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春山

第015章 上春山

兩人一起度過無數個夜晚,但這卻是第一個清晨。

雖然今天并沒有任何日程,但生物鐘依舊很準時地叫醒了關汀,身邊的人還在沉睡。熹微的晨光灑進一些細碎的光斑,在這張不知見過多少次的俊臉上描摹。

平時自帶威壓的臉龐因為熟睡顯得格外溫柔,關汀用目光輕輕撫過沈康時比白日舒展的眉峰,鼻梁與薄唇,這一刻的寧靜與美麗令關汀有些貪婪。

關汀輕輕閉上眼,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奢望這個瞬間停留更久一些。

但身邊很快有了翻身的動靜,沈康時醒來了。

兩人第一次同枕而眠,但沈康時倒是輕車熟路。沈還未完全清醒,并未睜眼就一把攬過關汀,連着薄被卷進懷裏,頭抵在他瘦削的肩窩上。

關汀很是受用這一抱,心中卻有些小小的驚惶,怕他會叫出其他人的名字。

沈康時誰的名字也沒喊,只是輕聲講:早上想吃最普通的豆漿油條。

雖然已逐漸脫離秘書事務,但沈康時的日程還是沒有人比關汀更清楚。今天關汀是閑散人士一個,沈康時卻不是,上午十點有會議準時等着他。關汀不曾留宿的日子裏,早飯、着裝、司機,沈家豪宅中有管家打理好一切。

但今天他們雙雙留宿在關汀小小的舊屋裏,這裏什麽也沒有準備。

不知道是自己還是身邊人未曾清醒的緣故,關汀在這點早餐的言語中竟聽出來一些撒嬌的味道。

但此時并不是沉湎在這些莫名的情緒中的時候,萬能秘書自有其強大慣性。關汀答:好,我去買。旋即翻身下了床,沒忘記輕輕給沈康時掖好被角。

一早要操心的事情不少,關汀準備好襯衫,又安排好司機過來接送,直到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運作起來,熱騰騰的早餐也已拎回,沈康時還在浴室沖澡。

老房子浴室密封性并沒有那麽好,玻璃門上看得見人影晃動,又有些水汽溢出來。關汀突然覺得好像已這樣度過了千百個日夜,好像一個平凡的家庭的平凡兩口子。

一切溫馨得好像一個幻夢。可關汀馬上被自己的一個念頭驚醒:沈康時是要和柳亦久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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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知道沈康時是什麽樣的一個人,在商場上殺伐果決,私底下想要什麽也是勢在必得。

財富、權力、名譽,沈康時都早已擁有。現在,柳亦久是他最大的求之不得。這片天邊的白月光他肖想了那麽多年,只是因為家族上一輩的糾葛而不能擁入懷中。

現在他已經足夠強大,之前阻擋他的一切都将不再是問題。

關汀苦笑想,他們結婚以後,還會這樣嗎?

————

難得沒有事情做的一天,沈康時離開後,驟然閑下來的關汀有種不知道該幹什麽的空虛。

外邊陽光明媚,樓下傳來小孩子嬉笑聲,和隐隐約約的歌聲“……最美是人間四月天。”

關汀想了想,春光正好,不如出去走走吧。

工作日爬山的人不多,微風輕拂很是宜人。陽光還并不強烈,前面卻有一人誇張地戴着帽子墨鏡口罩包得嚴嚴實實。

不出所料,是老熟人。徐應帶着活潑得拉不住的小狗,遠遠也見到關汀,舉手示意打了個招呼。

片刻過後,兩人在山頭無人的涼亭歇下。小狗正是好動的年紀,根本閑不下來,撒着歡兒圍着兩人打轉。

徐應見到關汀心下有些意外,正是工作日上午,按理說是關汀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但沈氏內部種種他并非沒有耳聞,加之沈康時此前對關汀的态度,他多少也看在眼中。

但徐應對關汀早已沒有多少争寵之心,那個人的歸來讓他倆達成了心照不宣的同盟關系——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

“沈總最近都沒找我。”徐應斟酌了一下開口,先表明自己對關汀已不再有威脅性。

但關汀神色了然,顯然對他來說這并不是什麽新消息。

徐應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但是沈總他也沒有找其他人……可能只是在忙吧。”

關汀不答話,徐應這下有些拿不準自己是否在自讨沒趣了,悻悻地摸了摸臉。

索性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家常好聊,徐應幹脆開始彙報近況:“電影推進很順利,辛苦關制片在其中斡旋。劇本已經給到我手上了,近期在熟悉臺詞。”

這部電影雖然是沈康時給的大餅,但說是關汀一手促成也不為過。徐應并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關在其中付出的心血他是有所感知的。

更何況,如今他的位置風雨欲來,資源的事情他倒不擔心沈康時出爾反爾,但将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千回百轉的心思關汀顯然早已看透,他摸摸腳邊有些躁動不安的小狗,輕輕一搖頭說:“這次機會難得,你好好把握,雖然路鋪好了,但還是得你自己走。”

徐應心裏也明白,自己長期以來只能上上綜藝演演偶像劇,尋求突破不得其法,能不能一舉破圈成為電影咖,這次機會非常關鍵。

合作的是大導演,拿到的是好劇本,名利雙收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

……打住。徐應停止了美好的暢想,一番暢想之後他更加疑惑了:自己圖名圖利,搏這一把單車變摩托,那關汀呢?

