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宋長策很快尋到了合适的地方後,就在這片林子後方有一塊草地,背靠一座山,正符合柳襄說的空曠且避風。
侍衛很快便搭好帳篷,待一切準備妥當,重雲才攙着謝蘅進了帳篷。
柳襄遠遠地看着,沒有靠近。
重雲說,謝蘅每每生病都不願意見人。
重雲安頓好謝蘅後親自去撿藥,熬藥。
柳襄這才知後面那輛防守森嚴由玄燭親自照看的馬車裏裝的都是藥,也是這時她才明白謝蘅出行為何沒有大夫随行。
原來,重雲會醫術。
她遲疑片刻後,朝重雲走去。
“雲麾将軍。”
重雲見她過來,輕輕颔首道。
柳襄随意的坐在小石頭上,看着重雲往藥罐中依次放藥,問道:“世子是染風寒了嗎?”
“嗯。”
重雲點頭。
柳襄眉頭微微蹙起。
會不會是那日帶他去看瀑布,還有在河邊夜裏吹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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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會病成這樣,還是不該由他。
重雲看出她有幾分內疚,便主動道:“其實平日裏是無妨的,只是一路舟車勞頓,才不慎病倒,雲麾将軍不必擔心,過三五日便好。”
世子前兩日便有些不适了,但始終不讓他們說,或許正是怕雲麾将軍因此內疚。
柳襄微微一怔:“三五日?”
聽他的語氣,謝蘅這般,似乎很常見。
“嗯。”
重雲沉聲道:“只需吃了藥好好修養幾日便無礙了。”
柳襄嗯了聲,想了想還是問道:“世子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
重雲扇風的動作微微停頓,而後道:“世子的病是從胎中帶來的,只是比尋常人體弱些,只要照料得當,便無事。”
原本,應該是這樣。
這個答案與柳襄知道的一樣。
她擡頭看向謝蘅的帳篷,沒再出聲。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再聽人說謝蘅如何陰晴不定,脾性古怪,她都要下意識要在心裏反駁,他分明很善良,心也軟,還特別特別聰明,頂多就是養的稍微嬌氣了些。
但他身體如此,嬌氣些也沒什麽,且玉京許多世家貴公子,不都是金尊玉貴的養着。
重雲熬完藥端着進了帳篷,喬祐年和宋長策便過來了。
喬祐年看了眼藥罐子,問道:“世子怎麽樣?我方才要進去探望,不讓進。”
柳襄搖頭:“我也沒見着,不過重雲說喝了藥修養幾日便好。”
喬祐年哦了聲,道:“他是這樣的,每回生病都不見人,大概是怕人瞧見他的病容。”
宋長策忍不住道:“每回?世子經常這樣說病就病?”
“嗯。”
喬祐年道:“經常這樣,有時候來的特別洶湧,跟渡劫似的。”
喬祐年說到這裏頓了頓,才又道:“不過後來他離開喬家,我就沒怎麽見過了,也不知道這幾年他到底怎樣了。”
柳襄知道謝蘅曾在喬家上過學,聞言便道:“他在喬家學堂學了多久?”
“從他出宮後……”
喬祐年語氣微頓:“九歲到十一歲在父親跟前學,後到十五歲又拜叔父為師。”
柳襄喔了聲:“那九歲之前他都在陛下跟前聽學嗎?”
“不是,他七歲出的宮。”
喬祐年說罷便轉移了話題:“明日待他好些便去客棧修養幾日再出發。”
柳襄:“好。”
似乎是怕柳襄再深問,喬祐年便起身道:“帳篷裏熱,我去找重雲要點冰,給你們也要點。”
不等柳襄宋長策開口,他就已經去走遠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柳襄碰了碰宋長策:“你覺不覺得,二表哥好像在隐瞞什麽?”
宋長策點頭:“你也這麽覺得啊。”
“說到世子出宮時,喬二哥神情不大對。”
柳襄微微皺眉:“七歲出宮,九歲去喬家,中間兩年呢?”
宋長策聳了聳肩:“不知道,不過我猜測這或許就是喬二哥想要隐瞞的東西。”
“不過,這跟我們沒有什麽……”宋長策轉頭看向柳襄,瞥見柳襄眼底的擔憂後,他微微一怔,而後悶聲道:“你若是想知道,等世子好些去問問世子?”
