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兩只小鳥

兩只小鳥

江徐力沒想過以這種方式見到女兒，或者說他本來也沒準備再見她了。現如今，他又有了老婆和孩子，那個山溝的妻子和女兒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只是，命運讓他在回家的途中從轎車的玻璃窗看見了那個一直凝視小鳥的女孩，讓他叫停司機、不顧現任妻子和兒子的催促下了車，讓他再遇見一次江九九。

江徐力離開村子是五年前，那時江九九五歲。他和妻子也動過心思，要不借高利貸，幫江九九治病。可那畢竟是很大一筆錢，他們又沒法确保能及時還上，就只好作罷。

但沒能救女兒的愧疚逐漸轉化為憤怒，夫妻倆因為一點小事吵架不斷。最後決定離婚，江徐力和前妻協商好，他外出打工會定期寄回生活費，前妻負責在村子裏照顧江九九和他的父母。

自他創業成功，賺的錢就更多了，但也從沒想過回去。前年，前妻突然來信，說是要離開村子，讓他自己回去照顧江九九他們。江徐力沒在意，以為是錢給的不夠，寫信回去想要再商量，可前妻杳無音訊。創業期忙碌的江徐力一時找不到什麽時間回村。

其實偶爾，江徐力也會想到那個被丢在鄉下的江九九和自己的父母，但一看到現在的妻子和兒子，就什麽心思都抛在腦後。他認為自己已經付出的夠多了，良心過不去也只好扔掉了。

“呂醫生，她怎麽樣？”病房裏，江徐力詢問江九九的情況。

“營養不夠，身體發育不良，而且她至少兩天沒進食了，差點就被餓死。發音障礙要是早幾年的話還能治，現在就沒可能了。江總，這是誰的孩子，父母也太狠心了吧？”呂醫生……嘆了口氣：“生而未養，斷指可還①。江總，等小孩醒過來，就可以聯系警察了。他們要是找不到人，她應該會被送去福利院。”

呂醫生走後，齊佩佩立馬拉着江徐力來到樓梯間，罵道：“江徐力，你怎麽回事？之前不是你說你不想回去那個破村的嗎？你停車幹嘛，送她到醫院幹嘛，你就多此一舉。這下好了，讓你女兒知道，她再告訴你前妻和你父母，到時候又找我們要錢。要我說，這爛攤子你就不該碰。等會警察來了，我來說，反正那小孩說不了什麽，到時候說這是路邊看到的，讓他們該送她到哪兒去送她去哪兒，聽到沒？”

齊佩佩說完好些話，才覺得舒心許多。她對那個女孩真的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恨不得之前在車上就把她扔出去。在齊佩佩看來，這小女孩是故意的，準是打聽清楚了來讨債的，說不定還是集團裏那些老狐貍幹的。可她又沒想過，一個山溝溝的女孩不能說話，餓了這麽久，即将昏迷，別人怎麽會告訴她，又如何才能打聽到他們的行蹤呢？

江徐力沉默地抽了根煙，煙霧缭繞中，齊佩佩冷不丁地想起她第一次見江徐力的場景。那時她和好友一起去商場買衣服，偶然看到江徐力與一個包工頭争執，江徐力雖然話說的慢，可他有一種氣勢——光腳不怕穿鞋的氣勢。就是這股勁，讓齊佩佩老是能想起這個男人。

而現在，他身上又隐隐出現了這股氣勢：“啾啾是我女兒，我不可能不管。之前是我做錯了，等她醒過來，我就和她一起回村子，再把爸媽接回來。他們養我這個不孝子這麽多年，也該享享福了。要是你不願意，我們就商量商量，我把集團股份分百分之十給你，還在一起過，等江源長大了，再離婚。”

齊佩佩一下紅了眼：“你什麽意思？你要和我離婚？你就為了那三個人想和我離婚？江徐力，你是不是早就這麽想過，是不是準備和我離婚後，再把你前妻接過來！我告訴你，這事不可能，我死也不離！”

說完，齊佩佩将手裏的包往江徐力身上狠狠一砸，哭着跑走了。

嘆了口氣，江徐力撿起包，拿起手機打了電話：“小李，你幫我去一趟XX村，幫我打聽有麽有叫江XX和XXX的老人，幫我看看他們怎麽樣……他們是我父母，你跟他們說，不孝子準備回來請他們去享福了。另外，村裏估計有不少人曾經幫過他們，記得補償一下他們。還有一件事，幫我拟一份婚內財産協議。”

夕陽西下，補充好營養和睡眠的江九九從病床上醒過來，她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個四四方方白色的房子。有那麽一刻她以為自己是到了天堂，就是爺爺奶奶常跟她說的那個美麗的地方，甚至她都有些懷疑自己暈倒前看到的爸爸是否是天堂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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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用被擦幹淨的小手揪了自己的胳膊。疼！那就是還沒到。

江九九的視線回到因為剛才拉扯而不斷搖晃的輸液線。

這是什麽？為什麽和我的手連在一起？她想到好友小胖之前從城裏帶來的那個玩具，它充了電就可以動，而且電線也是細細長長的。

原來我在充電啊，江九九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又扭頭看向另一邊。病房有一扇窗戶，不大不小，可以看到絢麗的彩霞。以往沒到這個時候，江九九就要上床睡覺了，不然會被奶奶說的狼給抓走。狼很大很可怕，總是抓不聽話的小孩，而且爪子很尖，一下子就可以捅破心髒。

可是剛剛睡了一天的江九九沒有絲毫困意，她苦思冥想，想到了個好主意——裝睡。這樣就不會被狼抓走了。聽吳大伯說，遇到熊裝死，它就不會吃了你。那麽遇到狼裝睡，應該也不會被抓走。

江九九躺下來，提起被子，閉上眼睛。

她又看見了爸爸，媽媽，還有爺爺奶奶。

江九九再次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