為利而來的徐應不是沈康時身邊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沈康時是大方的人,從不會虧待身邊人。但關汀顯然不是圖那些。

徐應猶豫了一下,沒忍住脫口問出來:“關制片,柳亦久他……”雖然想知道答案,但這話實在是不知如何開口。

關汀臉上卻并無異色:“嗯,柳先生快回來了。你應該知道,他一回來,以後像這次這樣的機會就少了,你要好好把握。”

關汀是如何将這些話說得這樣波瀾不驚的?徐應心中簡直泛起巨浪來,驚訝到忘記禮貌:“他回來,你怎麽辦?”

徐應本以為關汀至少能和自己有些同仇敵忾的氣憤,得到的卻是這樣雲淡風輕的回答,心裏簡直被疑惑填滿了。

他還想追問,但又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合适尋根究底。搞不懂關汀裝出這樣的氣度給誰看——徐應想。

繩子牽住的小狗不耐煩一直呆在亭子裏,開始堅持不懈往外沖。徐應一時分神手一松沒扯住,小狗一溜煙往山下跑去。

徐應只好起身叫着小狗的名字追去。小狗撒歡兒跑出一段距離後晃晃腦袋,在不遠處停停走走。

徐應轉身和關汀告別,說完此前沒說完的話:“我們都想要名,想要利,你呢?你想要的得到了嗎?”

自己想要什麽呢?徐應走掉很久,他的話卻好像還在風力飄着。關汀坐在亭子裏沒動。

天氣很好,雖然只是座不高的小山,風景卻不錯。涼亭旁邊是不高的一段峭壁,鳥鳴嘤嘤,流水潺潺。

關汀右手不自覺撫上自己的肚子,這裏有一個小生命悄無聲息地來過,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是想要孩子嗎?關汀問自己。

扪心而問,孩子是意外,原先并不在關汀自己的人生規劃中。但這樣驟然失去卻仍然令人難受。

關汀感覺孩子離開後,好像心中留下了一個空空的大洞,很多情緒都被卷入其中消失不見了。

以前是這樣嗎?旁人總說關汀永遠得體,現在和之前并無人發現區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似乎少了一些什麽。

四下無人,只有流水嘩嘩沖刷着岩壁的聲音。仿佛有魔鬼的聲音在引誘:……不如在今天結束這一切吧。

恍然回神,關汀發現自己竟發呆了好久好久。不知不覺中,手撐在涼亭欄杠上,隐約是俯身要飛身跳下去的動作。

但理智很快回籠,關汀無事發生一般,下山回家。

——————

關汀回家見到的并不是尋常那個空蕩蕩冷清清的舊公寓,相反,似乎有些熱鬧過了頭。

穿着整齊制服的家政公司職員正在熱火朝天地給一個嶄新的皮質沙發做清潔,另一組人叮叮咚咚地安裝着吊燈和門框。

門框低調沉穩的設計一看就是價值不菲,難得的是并不喧賓奪主,與原本簡單的裝修并無沖突。“這個門框……”關汀正要進門,見到愣了一下。

沈康時氣定神閑地倚靠着新搬入的立櫃,雖然沒出聲,但眼角眉梢壓抑不住得意,像是在等待關汀對自己品味的誇獎。

“你……原本的門框呢!”關汀是沖進來的,蹬起雙眼對着沈康時大吼。

這是兔子第一次露出咬人的樣子,沈康時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然被關汀驚了個趔趄。

“什麽門框?”沈康時被弄得摸不着頭腦。門框是重點嗎,他可是将整個屋子裝修得煥然一新,他是真心想住進來的!

“原本的門框,我是說被換下來的舊的,”關汀的肩膀塌了下去,“那是我爸媽定制的。”提到早逝的父母,關汀聲音輕輕的。

沈康時簡直氣笑了,定制的很厲害嗎?都多少年了,早就過時了。關汀甚至沒有注意到他特意選擇了和原本牆壁顏色最和諧的款式!

原本的門框上有父母為自己從小到大刻下的身高刻度。這件事關汀卻沒有說出口,和父母的記憶日益模糊,只能靠這些真實存在的痕跡喚起感知。

沈康時只當關汀是不舍得舊物,哪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關汀好似平靜下來,可仔細一看卻有大顆的眼淚砸在地上。

本來是打算把舊房子改造煥然一新,順順利利開始同居生活的,沈康時甚至準備了好酒。哪知事情突然發展成這樣?

饒是沈康時只當關汀無理取鬧,也不得不認真起來。可嘴上卻不肯認一點輸:“小題大做,你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你是不是想跟我回去住,這就是你的手段嗎?”

無論沈康時心裏是怎麽想的,但話一出口就是覆水難收。關汀聽到這話身體一震,像是聽到什麽及其荒謬的言論一樣。

關汀甚至沒有出言反駁,只是紅着眼睛扯出一個慘白的冷笑。淚水還盈在眼中,他沒顧上擦,一轉身出了門。

這一晚上事情的每步發展都實在出乎沈康時的預料,關汀突然扭頭離開,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更別說沈康時心裏還帶着氣,追上去?這是兩個人的關系中不存在的選項。

關汀離開不知道多久以後,沈康時才意識到,自己身處的是關汀唯一的居所。這麽晚了,他不回家又能去哪裏呢?

沈康時難得屈尊纡貴主動給關汀發了消息:“回電話。”

消息石沉大海,沈康時才有些緊張情緒泛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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