柳襄想也沒想的就否決了。
“不了,也不必知道的這麽詳細。”
謝蘅連生病都不見人,若那兩年真發生了什麽,也必定不願意說。
不過日後還是不能什麽都由着他,病一回很難熬。
“外頭确實有些熱,走,去看看二表哥要着冰沒。”柳襄起身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道:“過了一段好日子,竟連這點熱都遭不住了。”
“要不怎麽說由儉入奢易。”宋長策抹了抹額上的薄汗:“先到先得!”
話音一落人就竄出了老遠。
柳襄:“……”
她迅速提氣追上去:“宋長策你給我留點!”
-
用完晚飯,天已經全黑了。
帳篷裏的冰塊已經化了,所幸夜裏有風,外頭此時正涼快,柳襄便出門乘涼。
她剛出去便撞見了宋長策。
宋長策挑眉:“冰化了?”
柳襄斜他一眼:“你搶那盆那麽大,也化了?”
宋長策舒展了下筋骨,舒适的喟嘆一聲:“化了,我用來洗了個冰水澡,舒服!”
柳襄:“……”
“凍不死你。”
“我可不像那脆世子。”
宋長策抱臂偏了偏頭:“那邊有個風口,此時應該涼快。”
柳襄毫不猶豫的轉身朝風口走去。
這裏避風,只隐約有屢屢微風,還是很有些悶。
宋長策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後頭,不知從哪裏拽了跟狗尾巴草銜在嘴裏,哼着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小調子。
月兒悄悄的挂在了天邊,小調與蟲鳴鳥叫呼應着。
柳襄天生沒有唱歌的嗓子,但她愛聽,營中偶爾會有一些才藝表演,每回都是宋長策大放異彩。
不論什麽曲子到了他嘴裏都格外的動聽。
很快到了風口,柳襄尋了塊大石坐上去,舒服的閉上了眼。
“這麽悶,怕是要下雨。”
宋長策随後躍上去,手撐在兩側腳吊在石頭邊晃蕩着,嘴裏的狗尾巴草嚼的快到了頭。
柳襄看了眼,忍不住道:“你跟着二表哥都認識了些誰?”
怎愈發學的痞裏痞氣的。
自從明王府外宋長策和喬祐年認識後,二人就一見如故,只有一有空閑,喬祐年就拉着宋長策出門去了,更別提宴會上喬祐年拉着他認識他各種各樣的朋友。
“那可多了。”
宋長策掰着指頭道:“劉小公子,王小公子,還有侯府國公府幾位小世子……”
說了一長串,柳襄都不認識。
但其中有幾個她似曾聽過。
是玉京數一數二的纨绔子弟。
成日不是招貓逗狗就是遛鳥鬥雞。
如此,倒也怪不得了。
“怎聽着都是家中老幺?”
宋長策:“對啊,都是上頭有兄長撐着家業,最小的就只管混吃等死。”
柳襄:“……”
她替喬祐年辯解道:“二表哥便不是這樣的。”
“但這些都是喬二哥的好友啊,在進刑部前他們幾乎都混在一起。”宋長策說罷嘆了口氣:“真是好命。”
柳襄:“……”
“不過我也命好。”
宋長策轉頭看着柳襄,笑着道:“我爹争氣。”
柳襄唇角一抽。
“我也争氣。”
她看着那即将進入嘴裏的狗尾巴頭,提醒的話還沒出口,宋長策就嚼了一口的渣子,他猛地坐直呸呸呸幾聲,柳襄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遞去水壺。
宋長策接過水壺,好半晌才算漱幹淨。
他接着方才的話繼續道:“我爹之前在陛下跟前混了臉熟,又跟着柳伯伯掙了不少軍功,我呢,做你的副将,也掙了一些軍功,這不,我一回來陛下就給了一個中郎将的頭銜,可不就是父子倆都争氣嗎。”
“喬二哥那些狐朋……好友對我可好了,他們帶我吃了玉京很多好吃的,喝了許多以前從未喝過的酒,他們還都說視我為楷模,敬佩我年紀輕輕就上了戰場,還打了那麽多回勝仗。”宋長策頗有些自豪道。
“他們還說若他日國家有難,他們一定會沖在最前頭。”
柳襄心神一怔,轉頭看着宋長策。
“我問他們,我說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們又不會什麽武功,為何還有沖鋒陷陣的勇氣,他們說,家裏兄長要掌家業,他們起不了作用,反正都是混吃等死,要是能死在戰場上,那也算是死得其所。”宋長策躺下看着漫天的星星,笑着道。
柳襄和纨绔沒有過什麽交集,但在心裏一直認為他們都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可沒想到,今日會聽見這麽令她震撼的話。
她也仰頭躺下,用胳膊枕着頭。
“他們還說,戰場上死去的将士們都會變成星星。”
柳襄眼眶驀地一酸。
她認真盯着滿天星辰看,突然,她擡手一指:“你看那顆一閃一閃的,是不是粱骁?”
