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中秋節

天氣漸涼,中秋節也到了。

一大早,陸聞人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她吵醒,“今天中秋節,要吃月餅。我不怎麽會做月餅,我先去廚房,等我鼓搗出來,再喊你來生火。”

陸聞人看着女人興沖沖的進了廚房,翻出本書,懶洋洋的靠在床頭看。如果有需要的話,她會很不客氣的喊他。

書已經翻了快一半,陸聞人側耳聽了聽,沒聽到她喊人的聲音,應該是還沒鼓搗出月餅怎麽做。

陸聞人又翻了幾頁,然後啪一下合上書,穿鞋去了廚房。

進去就見姜七七揉着一團面,一會兒搓圓,一會兒搓扁。

聽到輪椅聲,她轉過頭來,臉上沒窘迫之類的情緒,只是很平常的問了句,“餓了嗎?”

陸聞人搖搖頭,“不餓,你想出來怎麽做了嗎?”

“沒。”姜七七是沒轍了,她歪過頭,問陸聞人,“書生,你知道怎麽做嗎?”

陸聞人看着她,“你說呢?”

姜七七自己也覺得自己問的是句廢話,她吹吹臉邊一縷垂下的頭發,“書生,生火。”

陸聞人便推着輪椅去了竈前。

半個時辰後,兩人的月餅出爐了,除了樣子圓點,沒有蔥花外,陸聞人看不出這和前幾天吃的雞蛋蔥花餅有什麽區別。

姜七七卻很滿意,“月餅嘛,圓圓的餅,就是月餅。”

陸聞人:“”

他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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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兩人去了陸母那。姜七七還是第一次見陸家的新房子,青磚大瓦,二進的房子,很是氣派。

簡單的聊了幾句之後,姜七七去廚房幫忙,陸聞人則是在院子裏看着兩個小丫頭玩耍。

陸欣是個娴靜溫柔的女人,話不多,陸母在的時候,她幾乎不怎麽說話。

陸母出去喂豬了,廚房裏就剩下她們倆人。陸欣似乎猶豫了會兒,才有些腼腆的道,“弟妹,在家裏還住得慣嗎?”

姜七七點點頭,“住得慣的。”

陸欣淺淺笑開,“住得慣就好,大姐以前出嫁回家的時候,說最初幾天會有些難熬。你別拘謹,拿這裏當自己家就成。有什麽事不好跟三弟說的,可以來找我或者找娘都行。”

姜七七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二姐。”

“應該的。”陸欣低着頭也笑,“大姐見到你,也會喜歡你的。”

三個女人一起動手,晚餐很快準備好了。那個去友人家串門的楊秧也回來了,他卻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了個人來。

那人穿着一身皺巴巴的衣服,攙着楊秧。

楊秧似乎喝了些酒,腳步不穩,踉踉跄跄的,那個攙扶他的個子不高,扶着他也是搖搖晃晃的。

楊秧進門的時候,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下,狼狽的穩住身形,他一把推開那攙着他的人。

一腳踹在門檻上,罵罵咧咧的,“一個破門檻,還敢絆我?我讓你絆我,我讓你絆我。”

踹完罵完,他似乎還不解氣,左右四顧,“爺的砍柴刀在哪兒?等爺拿到砍柴刀,不把這破門檻砍了。敢絆我?敢絆我”

外面的動靜吓到了兩個小丫頭,方才還追鬧嘻戲的兩個小姑娘頓時寒蟬若噤。似乎她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小的那個憋着嘴,要哭不哭的撲進母親的懷裏。大的那個抱着陸母的腿,不敢探頭出來看。

陸欣緊緊抱着小女兒,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從女兒身上汲取力量。

陸聞人神色一冷,推着輪椅來到院子裏,那扶他的人像是見到了救星,大喜道,“陸秀才,你家姐夫我給送回來了。他心情不好,喝了些酒,你們攔着點,別讓他傷到自己了。我家裏還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那人說罷也顧不上看熱鬧,一溜煙跑出去沒影了。

楊秧還在找他的柴刀,但沒人理他。

姜七七見那柴刀就挂在門後,楊秧幾次經過,似乎都沒看到,完美錯過了。她看了眼站了出來但一言不發的書生,恍然大悟。

像是印證她的猜想,始終“找不到”柴刀的楊秧将目光放到屋裏的人身上,“喲,三兒來了?和你媳婦來的?”

陸聞人盯着他,“瘋夠了嗎?夠了就吃飯。”

楊秧目光躲閃了下,很快又開始胡言亂語,這回卻是錯開陸聞人對陸欣發難,“媳婦兒,我柴刀你放哪兒了?找我的柴刀來,我今兒非要把這破門檻砍了。”

陸欣放下孩子,過來扶他,“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屋歇着。”

楊秧推開她,“不要你扶,找我的柴刀來。”

陸欣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低聲求他,“別鬧了,今天是中秋,你別鬧了,大家一起吃個安生飯好嗎?”

