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忽悠

劈裏啪啦的摔東西聲後, 東方開始砸門。大刀砍在木門上,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聽着很不舒服。

“開門!”

“我殺了她!”

憤怒的吼叫聲, 引來了裏正。

他沒敢靠近,直接站在院子裏揚聲問, “這, 這是怎麽了?”

殺了他?殺誰?裏正恨不得是自己聽錯了。鄉下地方, 除非有深仇大恨,沒人會把殺這等晦氣的字眼叫嚷出來。

易誠抱歉的拱手, “我們的同伴喝醉了,在撒酒瘋,擾到大家睡眠,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

原來是喝醉了啊, 裏正心中的石頭落地,問話時, 他還生怕是自己家裏招呼不周,惹惱了貴客。

裏正忙擺手,“哪裏哪裏,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心中石頭落地之後, 裏正終于想起其他, 眼睛忍不住往屋子裏看。剛才那麽大的動靜, 得砸壞他多少東西啊。

那屋裏的東西全是不久前添置的, 都是半新的, 砸壞了可怎麽辦啊。裏正都不敢多想,怕想多了心疼死。

他猶猶豫豫的道,“這,裏頭這位公子可是在砸門?”

易誠臉上謙意更深,“這會兒酒勁上頭,他什麽也聽不進去。這樣,他砸壞的東西,明天你來算,我們原價賠付。”

裏正面色緩和了些,“沒事,都是不值錢的東西。要醒酒湯嗎?我讓老婆子去煮一碗過來。”

易誠道,“不用了,天冷,裏正先去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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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他這句原價賠付,裏正心裏就踏實了,那屋裏的東西他砸就砸,拿了錢立即換上新的。

打發走了裏正,長生看看被拍得震個不停的木門,擔心東方真把門砍壞,一會沖出來,傷到自家公子。

他上前道,“公子,你再去睡會兒,這兒我來守。”

易誠看出他的擔憂,安撫道,“別擔心,東方只是一時失控,不用等很久。”

長生猶豫着道,“公子,東方......”

長生不傻,他也看出了東方的變化,想到方才他砍那老鼠時近乎癫狂的模樣,心裏直發怵。

話出口,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語言,便又停了下來。

易誠沒接話,主仆二人站了半盞茶的功夫,裏邊的人終于消停了。

推門進去,就見東方直接坐在地上,大刀扔在一邊,耳朵上已經沒流血了,血糊了他整張臉。

長生有意護在易誠前邊,易誠好笑道,“給他包紮一下。”

“好。”

長生試着碰了碰東方,他沒配合也沒抗拒,便拿出準備好的布條,“可能有點疼,你忍着些。”

東方沒答話,神情可怖的看向易誠,“為什麽不讓我出去?”

長生怕他再發狂,趕緊勸道,“東方,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好端端睡一覺起來就發生了這事,我們也不好受。換作是我,我也難以接受。但你發洩完就好了,咱不能無緣無故的怪罪到別人身上啊。”

東方狠狠瞪向他,“就是她,我知道是她!”

長生手一抖,白色的布條就滲出了斑駁血痕。他便不敢再勸了,只小心給他纏着布條。

易誠蹲在東方身前,“這趟出發前,我問過你,是否還願意一起出來。你還記得你怎麽回答的嗎?”

東方呼哧呼哧的喘着氣,沒說話。

易誠接着說道,“你說願意。”

屋裏突然安靜下來,東方神情漸漸平靜。

易誠接着說道,“你急着認定那陸夫人異于常人,和你弟弟賭錢欠債的事有關嗎?”

“我弟弟的事,你怎麽知道?”東方猛地擡起頭來,眼睛直直看着易誠,其中全是戒備。

易誠道,“有心就不難知道。”

東方想到京城中人人尊敬的易大公子,便了然了。

他推開長生,問,“你還知道什麽?”

易誠不急不緩的道,“你的俸祿全給他了,還找同僚借了不少。”

東方自己動手将布條在腦後打了個結,“爹娘沒了,我就這麽一個弟弟,我不管他,誰管他?”

“東方,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弟弟已成家立業,他不用你管。”

東方冷笑,“易公子不是也花着大公子的錢?”

“那不一樣,大哥有能耐。”

“你是說我沒能耐?”

易誠沒回答,而是問道,“你是打算找到個異人,盡快帶回京城,加官進爵,好照看你兄弟?”

