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該做的

第63章 該做的

薛南途這一場風波有驚無險, 安璃剛松了口氣,轉頭就收到警方通知。

艾米按照她的布置,帶着保姆去做了筆錄。

那份複印件的确是保姆從別墅偷來的, 當時警方辦案, 需要打印設備, 她帶着執法人員去了安邦國的書房,用打印機的記錄系統留存了這份證據。她當時這麽做的原因則是顧家, 保姆坦白,她一開始去安家應聘,就是顧家夫妻安排的。顧家夫妻當時正在窺視安心集團的一項業務, 企圖從安邦國的私生活下手,所以下了這一步棋。

不過他們并沒有對這步棋抱什麽期待, 因此在兌現承諾的時候十分敷衍。顧夫人曾經答應王阿姨會幫她的兒子轉城市戶口,最終卻沒有落實。保姆在顧家做了好幾年, 多少也清楚顧家夫婦的為人,加上安母待她很不錯,她就幹脆留了一手, 沒有把這份證據給他們。沒想到多年以後, 這份複印件被王阿姨的第二任丈夫蔡貴發現,蔡貴不懂這些, 他只知道妻子在豪門做過保姆,自以為掌握了什麽豪門秘辛, 甚至以為原件也在王阿姨手裏,這才有了後面這些事……

如果不是姓蔡的貪得無厭, 安璃到現在依舊被蒙在鼓裏。

怪不得她這麽多年都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原來真正的證據就在安家,後來的警察去翻檔案室, 自然是什麽也沒有。以當時安家的能力關系,肯定早就處理幹淨了。即便還有一些知情人,見到出面的是她這個安家人,又怎麽會據實以告?

警局內,警員看着最新的提交材料,态度猶豫不定。

“安小姐,我需要再度确認,您真的要提交這份證據嗎?其實案件的追訴期早就過了,如果您不堅持的話,檢察院也不會主動起訴。”

這件事比較麻煩,安璃是受害人的子女,但同時也是嫌疑人的子女;二來,如果重審,大概率會牽扯出當年的執法方受賄案件……最後一點,安邦國人在國外,只要他一直不回來,審判結果就無法執行。其實就這件事的影響而言,息事寧人,私下和解對雙方的都是最好的。

警員又補充道:“而且您要知道,即便有這份證據,大概率也不足以讓您的父親安邦國先生接受懲罰。”

安璃皺眉,看向身邊的代理律師,後者也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這件事一旦曝光,安璃所受到的沖擊未必會比安邦國少,從律師的角度也認為曝光并非明智的行為。

安璃卻道:“這件事裏,最無辜的人是我的母親,時隔多年,我們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替她說,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安邦國犯了錯,是否該接受懲罰,什麽樣的懲罰,是司法機關的事。我只想送他去接受審判,如果這樣就會斷送我的前程,那只能說這前程一開始就不是我的。警察先生,很謝謝您的忠告,但是我不願意踏着我母親枉死的案簿前程似錦。”

二十幾年,生在安家,她的起點注定高于同齡人。歸根究底,隐瞞這件事,她也是受益者之一。可若明知真相卻不聞不問不查不求,她與安邦國又有什麽區別?何況她很清楚,對于母親的死,安邦國根本是畏懼大于內疚,他從未反省過,反而頂着愛妻人設美化自己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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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親何其無辜,年紀輕輕長眠于地下,憑什麽罪魁禍首可以美美隐身,逃脫制裁?