宋長策微微一怔,片刻後,笑道:“有可能是。”
“他話多又活潑,變成星星也是最活躍的那一顆。”
話落,二人轉頭對視一眼,都各自笑開。
半晌後,宋長策突然又道:“但我不想讓他們也變成星星,他們比世子好不到哪裏去,個個細皮嫩肉花拳繡腿,受個傷怕是都得哭,還是适合在京中聽聽小曲兒,逗逗鳥,鬥鬥雞。”
“有我在,就一定輪不到他們沖鋒陷陣。”
柳襄輕輕一笑:“嗯。”
“我們的中郎将以後肯定是大英雄,到時候就要稱宋大将軍了。”
宋長策嘿嘿一笑:“那可不。”
“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鎮守邊疆,你就不用在邊關受苦了。”
柳襄一愣,用腳踢了踢他:“說什麽傻話呢,我也要留在邊關的。”
“可你不是喜歡玉京嗎?”
宋長策認真端詳她片刻道:“你回來幾個月,好像白了些。”
柳襄也打量了他一眼:“你也白了。”
“但邊關才是我們的家啊,我還是得回去的,我們不是曾經立過誓言,要一起保家衛國。”
宋長策喔了聲。
“要是邊關無戰事,你就可以經常回玉京玩。”
“這倒也是。”柳襄笑看着他道:“那就期待我們将來的宋大将軍大展雄威,打的北廑投降,答應簽下和平條約。”
宋長策煞有其事道:“好說好說。”
二人傻兮兮的又笑了一陣後。
柳襄道:“你說陛下為何要讓我們來查奸細呢?”
宋長策想了想後,道:“出其不意?”
“怎麽說?”
宋長策:“初出茅廬的小輩,大概沒什麽人會放在眼裏,所以怎麽也不會想到是我們,便也不會有什麽防備?”
柳襄:“……剛剛還要做大将軍呢,這會兒這麽自謙了?”
“那不是就事論事麽。”宋長策道。
又是一陣安靜後,宋長策從懷裏掏出一顆小石子遞給柳襄:“你看它像不像星星?”
小石子晶瑩剔透的,在月色下好像會發光。
柳襄接過來看了片刻:“我好像在那河灘裏見過這樣的。”
“就是在那撿的。”
宋長策道:“我當時見着就覺得它像星星,你喜歡的話送你了。”
不說還不覺得,他這麽一說,柳襄便也覺得像了。
她笑着道:“喜歡。”
“你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什麽禮物?”
宋長策的生辰在六月底,還有半月。
宋長策想了想,道:“想吃娘做的長壽面,不知道到時候有沒有回京。”
柳襄:“無妨,要是沒回去,我給你做。”
這話乍一聽沒問題,但仔細一聽好像不對勁。
宋長策:“……你占我便宜。”
柳襄真沒往那處想,聽他這麽一說也反應過來,笑過之後直喊冤枉:“我真沒多想,這不是怕你到時候吃不到長壽面麽。”
宋長策哼了聲不理她。
“那今年禮物雙倍?”
柳襄邊笑邊哄道。
“這還差不多。”
宋長策:“不過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說吧。”
“成,但我這次出來只帶了五十兩,多的沒有。”柳襄。
宋長策:“知道啦。”
“小氣鬼。”
柳襄:“……”
她踢了他一腳:“不夠我找二表哥借,未來的宋大将軍随便挑,随便選,成不?”
“成!”
宋長策立刻道。
這時,喬祐年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二人同時往後看了看,宋長策擡手道:“喬二哥來看星星。”
喬祐年也是出來乘涼的,遠遠地就聽見了笑聲。
柳襄往旁邊挪了挪,宋長策也跟着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空出的石板:“喬二哥躺這裏。”
喬祐年毫不猶豫的躺在宋長策身邊,仰頭看着漫天的星星,贊嘆道:“還是你們會找地方。”
“這裏可真涼快。”
“明日怕是會下雨,我們最好明日一早就去客棧。”柳襄道。
若在半路下雨,謝蘅受了寒怕是病情會加重。
“嗯,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喬祐年道:“對了你們方才在說什麽呢,笑的幾裏外都能聽到。”
“天南海北随便扯了一通。”宋長策道。
柳襄這時突然想起什麽,問道:“二表哥為何會進刑部啊?”
