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枕上春夜

枕上春夜

看似随意的問題就這樣一大串地抛過來, 乍一聽只是心血來潮,可細細一品,每個停頓和轉折滲着的字字珠玑根本藏不住。

就像是她此時此刻的表情,乍一看堆滿了無所謂他答案的不經意, 實則在意得不行。

沈樞斂眸, 目光微動。

忽的想起來之前在橫店的那個晚上, 她也曾嘟囔過差不多的話。

當時她鑽牛角尖般糾結“沈太太”這個稱呼,跟他較勁,跟自己較勁,不好哄到了極致。

但現在看來, 何止是不好哄,是他壓根就沒哄到她真正需要的陣地。

不堪入目的愧疚感悄然蔓延,他垂眸,目色落在她鼻尖的朱色小痣。

如此鮮活靈動, 簡直像是蝴蝶翅膀上最具辨識度的妖異圖騰。

他娓娓道:“我無法為其他平行世界裏的沈樞做保證,可至少在這裏, 沈太太只能是你。”

全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喬知懿撇撇嘴,反駁道:“你少跟我偷換概念, 我問題的重點是後半句!”

沈樞糾正:“前提都不成立何談後半句?”

見她被自己問住,他索性繼續道:“那現在換作問你,如果和你聯姻的是其他人,你會像對我一樣對他嗎?”

“當然不會了!”喬知懿想都沒想,當即道:“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看待人看待事物的反應也不同, 怎麽可能與每個人都是同一套的相處邏輯!”

沈樞勾唇:“我的答案同理。”

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跳進了自己親手挖的坑,喬知懿耳根一燥, 一邊難以啓齒,一邊暗戳戳地罵他腹黑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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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作弊,哪有這麽回答的……”她聲音越來越小。

“喬知懿,”他淡定地喚了遍她大名,嗓音磁性低沉,凜冽似霜雪:“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是彼此的唯一選項,且是毋庸置疑的最佳抉擇。”

看清她眼底的頓愕,沈樞沒轍又無奈地笑了下,重複道:“沈太太只能是你,不存在第二種可能。”

“現在前提條件缺失,你問得那個問題,不存在答案。”

男人吐出的每個字都像小錘子一樣襲過來,每一記都狠狠砸在她耳廓,想裝聽不清楚都不行。

瘋狂遏制住某些情愫的蔓延,喬知懿死死咬着下唇,板着臉,冷豔姿态一如既往。

倔強到不允許天鵝羽毛被沾上絲毫凡塵。

可哪怕她再努力地掩飾,只能她自己才能聽到的劇烈聲響就是不由分說地歸于客觀存在。

怦、怦、怦——

此起彼伏,不知疲憊,震耳欲聾。

/

次日,晚七點半。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晚間的鋼鐵森林被燈與星點綴,是與白天時截然不同的繁華熱絡。

吹枝河依城而活,湖面被臨邊的霓虹添彩,波光粼粼,斑斓炫目。仿佛在這一刻,匍匐昏睡的巨獸才終于醒來。

在侍應生的引路下,沈樞抵達金麒會所的頂層。

作為北城最有名的會員制娛樂場所,金麒的會員資格,素來被身處名流圈的富家子弟視為追捧方向。

尤其是幾位頂級黑卡的持有者,更是權勢滔天。

他推開門,一串跑調跑到山海關的魔音立刻蜂擁而上,不由得蹙眉。

“來了。”

打招呼的是容淨程,他手裏端着杯酒,正好整以暇地看着k歌臺上正忘我的某人:“還是頭次t見你遲到。”

神色淡然地落座,沈樞道:“有點事。”

容淨程依舊笑眯眯:“公事?”

擡頭掠了他一眼,沈樞接過包廂內服務生送上的酒:“私事。”

容淨程挑眉:“那倒是更稀罕了。”

這時候,剛從露臺上抽完煙的喬硯銘也走了過來,大喇喇地坐下:“周啓玉來大陸了。”

“知道,”抿了口杯中酒,褐色液體呈着頭頂燈光,碎片化的光線美橫生波瀾,沈樞不緊不慢道:“昨天還撞見了。”

喬硯銘笑道:“那挺巧。對了我聽人說,他來這趟是為了喜望島的度假村項目,舟晖的葉總似乎也很滿意他,甚至還打算讓自家女兒去聯姻?”

沈樞勾唇,一節微弱的嗤聲生于喉結周遭,混在嘈雜的周圍并不引人注意。

玻璃酒杯被掐在虎口,随着腕骨的動作晃了晃,連帶着杯中的酒液一時間也沒了原先形色。

包廂內光線晦暗,立體五官被映照出一層陰影,覆與冷白底肌之上,更襯得男人面色如玉,冷峻孤傲。

他不以為然,徐徐道:“他想的倒是美。”

見他态度這麽不明朗,喬硯銘突然想起什麽,半感慨道:“該說不說,周啓玉那張臉應該還挺招小姑娘喜歡的。”

“喬知懿以前還總嘟囔,說就喜歡那種溫潤如玉的,看着就脾氣很好的樣子。”

又抿了口酒,冰涼口感順着喉腔滑下,停頓兩秒,沈樞才冷嗖嗖道:“她連我都看不上,怎麽可能看得上周啓玉那玩意兒。”

“這話怎麽聽着酸溜溜的?”先一步開口的是容淨程。

話音剛落,喬硯銘又緊接着補了句,還憋着笑:“我覺得也是。”

懶得理會他們的揶揄眼神,沈樞淡定喝酒,剛巧手機自顧自亮起屏。

是有人打來電話。

無意間瞥了眼那只有三個字的來電顯示,喬硯銘小幅度地擰眉。

就直接備注大名,這麽生分?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拿着手機走到外面露臺,沈樞滑動接通,還沒開口,聽筒對面軟綿綿的腔調就先一步黏着耳蝸粉墨登場。

“伽藍哥哥——”喬知懿懶洋洋地拖着音:“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神色不自覺暈上一層溫和,沈樞全然沒察覺,只道:“現在也能回去,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局。”

“真的嗎!”喬知懿明顯一喜,但下一秒又冷淡下來:“還是算了,中途放人家鴿子多不好,影響名聲!”