安璃自知她身處暴風眼,無論如何都逃不過一場浩劫,在她看來,安家的人全都罪有應得,也包括自己,唯有一人,她很是對不住。

整個過程,安璃态度堅定,直到談判結束,對上門外一臉擔憂的薛南途,她才仿佛從一場恍惚中清醒過來。

“怎麽樣?都說清楚了?”薛南途走過來。

薛南途大病初愈,本該留在醫院,卻堅持要陪她來。安璃看着那雙滿是擔憂的眸子,心中內疚。這件事受影響的不只是安家,還有安薛聯盟,以及事業處在上升期的薛南途。她是孤注一擲,可再怎麽不想,還是會牽扯到身邊的人。

安璃默然半晌,說:“薛南途,要不然,我們分開一陣子吧。”

話音剛落,她只覺得手臂一緊。薛南途整個人緊繃得宛如一張弓箭,看向安璃的眼神有震驚,有猜測,有難以置信。

安璃勸說:“我已經決定追究到底。一旦我起訴安邦國,薛家一定會受牽連。你大哥說不定會怪你的,還有你的事業,你剛在國內站穩腳跟,正是事業上升期,我家發生這樣的事,你的工作,你在薛家那邊……總之肯定要受影響,他們說不定會借故中傷你,我想來想去,都沒法把你從這場風波中摘出來,只有我們假裝分開一陣子——老公,你怎麽了?”

感覺到薛南途身體一軟,向他靠過來。安璃吓了一跳,連忙扶住他:“是不是不舒服,都說了讓你留在醫院。”

薛南途蹭着她的頸子搖搖頭:“你說的‘分開’是這個意思?”

“嗯,不然呢?”安璃點頭。

安璃覺得自己無所謂,這一仗她本來就豁出去了,可是薛南途這輩子好不容易扭轉了大衆印象,才華得以施展,投身他熱愛的音樂事業,憑什麽因為她被卷入風波呢?可是……

感覺到抱着她的力量愈來愈緊,安璃心中沉沉的,明明說出了最好的辦法,卻好像被石頭壓着,透不過氣。

原書裏薛南途就有股子瘋勁兒,不能親眼看到他好好的,安璃反而更不安心。這次小花瓶入院,她也更明白了自己的內心,她很喜歡薛南途,甚至可能比喜歡更多,在最困難的時候,她也希望和心愛的人并肩克服。

“……算了,你這樣,我也不放心。”她嘆了口氣,“走吧,我們回家。”

外面變天了,上午還陽光明媚,這會兒卻沙塵大作,到停車場還要走一段距離,但是安璃與薛南途牽着手,迎着風找到車子。

上了車,薛南途的情緒已經平複,但是臉色還是不太好,他看向駕駛席的安璃,目光沉沉,半晌開口,語氣帶着幾分怨怼:“以後不許再那樣。”

天曉得,那一會兒的工夫,那腦子嗡的一聲,連他昏迷的這陣子顧晟廷趁虛而入的可能都想到了,心裏那種痛苦無奈,莫名地讓他想到書裏的自己。簡直好像把原劇情裏的人生重走了一遍。他用多大的力量才控制自己沒有當場發瘋。

“不會了。”安璃笑笑,看着就漫不經心,可下一秒她又側過頭,神态認真,“我發誓,以後都不說了。對不起啊老公,剛才是我腦子不清醒,亂說話。我其實也不想和你分開。”

感覺到薛南途整個人那種飄飄然的狀态,安璃揚了揚唇,發動了車子,自信駛向眼前風雨。

翌日中午,安氏前任副總投毒害死原配妻子的醜聞如一顆炸彈在整個網絡掀起風暴,當天就爬上了多個平臺的網絡熱搜。讨論區關于這段豪門父女恩仇傳得沸沸揚揚。

“媽呀,所以這是親閨女要狀告老子?這就是豪門恩仇嗎?有沒有大佬來分析一下這事的真實性?”

“像這種消息,三十分鐘之內沒有撤回,沒有全網删帖,就是當事人默許甚至是推動。這事有警方記錄在案,多半是真的。等一個法律大佬科普。”

“可是再怎麽也是親爹,安璃這麽做也太不孝了吧?再說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

“所以安夫人就活該被害死嗎?安邦國這麽多年可沒少頂着愛妻人設出席社會活動,惡心!父慈子才孝呢,支持安總替母申冤!”

“噱頭,純噱頭。安氏從年初就開始炒作,先是世紀婚禮,再是進軍娛樂圈,冠名體育賽事,還和薛氏深度合作了好幾個大項目。這次用父女齊上陣,絕對是有預謀的!”