喬祐年聞言重重一嘆。
“當時還是太年輕。”
柳襄,宋長策:“……”
這一年還不到吧?就能老到哪裏去呢?
“你們也知道我對文章沒興趣,我這個人嘛平生沒什麽抱負,就想飲酒作樂閑雲野鶴的過一輩子,進刑部本來只是想着可以不受父親管束,去混混日子。”
喬祐年哀嘆一聲:“誰能料到,這一步錯步步錯。”
“一堆案子壓在身上不說,還莫名其妙接了個密旨,我就不懂了,這刑部尚書和陛下到底是看上我哪了,他們是怎麽覺得我能擔負起如此重任的?”
柳襄:“……但我見二表哥近日的差事都做的很好啊。”
“那可不。”
喬祐年眉頭一揚道:“還真別說,陛下和刑部尚書可真有眼光,方才說的那都是我以前想過的日子,自從……”
自從看見柳襄被北廑暗探追殺受傷,柳老管家死在大雨中後,他的人生目的就不一樣了。
“自從昭昭表妹回京,巾帼不讓須眉,我就告誡自己,要活的有價值。”
喬祐年道:“所以,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平世間一切冤案!”
他曾想過也要和昭昭表妹宋長策一樣,上陣殺敵,報效國家,但後來他覺得為國效力不止這一種。
柳襄宋長策沉默了下來。
今夜是組團談抱負理想?
“你們怎麽不說話,覺得我做不到?”喬祐年不滿的嘟囔道:“我也覺得話說大了,平一切冤案屬實有點不知天高地厚,那就……成為一代青天大老爺,青史留名!”
柳襄搖頭:“不是,二表哥沒來前,有人說以後要做宋大将軍。”
喬祐年看向宋長策,給了他一拐肘:“可以啊,有志氣。”
“昭昭表妹呢?”
話落,二人同時看向柳襄。
柳襄裝模做樣的苦惱的輕嘆了聲:“我現在已經是将軍了啊,已經少年成名了,好像也沒有什麽……”
話沒說完,宋長策就給了她一拐肘。
連喬祐年都聽出來了:“這是故意炫耀刺激我們吧?”
柳襄笑的往旁邊打了滾兒。
“好啦好啦,正經說,我跟宋長策一樣,希望能戰無不勝,也希望再無戰事。”
夜空下,少年們訴說着理想抱負,歡笑聲久久不停,夜快過半才安靜下來。
柳襄睡着了。
喬祐年和宋長策又安靜地躺了會兒才起身。
宋長策想去抱柳襄回帳篷,喬祐年忙一把按住他,小聲道:“我來,你得避嫌。”
雖然他也看好他們,但現在畢竟還沒有婚約,還是得避嫌。
宋長策和柳襄一同長大,以前這樣的事情并不在少數,他一時便也忘了這是在玉京,忙退後一步,給喬祐年讓了位置。
喬祐年是柳襄的兄長,他背她回去名正言順。
習武之人警覺性都很高,喬祐年背她回去柳襄是知道的,但只半睜開眼看了眼後就又沉睡了。
-
謝蘅喝了藥,睡一陣,醒一陣。
喬祐年送柳襄回去時,他正好醒着。
他聽見腳步聲神情恹恹的往外撇了眼,玄燭便道:“是喬二公子送雲麾将軍回來。”
不待謝蘅問,玄燭便繼續道:“雲麾将軍和中郎将去那邊風口乘涼,後來喬二公子也去了,雲麾将軍睡着了,喬二公子将雲麾将軍背回來的。”
謝蘅面色淡淡的哦了聲。
玄燭飛快瞥了眼他,又道:“雲麾将軍與中郎将說的多是戰事和抱負,雲麾将軍對中郎将和外界傳的一樣,多是兄妹同袍情誼。”
謝蘅皺眉道:“我關心他們說的什麽作甚?”