東方沒說話,他确實是這個打算。

易誠接着道,“那你可知道,異人只存在于書中記載,這只是個傳說。”

“怎麽沒有?那個陸夫人不就是?百年沒出現過,也該再出現一個了。”

易誠搖搖頭,不想再與他辯下去,“你若是放心不下家中,明日便回去,我會給你寫封信,禀明聖上,你不用擔心回去會受罰。”

“不用。”

“你想好了嗎,不回去的話,我希望你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緒。”

“想好了。”東方道。

半途而返,回去他就什麽也沒有了。他不能就這麽回去的。

“那好,我們明日就去陸家看看。”

易誠看着滿屋被砸爛砍壞的物件,無比頭疼。

當初給皇帝寫信,不過是因為大哥看不慣他整日不務正業,想捐個官給他當。他不願意,頭腦一熱,膽大包天的給當今聖上寫了封信,想通過得到皇帝的認可,來向大哥證明自己不是不務正業。

能得到皇帝的回應是他也沒想到,但那時他着實風光了一陣,大哥也确實沒再管過他

只他出發的那天,大哥語重心長的說了句,人在世上,沒有誰是真的能随心所欲的,讓他往後萬事小心。

他那時以為大哥的意思是路途遙遠,路上小心。如今才漸漸明白,聖上派人到他身邊起,他就注定不能随心所欲了。

東方的弟弟爛賭,欠了一屁股債,被人堵上門去,當朝皇叔和親王恰好路過,便發善心幫着還了。東方回京聽說了此事,感恩戴德,特意去拜訪過和親王。

他不想卷入什麽朝廷派系鬥争中,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人一馬,游歷山川,直到死去的那天。但世事不能如人所願,東方似乎已經站了隊,他的所作所為,将來很容易牽扯到他。

眼下,他得想法子讓東方回去才是......

——

姜七七回到房間,輕手輕腳的躺下。

她以為睡着了的書生這時翻過身來,問她,“你出去了?”

姜七七有些莫名的心虛,她低低的答了聲,“嗯。”

她已經想好了出去做的事,陸聞人卻沒再問,而是将被子往她這邊拉了拉,道,“睡。”

姜七七等了會兒,沒聽他再說什麽,便安心睡下了。

天一亮,易誠便去了陸家。

他們來的時候,姜七七在圍欄前剝大白菜,打算做白菜幹。她不讓陸聞人做事,他就坐在旁邊看。

易誠進來後先是讓長生送上燙傷藥,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不知道弟妹有沒有跟聞弟提起,在到聞弟家中拜訪之前,我們三人和她在鎮上有過一面之緣。”

姜七七手微不可見的頓了下,這是不打算遮遮掩掩的試探了?

也好,比起拐彎抹角的靠近,不痛不癢的試探,白白讓人膈應,這樣直截了當的來問,更磊落。

陸聞人搖頭,“不曾。”

對于陸聞人的睜眼說瞎話,姜七七已經有所領教了,所以她眼都沒往這邊看,只繼續做着自己的。

反正,易誠的談話對象也不是她,讓書生去應付好了。

易誠道,“當時弟妹身前燃了雷火......”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了下,見陸聞人沒什麽特別反應,接着說道,“我對那個很感興趣。”

“篤篤篤篤”一陣切菜聲突然插入兩人的對話。

卻是姜七七剝完葉子,開始将那些剝下來的爛掉的白菜葉子攏到一處剁碎,準備拿來喂雞。

如果就這麽一整片一整片的丢進去,雞只會選擇嫩的那點吃掉,留下莖梗部位,那就浪費了。

兩只雞如今熟悉了,不再掐架,晚上窩在一處取暖,白天一起曬太陽。姜七七已經能預見兩只雞生出許多雞仔的場景了。

陸聞人看向她,不放心的囑咐道,“你小心些,別傷到手了。”

“嗯。”

陸聞人說完眼睛就放在菜板上了,沒再收回來。

易誠只好上前提醒,“那雷火的由來,不知聞弟和弟妹能否解答一二。”

陸聞人道,“這個啊,你想知道,早些問我就行啊。”

易誠道,“現在告知也不晚。”

陸聞人不甚在意的道,“那不是什麽雷火,不過是個小把戲。”

姜七七一邊聽着書生胡扯,一邊心裏忍不住吐槽,說得跟真的一樣。

好像平時看起來正派古板的人說起來話來,別人更容易相信。姜七七覺得要不是自己早就知道實情是怎樣的,都要相信陸聞人的胡話了。

還別說,雖然打擊報複能直接打擊到對手的**上最爽,最能直接解氣。

但是,看陸聞人這樣一本正經的忽悠人,也挺爽的。只要書生坑的不是她,她都行。

“哦?”易誠覺得有些諷刺,東方大費周章想弄清楚的事,陸聞人竟這麽容易就說了。

“是位道者教我,我又教給了內人。”

“道者?”