楊秧嘴裏含糊不清道,“什麽中秋不中秋的,我不管。你是沒聽到嗎?耳朵聾了?我就要我的柴刀,給我找來。你生不出兒子就算了,連個柴刀也不知道收到哪兒去了嗎?”

姜七七眉頭一皺,看向陸欣,見她臉上的血色退去,唯唯諾諾的站着。

陸聞人的輪椅又往前了幾步,冷聲道,“楊秧,瞎了眼的是你!柴刀在門後挂着,自己去拿。”

“陸聞人,你!好你個陸聞人,如今你吃我的,穿我的,還敢這麽說我?”楊秧氣得手哆嗦。

“你說錯了,是你這個上門女婿吃我二姐的,用我二姐的。”陸聞人絲毫不讓,字字句句都戳那楊秧的痛腳,“生不出兒子的也是你,吃軟飯還窩裏橫的是你!”

果然,楊秧很快跳腳了,但他似乎知道自己說不過陸聞人,轉而沖陸欣吼道,“陸欣,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寶貝弟弟說的是什麽話?啊?我一早就看出來,你們全家都瞧不起我。”

“別鬧了。”陸欣連忙搖頭,“你知道三弟他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啊?你告訴我是什麽意思。”楊秧面目猙獰的靠近陸欣,要她給個說法。

“哐當”

楊秧眼前有什麽東西掉落,他使勁眨了眨眼,看清楚他面前的是一把柴刀。剛剛這柴刀是擦着他的胸前,經過跨部,掉下來的。若是他再往前一點,那柴刀可就見血了!

他的血一下冷下來,渾身出了層冷汗水,兩股戰戰,後怕不已。

好半晌,楊秧回過神來,看向柴刀來的方向,那裏,站着陸聞人的那個新媳婦。見他看過去,那女人神情淡淡的道,“你找的柴刀。”

“轟”剛剛冷卻的火氣一下竄上來,楊秧撿起柴刀就要往門那邊沖。

陸欣怕他真的砍掉門檻,上前去攔他,楊秧原本動作還有些慢,有人上去攔他,他就來勁了,兩人瞬間拉扯在一起。

那柴刀還拿在楊秧手上,一不小心就會傷到陸欣,陸聞人喝道,“楊秧!”

若是平時,楊秧也就住手了,但今日他酒精上頭,方才又經過陸聞人的幾番刺激,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

兩個孩子見父母打起來,哭鬧起來,陸母一邊拉住兩孩子,一邊讓陸欣放手,由着他去。

一片混亂中,姜七七緩緩上前,捏住楊秧拿柴刀的手,往後一擰,立馬就有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

陸欣僵立在原地,看看姜七七,又看看楊秧,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兩個孩子掙脫陸母,撲進陸欣的懷中。

陸聞人也是一愣,撐在輪椅上握成拳的手緩緩松開。

楊秧的慘嚎還在繼續,姜七七面色沉着,“喝了幾杯酒,就裝瘋賣傻回來欺負妻女?你還真是厲害。”

楊秧說不上話來,只是一個勁的喊疼。陸欣首先就心疼了,“弟妹”

姜七七看向她,方才的拉扯中,她的發髻亂了,眼中還有未散的驚恐。

陸欣突然有些怕她,她抱緊懷裏孩子,“放開他。”

姜七七目光一轉,看向眼中還含着淚珠的兩個小姑娘,想到自己控制住的這個人是她們的父親,緩緩吐出一口氣,将他放開了。

楊秧得了自由,就往地上栽去,陸欣吓了一跳,連忙跑過去,“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姜七七見他雖緊閉着眼,眼珠子卻動個不停,便知道他沒什麽大礙,估計是自己也嫌丢人,幹脆裝暈了過去。

見陸欣焦急的樣子,她還是道,“沒事,這是醉倒了。”

陸欣這才放下心來。

但人這麽放在院子裏,肯定是不行的。陸欣緩過來,想扶他去屋裏睡。

陸聞人這時候說話了,“二姐,別動他,他喝了酒,身上全是熱氣,現在搬動他容易出事,就放在院子裏散散熱對他好。”

胡說八道。

姜七七看了眼書生,明明是胡說八道,他臉上還冷冷清清,一本正經的樣子。

這書生平時不言不語的,一說話就能氣死人。

姜七七可看見他的話剛說完,地上躺着的那位,胸腔的起伏都快了幾分。

陸欣卻信以為真,看向陸聞人,“真的?”