玄燭沉默幾息後,道:“是,世子不關心雲麾将軍和中郎将的關系,是屬下出去乘涼正好聽到了,主動多說了幾句。”
別說謝蘅,這回就連重雲都終于聽出了不對勁。
二人雙雙看向玄燭,玄燭面觀鼻鼻觀心。
謝蘅沒好氣瞪他:“……你到老二那裏去了這麽久,心眼子怎麽還是這麽多。”
玄燭默了默,擡眸道:“二皇子心眼子不少的。”
謝蘅:“……”
“我說的重點是這個?”
玄燭低下頭不吭聲了。
而重雲卻像是受到什麽重擊一樣,神情複雜的盯着謝蘅。
對啊,他怎麽把這麽重要的問題忽略了呢!
除了雲麾将軍,世子可從沒讓其他姑娘近過身的啊!
這麽明顯的事他竟沒有看出來!這莫非就是旁觀者清?
“世子,今……今日雲麾将軍來找屬下問世子的病情……”
“跟我有什麽關系。”
謝蘅不耐的打斷他:“你也魔怔了?”
重雲:“……”
是他魔怔了嗎?但他怎麽覺得玄燭的猜測很合理呢?
“你出去,別在我跟前晃。”
在玄燭離開前,謝蘅還是多說了句:“是你想多了。”
玄燭低頭說是,然後安靜的離開了。
謝蘅不滿的盯着他離開的背影,咬牙:“他是不是不信?”
“他回來後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麽?以至于他産生這麽荒唐的念頭。”
重雲忙搖頭:“世子知道的,玄燭是個悶葫蘆,自他回來屬下都沒跟他說上幾句話。”
謝蘅冷哼了聲,不再說話。
他怎麽可能關心柳襄和宋長策的事。
他們愛是什麽關系就是什麽關系,跟他半點關系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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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還沒亮,外頭就傳來了動靜。
柳襄聽得動靜驚醒,一問之下才得知謝蘅後半夜開始發熱了。
天瞧着不對,他們得趕在雨落前趕到下一個客棧;謝蘅此時再受不得涼風。
她趕緊起身簡單的洗漱後,收拾行囊。
王府侍衛的動作極快,短短半刻鐘,隊伍就已經收拾妥當啓程。
一行人加快速度,到底是在雨落前到了下一個客棧。
昨夜就已有王府的人先行趕到下一個落腳點包下了客棧,謝蘅這一路每一個落腳點都有侍衛提前一日到達查探。
“籲!”
柳襄剛翻身下馬,就見玄燭已經背着因發熱昏迷不醒的謝蘅疾步走進客棧。
雨落在額前,她驀地回神,幫忙收拾行裝。
謝蘅那兩車藥材和路上吃的鮮果食材等都淋不得雨。
一切收拾妥當,已是小半個時辰後。
喬祐年和宋長策幫忙搭薄膜時渾身都淋透了,柳襄本要去幫忙,被喬祐年趕進了客棧。
這麽多大老爺們在,哪需姑娘動手。
柳襄便去盯着廚房燒熱水熬姜湯。
畢竟是陌生的地方,不親眼盯着熬出來的東西她不放心。
姜湯熬好,宋長策和喬祐年也沐浴完換了衣裳。
柳襄幫忙給侍衛們分完姜湯,給二人送去。
剛進門就聽喬祐年抱怨:“整整十六車啊,他到底帶了些什麽東西啊,搞得比公主殿下出門都繁瑣。”
宋長策一邊擦頭發,一邊道:“我問了,說有幾車是衣裳,有幾車鞋,藥材和食材鮮果,還有的是一些用品。”
喬祐年:“……”
“別的不提,他是蜈蚣嗎,就出來查個案要穿幾車鞋?”
柳襄默默的将姜湯遞給他,試圖堵住他的嘴。
喬祐年仰着脖子一口氣喝完,繼續叭叭了幾句才算結束。
“重雲的醫術很好嗎?”
柳襄總算找到空隙,問道。
喬祐年嗯了聲:“太醫院院首親自教的徒弟,自是不差的。”
“太醫院院首之徒?”
宋長策訝異道:“他這麽厲害?”
“能留在那嬌氣精身邊的哪個不厲害。”
喬祐年邊擦頭發邊道:“因為他身體不好,明王便将重雲塞給太醫院院首做徒弟,玄燭則拜陛下身邊武功最好的暗衛統領為師,和太子二皇子身邊的烏焰長庚師出同門,說是世子,但你們看看,這等待遇,跟皇子有什麽區別?”