“五味子道人。”

東方本來一直在瞪着姜七七,聽到陸聞人越說越扯,終于忍不住跳出來道,“他這是在瞎扯!”

陸聞人似這時才發現東方,“東方兄弟,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頭上綁着布條?”

易誠還是用的那套喝醉的說法,然後對陸聞人說道,“五味子道人名滿天下,雲游周國,你如何得見?”

“在下不才,是沈乘風沈老先生的關門弟子,有幸見過五味子道人,得他青睐,送了幾樣東西。”

易誠臉色一正,“沈老先生的關門弟子?”

東方不說話了,沈老先生書法卓絕,他給當今聖上刻過功德碑,一生沒人能超越。舉國上下,但凡讀過書的人都知道他。

東方沒讀過幾年書,但沈老先生的名號是聽說過的。

東方問,“你是沈老先生的關門弟子,如何淪落到這種地步?”

沈老先生的徒弟哪個不是一方名士?陸聞人如果真是他的弟子,怎麽會甘心窩在這個小山村裏?

陸聞人臉一沉,“淪落到這種地步?東方先生,能否告知我是何種地步啊?陸某自幼生在這個地方,長在這個地方,回到家鄉,如何算是淪落?”

易誠原也是将信将疑,如今見他面對氣勢全開的東方,一點不露怯,淡然自若的回諷之後,倒是信了。

為免兩人真的起沖突,他只得再次出來當和事佬,“東方一介粗人,不會說話,還請聞弟不要跟他計較。愚兄也十分敬仰老先生,月餘前回京,才得知沈老先生辭世的消息,我深感到抱歉。”

陸聞人擺擺手,“生老病死,沒什麽可抱歉的。”

易誠道,“關于那個小把戲,不知聞弟可否展示一番?”

“不能。”

“這......”

東方氣勢一冷,“你是不是耍我們?”

姜七七擡眼往這邊看了看,東方整個人和當初來的時候氣質截然不同,易怒沖動,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看來,沒了耳朵這事,對他打擊挺大的。

對這結果,姜七七是滿意的。打擊大才好,他要是跟沒事人一樣過來,她才是對不起書生那手呢。

書生的手今天早上起來全起皮了,她看着都疼,當時就恨不得再去割東方另一只耳朵。

“為什麽?”易誠問。

陸聞人也沒端着,“那把戲需要一種特制的粉末,粉末已經用完了。”

東方道,“那天,我們還聽到轟隆的雷聲了。”

“轟隆隆”

東方話音剛落,突然傳來一陣雷聲。

易誠看着陸聞人,贊道,“這是口技。想不到聞弟熟讀詩書,竟還會口技。”

陸聞人淡淡道,“雕蟲小技,不提也罷。五味子道人行蹤不定,你們去找不一定能找到。”

東方則是質問道,“你這是在耍我們?行蹤不定還怎麽找?”

陸聞人淡然道,“我自然是有辦法找到他,只看你們要不要聽。”

易誠興致勃勃,“你說,我要聽。”

要是容易找到,他還覺得沒有挑戰難度。

陸聞人卻是話鋒一轉,“易兄還能在冷天上路,我卻是淪落到這地步,生活困苦,不知如何熬過這個冬天。”

易誠一使眼色,長生便上前給了幾張銀票。

陸聞人都不推辭一下,收下後爽快道,“他在寒山,尋一種只在冬天開的花。”

——

等人走了,姜七七問他,“你真是大書法家的關門弟子啊?”

“嗯。”

“我說你字寫得這麽好,那五味子道人真的送你東西了?”

“嗯。”

“那東西呢?”

“沒有了。”

“哪兒去了?”

“賣了?”

“嗯。”

“為什麽賣了?”

“沒錢就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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