“嗯,京城的大夫說的。”陸聞人點點頭。

他這麽說,陸欣也就信了,京城的大夫總不會騙人。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于是方才還威風凜凜大吵大鬧的楊秧就被遺忘在院子裏了。

本來一個好好的中秋節,被楊秧一鬧,完全沒了團圓的歡快氣氛。

陸欣一面覺得留孩子他爹一個人躺在院子裏,她們在屋裏吃飯不好。一面又覺得讓三弟和弟妹餓着肚子等也不好。

左右為難之下,她想出個辦法,“娘,你帶孩子們和三弟三弟妹先吃飯。我在這守着孩子他爹,等他酒醒了一塊吃。”

陸聞人涼涼的道,“還是一起吃,楊秧昏睡不醒,你守在這,跟守死人一樣。”

姜七七差點樂出來,壓下笑意,往那一動不動的楊秧那看去,胸腔動得更厲害了,這家夥估計都吐半升血了。

“三兒,好好一個節日,瞎說什麽呢?”陸母嘶着氣道,自己再去看二丫頭那,怎麽看都像是守死人,她搖搖頭,甩去這奇怪的念頭,“二丫頭,你也別在這守着了,先去吃飯,孩子們都餓了,給楊秧留一份就是。”

幾番勸說,陸欣終于答應先去吃飯。因為記挂着楊秧,她囫囵吃了幾口就出去了。

姜七七順着她的身影看過去,院子裏已經沒人了,楊秧應該是自己爬起來回屋了。

過了會兒,楊欣去廚房端了給楊秧留的飯菜去了屋裏。

楊欣忙着照顧那喝醉的人,姜七七兩人便也沒久留,吃過飯就回去了。

姜七七在陸聞人身後,幫他推着輪椅,兩人迎着夕陽回家。

走到一半,陸聞人道,“下次不要那麽莽撞了。”

姜七七知道他說的是剛才自己上前奪柴刀的事,便解釋道,“拉扯中,二姐挨他好幾下了。”

正巧書生的輪椅前擋着一塊石子,正常人應該是拿開石頭再過,或者是繞開石子過去,但姜七七不,她手下一使力,直接碾着石頭過去了。

小小的感受了一把騰空感的陸聞人:“”

姜七七看着細胳膊小腿的,哪來這麽大的力氣?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陸聞人強行把思緒拉回來,“他手裏拿着柴刀,萬一傷着你怎麽辦?”

姜七七推着他,有意加快速度,“他傷不到我。”

陸聞人知道這是她在展現自己的能耐,他扶額搖搖頭,“他不敢真動手。”

“為什麽?”

“我和縣令爺認識。”

“哦。”姜七七點點頭,算知道那楊秧明明長了張家暴臉,卻在書生三番五次的刺激他之下,還沒動手的原因。

那楊秧就連發脾氣,都得借醉酒的名頭。

過了會兒,陸聞人又說了,“這次做得好,但不鼓勵你下次接着這麽做。”

姜七七道,“嗯,我會看着辦。”

這書生嘴炮技能是點滿了,就是武力不行。她嘴炮不行,但武力還行。比起嘴炮,她更願意在**上給與打擊。

嘴上吵贏了就只是吵贏,剛才她擰那一下,可是實實在在給楊秧疼痛了,她覺得這樣更過瘾。

陸聞人試圖循循引導,“剛才沒有外人在還好。你一個新媳婦上去拉架還好說,沖上去就制服姐夫的,會被人說閑話的。”

姜七七滿不在乎,“要是有外人在,楊秧就該羞死了。先是醉酒欺負吓唬妻兒,後面還打不過一個弱女子。”

陸聞人一噎,冷哼,“不識好人心。”

姜七七沒反駁,但很快陸聞人就覺得自己的輪椅颠簸幾下。他閉了閉眼,“剛才那招誰教你的?”

姜七七很坦然的道,“沒人教,就是力氣大。”

陸聞人不置可否。

到家的時候,正好日落。

天生力氣大的姜七七放陸聞人在院子裏坐着,自己搬了張桌子出來,又腳步輕快的去拿了張椅子和那盤充做月餅的雞蛋餅出來。

陸聞人便知道,她這是要賞月了。

以前的同窗,中秋的時候,都要相邀去賞月,陸聞人去過一次,被蚊子咬了滿身的包之後,之後就再也沒參加過了。

那月亮月月有,什麽時候看都成,非要中秋這天坐在外邊喂蚊子看嗎?

他對賞月沒興趣,自己推着輪椅就要回屋。

姜七七叫住他,“書生,你不賞月嗎?”

陸聞人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進屋去了。

他不來,姜七七也不勉強,自己坐在院子裏看月亮。

陸聞人進屋,剛給自己倒了杯水,還沒喝兩口,就聽到有人跟着進屋了。

他靜靜的喝着水,以為她是被蚊子咬了,屈服了。沒成想那人進來,從他面前經過,拿了件衣服又很快出去了。

陸聞人默默坐了會兒,始終不見她進來,他放下杯子,來到窗邊一看,就見姜七七頭上裹件衣服,仰頭望着天。

一動不動的,很像鬧鬼。若不是他做了心理準備,一定會被吓到。

陸聞人擡頭看天上,那一輪月亮和以往沒什麽差別,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

他準備關窗睡覺了,不經意看過去,就見拿衣服下面,頭的部位小小的動着。

陸聞人屏住氣等了一會兒,衣服下生出一只手,拿了塊餅又很快收回去了。這是怕蚊子咬所以蓋上了衣服,然後拿了月餅在衣服下吃。

陸聞人一時有些無語,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他搖搖頭,關上窗就去睡覺了。夢裏,有一個頭上蓋着大紅衣服,衣服下的嘴不停吃東西的女鬼一直在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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