“且他還比太子先做了父親的學生!二皇子父親和叔父一個都沒撈着。”
柳襄直接忽略喬祐年又給謝蘅起的外號。
心道原來他們幾分竟算是師兄弟,那互相去卧底,不是更容易被發現?
“哦不對,玄燭後來還拜了殿前大将軍為師。”喬祐年又加了句。
柳襄和宋長策對視一眼。
他們早知玄燭的武功深不可測,原來竟是有這麽厲害的師父。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柳襄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客棧的上房在三樓,柳襄三人和謝蘅住在三樓,除了重雲和玄燭其他侍衛都在一二樓。
房間是重雲安排的,柳襄的房間和謝蘅的房間在斜對面,所以謝蘅房間裏的動靜柳襄若有心都能聽得見。
因此當聽到重雲和玄燭說差一味藥材讓他出去尋時,她便忙打開了門。
“不是帶了兩車藥,怎還會差藥?”柳襄皺眉道。
重雲忙回道:“因世子出城太急,準備的匆忙,漏了些藥材。”
他們确實走的急。
謝蘅早上彈劾了一堆人後才拿到高嵛成的奏折,午後就出城,這麽短的時間能準備十幾車的東西已經算是很周全了。
“我去找。”
玄燭頭也不回的離開。
柳襄便見重雲面露為難之色,遂問道:“可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
重雲猶豫片刻後,道:“雖然還差一味藥,但眼下也得先熬點退燒的藥,可玄燭走了,我若離開,世子……”
“那我去煎藥。”柳襄道。
重雲頓了頓:“這些藥材都有先後順序,若是放錯了……”
柳襄皺了皺眉:“那……”
她去把玄燭追回來?
重雲飛快看了眼柳襄,道:“要不,雲麾将軍幫忙暫時照看下世子?”
柳襄一怔,看了眼謝蘅的房間。
謝蘅不是不在病中見外人嗎?
重雲意會到她的意思,忙道:“世子現在昏迷着不知道,且事急從權,我很快就回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柳襄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遲疑的點頭:“行……”
“那就多謝雲麾将軍。”重雲腳步如風,走的飛快。
柳襄:“……吧。”
她撓了撓頭,怎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
罷了。
她确實也擔心謝蘅,沒做多想便推開了門。
而她不知,客棧某處角落裏,重雲面色沉凝:“這行嗎?”
也不知道玄燭這些年跟在二皇子身邊到底學了些什麽東西,這樣的主意也想得出來。
而重雲對面站着的是本該去尋藥的玄燭,他雙眼微微發亮:“我不會看錯。”
世子絕對喜歡雲麾将軍!
在河灘時他看到世子耳朵紅了,還盯着雲麾将軍瞧了很久很久。
“可這樣會不會……”
“雲麾将軍若不擔心世子,方才就不會出來。”玄燭認為,宋長策是目前最大的隐患:“等世子自己開竅還不知要多久,再晚一點世子妃就給人搶了。”
“雖然你說的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藥已經給世子喂下了,世子過不了多久會醒,到時候……”
“就說是我的主意。”
玄燭面色萬分平靜。
重雲立刻轉身:“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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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襄輕輕的合上門,放輕腳步走向裏間,越過屏風便看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
她走到床邊的矮凳上坐下,細細打量着床上的人。
不過才幾日沒怎麽看見他,她怎麽感覺他好像瘦了些。
她一直在想前兩日他不怎麽折騰是因為那時候就已經病了麽。
若是這樣,那就跟看瀑布,去河灘脫不了關系。
過了一會兒,柳襄起身将矮凳搬的近了些。
床邊放有清水,應該是給他降溫用的。
她擰幹帕子傾身換下他額上的帕子。
說是照顧,但其實好像也沒什麽需要她做的,她就只能目不轉睛的盯着人瞧。
這人,着實是好看。
上天好像格外偏愛他,他就想是一塊精雕細琢的美玉,無論怎麽看,都找不到一點瑕疵。
就連閉上眼都另有一種美感。
但,她還是更喜歡他睜開眼,睥睨衆生那股勁兒。
那樣,要顯得有活氣些。
不對,她不應該只喜歡這幅皮囊麽,睜眼和閉眼有什麽區別。
柳襄偏了偏頭繼續看。
大概,是因為看着他臉色蒼白的躺在這兒,她總有些擔心他醒不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