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流星
第061章 流星
保姆車上,關汀比往常更沉默。
關汀倚靠着椅背,雙眼緊閉。只有胸腔呼吸的起伏昭示這他活着。
簡文彥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而是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關汀的手冰涼,簡文彥緊握在手中,又用力捏了捏。手中纖白的指尖還有着一些細碎的顫抖,好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那顫抖終于平靜了下來。
車子行駛得很平穩,關汀好像睡着了一樣安靜。簡文彥想了想,吩咐司機:“去山上。”
簡文彥在影視界深耕多年,再加上自己本身家庭背景就深不見底,他名下各地的房産數不勝數。
指揮司機去的山上,是他最私密的一處別墅,坐落在城市邊緣一片安靜的山林間,平時并不在那處會客應酬,是他獨自休閑度假的自留地。
安頓好一切,夜已深。
簡文彥并沒有催促關汀早去休息的意思,反而提出了一個有些突然的提議:“去後山看星星麽?城市裏很難見到的星空。”
關汀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但似乎神情有所松動。
簡文彥自顧自說話:“今天天氣不錯,而且月光也不太亮。這邊山上沒有其他人,光污染很小,很好的觀星點……”
說着邊收拾好了墊子,自然而然地牽過關汀的手,拉着他出門往後院山上走去。
山坡并不陡峭,多走幾步就到了一處平坦開闊之處,簡文彥将墊子鋪開,很放松地躺下伸了一個懶腰。
“你也一起。”簡文彥對關汀點點頭,示意他也躺下。
關汀有些僵硬,但還是順勢并排躺在了同一塊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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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遼闊,沒有月光,也幾乎沒有雲。兩人關掉了所有光源,任由自己被黑暗和寂靜吞噬,只是靜靜地望着天。
很快眼睛便習慣了黑暗,目之可及的星星越來越多,像碎銀一樣撒滿天空。
關汀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張大着眼盯着天空,像是要從星星的排布中看出什麽名堂來一般。
簡文彥也陪着,并不出聲打擾。
不知道過了多久,簡文彥突然“啊”地輕輕叫出聲來。
“你看到了嗎?”他聲音有些驚喜:“剛剛有一顆流星。”
“……嗯。”關汀鼻腔裏出聲,回應了他。
簡文彥暗喜,還願意交流就是好事。
“近期沒有流星雨的預報,剛剛這是一顆偶發的流星。”簡文彥側頭看了看關汀,他的面容在星空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你剛剛許願了嗎?”簡文彥問。
“……沒有。”關汀依舊惜字如金,精神倒是看着恢複了不少。
“我們很幸運。你在這時候許願,會實現的。”簡文彥不知道是在和關汀說話,還是在自己感慨什麽。
關汀答:“我不相信這些。”
或許是錯覺,黑暗裏簡文彥微笑了一下:“偶爾相信一下,沒有什麽壞處。”
關汀沒有接話,但似乎并不抗拒這個話題。
“即使假裝相信也無妨。”簡文彥想起徐應告訴自己的關汀的身世,心裏鈍鈍地痛了一下。
在甚至不敢擁有“願望”的那些日子,關汀是怎樣捱過的呢。
關汀在世上可能沒有任何一個親密的親人或朋友可以依靠了,簡文彥想。
“……不用什麽委屈都一個人承受的。”簡文彥不想把話說得那麽直白,好像将拯救變成了一種要挾。
但他實際想說的是:如果需要,你可以依靠我,關汀。
關汀只是躺着,看着頭頂的星空。星空漸漸變得模糊了,關汀伸手抹了抹眼睛。
淚水不斷地湧出來,甚至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你在沈家幹了多少年?”簡文彥問。
關汀想了一想,艱難地回答了他:“是沈家撫養我長大的。”
沈家對我有恩——關汀幾乎要脫口而出,但他吞了回去。
長久以來,這在心中幾乎是一個等式。留在沈家是為了報恩,無論對外還是對自己,關汀都是這樣說的。
不,不是恩情的原因。關汀明白自己不再需要這個借口了。
簡文彥沒有察覺關汀這一瞬間的停頓一般,自顧自說了下去:“那真是已經太久了。”
言外之意是:現在離開還不算晚。
很突然地,關汀好似也被他話裏的展望打動了,心中浮現了一些從未想過的未來。
比如離開沈氏以後,去別的什麽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比如嘗試一些從來沒有做過的工作,或許也很有意思。
比如什麽也不幹也可以,自己的積蓄足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就看花看鳥,吹吹風,曬曬太陽。
簡文彥的聲音好似魔鬼的引誘之語:“把那些傷心的事情都忘記吧,把傷害你的人也忘記,會有新的人來愛護你。”