“這可是天大的醜聞,股市今天早上就開始斷崖式下跌。我看安大小姐結婚後就不太正常,作起來真是六親不認。”

理所當然的,薛南途工作室也受到了波及,工作室官方下面全是粉絲留言,不過大部分都是詢問真假,甚至一部分人還為安母鳴不平的。

外面鬧得轟轟烈烈,集團內也早已炸開了鍋。幾乎當天天一亮,董事會的人就紛紛來找安璃,海老等人更是帶着媒體堵在了公司門口,無論如何也要安璃給一個說法。

艾米帶着保安将衆人堵在門口,面對鏡頭不卑不亢,秉公處理。

“各位,安總目前不在公司。”

“一切事務處理遵循司法流程,庭審是公開的,到時真相如何自然見分曉。”

“安總明确個人行為與安心集團無關,至于安邦國先生,我方還沒有取得聯系。天道昭昭,公理自在人間。”

海老等人被艾米這種不溫不火的态度氣得不行,帶着人往裏沖。艾米事先得到過安璃的交代,也不攔阻,還叮囑助理部準備茶歇。只不過,當有人跟在海老身後渾水摸魚,卻被艾米擡手一攔。

“顧總,和安總有約?”艾米态度客氣,姿态卻不松懈。

顧晟廷面色一沉,抿唇道:“有。”

艾米翻了翻手機:“不好意思顧總,作為安總的秘書兼私人助理,我沒有收到任何通知,您不是集團的人,不方便讓您進去。”

顧晟廷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不善。

他認識她,安璃的心腹,是個比安璃還要難搞的女人,畢竟安璃從前不是這個樣子,對她也還算客氣。顧氏的人曾經試圖在這個女人身上下手,挖安璃的弱點,也請獵頭向她投過橄榄枝,不過都失敗了。這女人出身平平,家裏只有一個常年卧床的奶奶,明明看起來到處是弱點,卻軟硬不吃,甚至顧晟廷總覺得,她對自己抱有敵意。

但是今天這一趟他非來不可,畢竟他也沒想到短短幾天,安璃非但沒給他答複還查出了真相,甚至在這種情況下極為不明智地選擇了魚死網破。安家父女的事他不管,但是一旦庭審,這裏面涉及顧家的部分會被曝光,他必須得阻止。

顧晟廷緩了緩心中的煩躁,努力表現出紳士的一面:“鐘小姐,我沒的罪過你吧?我和你們安總的關系你應該是知道的。”

艾米眼神一頓,很快又恢複自然,只是聲音似乎又冷了幾分:“顧總客氣了,叫我艾米就行。貴司調查人的本事我是了解過的,您無須特意強調。至于您和安總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這點我當然最清楚。”

艾米面無表情地朝保安招了招手:“沒有安總的允許,媒體和閑雜人等不得入內,看緊。不好意思顧總,失陪。”

集團的情況艾米都如實彙報給了安璃,此刻,別墅也早已被媒體圍得水洩不通,好在昨天晚上安璃就回到了自己名下市中心的一套大平層,薛南途則直接住進了工作室。夫妻兩個狡兔三窟,叫媒體根本找不到人。

庭審之前,她不準備出現在公衆視野。

安邦國人在國外,由安老爺子親自看着,即便沒有,這種情況他也是不敢回國的。這次庭審,安邦國多半不會出面,但是人證物證俱在,他出不出庭也不影響。她真正要過的也不是這一關。

果然,中午十二點,安璃接到了遠在加拿大的安老爺子的電話。

沒有想像中的吵鬧,這一次,祖孫通話,彼此沉默不語,也側面印證了安璃的猜測。一切早都在老爺子的預料之內,只是他大概沒想到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孫女兒瘋起來六親不認。

好半晌,對面才傳來老爺子的一聲長嘆。

“你都想好了?”他問。

沒有責備,沒有憤怒,但是也沒有別的什麽,更多的是無力感。

“是。”安璃說。

安老爺子嘆道:“安璃,你長成這樣子,你母親應該感到欣慰了。祖父明白你有你的執念,但是祖父也有不得不做的事,這偌大的家業,總的有人撐起來。”

“我明白。”安璃在電話的另一頭颔首,“但是祖父,我還是認為我沒錯,也許你也沒錯。那錯的人就更不應該躲在你我之後,像個見不得人的懦夫。”

“安璃,他畢竟是你父親!”

