”
“你先起來吧。”大虎聽見少女一如既往平緩又有一種令人安定的聲音,“做牛做馬到不至于,但是我的确有些問題想要好好問一問你。”
見大虎依言起身,燕霜才問道:“你既有武力,不做正經營生,為何卻帶着另兩個孩子,在城隍破廟中當個乞丐?”
燕霜看見黑發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眸中劃過一絲恨意,配上削瘦的面容,就好像是受傷了卻仍然不放棄龇牙吓人的小狼崽。
“我是逃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