關汀從想象中回過神來,沉思片刻,問道:“你是不是都聽到了,包括我……流産的事情。”
這個詞關汀本來有些難以啓齒,更何談将它與自己關聯在一起,問出來耗費了不少力氣。
簡文彥輕松地聳聳肩:“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你……不在意嗎?”關汀疑惑。
簡文彥哈哈大笑:“我什麽都見過,這也不算什麽怪事。”
關汀從未想過,這件事可以這樣輕松簡單地翻篇。怔住片刻,他也笑了。
身上那些看不見的、沉重的東西,好像又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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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上的風波還有餘響,其一便是沈康時砸到頭進了醫院昏迷了幾天。
詭異的是,沈家老爺子也悄不做聲,這麽大的事情,卻都沒見他出面來教訓誰、或者擺明什麽立場。
沈氏陡然失去主心骨,上下亂成一鍋粥。這時候又不知道哪裏的好事之徒将訂婚宴上的八卦傳播了出去。
沈氏是有名有姓的大企業,沈康時和柳亦久之前又以年輕有為、天作之合炒作過一波,這下八卦更是甚嚣塵上。沈康時和柳亦久這婚訂得不知道是成還是沒成,但衆人吃瓜可吃了個飽。
其中涉及人物衆多,簡文彥動用人脈,将自己和關汀的八卦壓了一下,其他人都沒管。
沈家幾近癱瘓,柳家未曾涉足過娛樂業,對八卦的圈子鞭長莫及。不斷有只言片語洩露出去,加上傳播中各種人的添油加醋,竟是上了熱搜。
上了熱搜不打緊,柳亦久的背景很快就被扒出來了,連帶着不久之前在學術會議上飽受質疑的那件事情。
學術不端的負面輿論反響很熱烈,普通人比起豪門恩怨,更加憎恨學術騙子。
本身學術生涯已經停步,柳亦久想婚後做個富貴閑人遠離是非,可這段時間他仿佛又被放在油鍋裏煎。
不斷地有之前的同學、同事過來打着“詢問情況”的名義來幸災樂禍,采訪的請求也絡繹不絕,柳亦久一概沒有理會。
因為電影原型的緣故,這風波也牽連到了徐應。
難免會有人将演員與角色綁定在一起,罵柳亦久的同時,連帶着将徐應也罵了個狗血淋頭。
徐應一籌莫展。
這個電影本來就是一個懸之又懸的隐雷,在這節骨眼上終于炸了,可電影正要上映,這一炸可不得了。
徐應不得已,盤了一圈圈內的關系,硬着頭皮找上了簡文彥。
本以為會吃個閉門羹,可簡文彥答應得無比爽快,讓徐應都有些受寵若驚。
影帝的公關團隊效率驚人,不僅沒有遮遮掩掩地壓下八卦群衆的讨論,反而是釋出了更多的訂婚現場照片。
公關團隊将徐應與于潤打架的事情添油加醋修飾了一番,暗示徐應為朋友出頭,重義氣,并且也看不起柳亦久。
其中為何打架,徐應出頭的友人又是誰,有什麽具體故事,這些都只是隐而不談。
照片角度着重凸顯了徐應在打架的時候依然無死角的帥氣,以及在于潤壓倒性的體格優勢下仍然占了上風。倒是狠狠地給他漲了一波新粉。
——沒想到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其實還挺有料的。熱評如是說。
拉了徐應一把的同時又狠踩了一腳柳亦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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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波公關之後,柳亦久更是陷入深淵,精神幾度崩潰。
沈康時正好出院回家。沈康時傷在頭部,總覺得嗡嗡作響,醫生說需要靜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康時總覺得方嘉良在說醫囑的時候,似乎有些嘲諷的意思。
但他根本無力計較。頭好痛。
家裏也不是什麽清淨的地方,柳亦久一直在以淚洗面。
沈康時當然有能力把那些質疑學術不端的聲音都壓下去,可他只覺得頭痛。
——“所以,剽竊到底是不是真的?”沈康時問。
“康時,連你也不信我了嗎……”柳亦久避而不談事實,只是在鬧着要“信任”。
“我是因為熱愛才搞研究的,怎麽會想到這些,康時,我……”
沈康時打斷他:“這就是你的‘熱愛’?”
“康時,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柳亦久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眼淚大顆地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沈康時看眼前的人開始有些厭惡了,這張臉怎麽會這樣陌生,甚至有些……醜惡?
自己究竟是怎麽喜歡上他的呢,沈康時想。
年少時的畫面有些模糊不清了。沈康時腦海中只有一些破碎的畫面,比如少年柳亦久談起夢想亮晶晶的眼神,還有桌洞裏的一束小雛菊。
小雛菊?是柳亦久藏在那的嗎?
隐隐約約有個不一樣的答案浮現,另一個身影像水中的倒影一樣逐漸清晰。
沈康時感覺頭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