“所以呢?”安璃握緊了話筒,“祖父,死的人是我的母親。”疼她愛她的母親。

對面無聲。

“祖父,我答應你,這件事的後果我會一肩承擔,安氏的未來我也不會放棄,無論何時我都會遵從您的教誨,好好經營這份家業。您大可以繼續庇護您的兒子,但我也要為我母親讨回公道。”

半晌,對面再度傳來嘆息。

“安璃,祖父年歲也大了,等忙完了,記得來看看我老頭子。”

“好,祖父。”

通話結束。

安璃知道老爺子不會再阻撓她了。老爺子一輩子縱橫商場,感覺是何等敏銳,他在上次他們父母矛盾爆發的時候強行帶走安邦國,大概就是預感到了今天。

果然,無論海老和董事會的人如何請老爺子出面,甚至飛去加拿大親邀,老爺子都拒而不見。這為安璃減輕了很大的阻力,她可以更加專心地應付輿論對集團帶來的影響。

網絡上越來越多的人扒出當年的舊事,大概是有人推動,整個輿論從最初的争論不休到最後,居然口徑一致地導向了安璃一方。薛南途工作室又發了新作品,增加了曝光,而每每被問道妻子的事,他也坦然面對,直言不諱,人氣不減反增。安璃則每每感嘆,自己說不定真的小瞧了薛南途,很難想像小花瓶這種消化現實的能力,怎麽會在書裏混得那麽慘。

半個月後,法院開庭,薛南途陪着安璃到場,媒體在法院門口封堵,安邦國果然沒膽子接傳票,被告席空無一人。

整個庭審過程幾乎沒有任何停頓,人證物證俱全,時間清晰,案情塵埃落定,官網公布,當天下午三點,安心集團股票觸底。

然而,當晚八點,薛氏的薛南迪卻帶着助理出現在安心集團樓下,雙方突然召開了發布會,正式推出了新的合作項目,該項目的前瞻性和颠覆性,以及巨大的潛力引起了社會各界關注,甚至立即蓋過了案情熱搜,沖上當晚的頭條。

翌日開盤,股市回暖。原本在海老的煽動下預備在董事會提議罷免安璃總裁職位的諸位股東聞風一齊倒戈,在董事會上,對罷免安璃一事只字不提,海老氣得當場暈厥,被送進醫院。

當天下午,安興國匆匆回國,正準備看安璃的笑話,卻接到安老爺子的一通電話後,灰溜溜地連機場都沒出,就又回了國外,聽說是加拿大的産業被查出了問題……

一個月後,塵埃落定,安氏重回正軌,市值再創新高,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安璃站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樓下車水馬龍。

附近商場的廣告牌已經換上了安薛推出的新項目推廣片,各平臺熱搜也換上了娛樂圈小花的新八卦,這轟轟烈烈的一個月,在路人眼裏不過是一樁可有可無的豪門八卦,在董事會眼裏是一次攸關生死的經濟風波,在顧家眼裏是一場“無妄之災”,在安邦國眼裏大概是一場劫難,但即便敗訴,只要他不回國,也不會對他有實質性的傷害。

許多人質疑,為安璃不值,她這般折騰到底求個什麽。

勝訴那天她在母親墓前駐留許久,她甚至不知道這是否是母親想看到的,她只是覺得該這麽做,薛南途也支持她這麽做,這便足夠了。

突然,有電流的聲音閃過。

安璃一怔,這久違的音色和感觸,難道是……她神色一定。

“是……系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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