她說得信誓旦旦,煞有其事,沈樞卻聽得忍俊不禁。

借頂層大露臺的優勢,沈樞俯瞰着北城夜景,胸腔微動:“你的态度比較重要。”

有風拂過面龐,他換了個姿勢,背靠扶欄,順勢換了只手拿手機,目光最後定在腕表上的指針,循循善誘:“你有十秒的時間,如果想讓我回去,可以随時打斷我。”

“十,九,八,七——”

“行了你回來吧!”

甚至連一半都沒數完,這場不公平的博弈便已然落下帷幕。

沈樞莞爾,樂于接受這個結果。

他不需要她成為什麽“體貼丈夫的賢良妻子”,永遠做無法無天的喬知懿就很好。

似是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時宜,喬知懿小聲道:“我想吃宵夜,想吃燒烤,你回來陪我一起去呗?”

沈樞不假思索:“好,在家等我。”

通話結束後,沈樞回到直接回到包廂。

也沒有過多的開場白,晃了晃手機,表示要先走。

喬硯銘“哎呀”一聲,立刻開始陰陽怪氣:“說起來我這個大舅哥怎麽一點排面都沒有啊?容淨程可是都給顧星格這個未來小舅子送了一大堆!”

不緊不慢地瞥了他一眼,沈樞淡淡道:“祥嘉那塊地,你的了。”

喬硯銘一頓。

他原本只是抱着開玩笑的心理随口一說,可沒想到這家夥一上來就是這麽大的手筆,一瞬間瞳孔瞪大:“不是,你玩真的?”

沈樞輕哂,咬字道:“怎麽,嫌少?大舅哥?”

等人走後,包廂的氣氛也和先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還沒從剛剛的氣氛中回過神,喬硯銘感嘆:“瘋了瘋了,這家夥絕對瘋了!”

容淨程笑着喝了口酒:“不是你拿大舅哥的身份跟他要的嗎?”

喬硯銘搖頭:“真不知道喬知懿給他下什麽迷魂藥了,什麽時候見他這麽慷慨過,這是什麽!這是昏君架勢!

容淨程揚眉,輕描淡寫:“可我怎麽覺得,他清醒得很,還有點樂在其中?”

/

雖然作為推動事件發生的直接當事人,可其實喬知懿對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并不清楚。

只知道他帶她去吃的那家燒烤店味道口感一級棒。

在一通餐桌犯罪後,她嘟着嘴有些不滿,理直氣壯地責怪他影響自己控制體重保持身材。

原本的意圖是把錯誤歸功到他頭上給自己找點樂子,可沒想到奔三的老狐貍過于人精,第二天就找來專業的團隊指定減脂塑形計劃。

啧,混蛋死了。

一個星期後,她照例回喬家吃飯。

而原本應該同行的沈某人則是因為工作原因遠赴港城,按照金秘書的話,距離他回來至少也得五六天。

因為比往常時間來的要早的多,就連親哥喬硯銘都還沒個人影,和家裏的管家用人們打了個招呼,她想着回自己的房間待會兒。

可才剛走到二樓,一聲巨大的瓷器破碎聲便驚得她頓住腳步。

眉心立刻皺起,她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現是父親的書房。

心口跳出一陣悶感,她抿唇,還是走了過去。

書房的門沒有關嚴實,透過細小的縫隙,甚至能看到幾片崩到門口的瓷器碎片。

表情愈加凝重,只因為她認出碎片上的花紋,正是鄭女士平時最喜歡的那尊百合紋青花瓷。

可這麽寶貝的東西,現在居然被四分五裂的如此地步。

不等她推門問情況,耳邊又傳來鄭女士的大喊:“就算知懿身上流着她霍白蘭的血,那也是我養大的女兒!是我的!”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的那些歪心思,你不就是希望把知懿養成第二個霍白蘭,借此讓你有機會和她重修舊好嗎!”

“當年是你帶着知懿去看她演出,是你給知懿洗腦讓她喜歡上芭蕾,你從一開始就沒把她當女兒,是你惡毒地害了她一輩子!”

書房內,鄭倩歇斯底裏地罵完,整張臉被怒火燒得通紅,一雙眼睛被布滿血絲,平日裏的貴婦人姿态半點不見。

她脫力般靠在牆邊,眼眶發酸,四肢虛弱,險些站不住腳跟。

大口地深呼吸,她看向滿地狼藉,狠狠将腳邊的碎片踢向剛剛沒有砸中的人。

可不等碎片飛去,不遠處的門扉卻先一步被人從外面推開。

在喬梧和鄭倩不約而同的震驚下,喬知懿露出整張臉,顫抖着問:“您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短促地停頓一秒,她強忍着喉頭湧上的反胃,咬緊牙關:“您說我是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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