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争鋒

第5章 争鋒

福晉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紅着眼睛的李氏。

福晉方才在裏頭,怎會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情呢?

但福晉完全沒有要為李氏做主的意思,只當做沒有看見,也不知道她們的摩擦,含笑坐在那裏,接受衆人的請安。

方才還跟木頭似的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這會兒望着福晉笑道:“福晉身上的這身衣裳真好看,花樣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了。瞧着很是新鮮呢。”

福晉往常都是顏色稍稍深些的莊重衣裳,甚少穿這樣正紅的衣衫。

福晉自持身份出身,尤其是府中子嗣多在佟佳氏膝下時,福晉越發的注重體統規矩,這兩年鮮豔的顏色都很少上身了。

乍穿上這大紅的顏色,才恍惚叫人想起來,福晉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呢。

福晉顯然很受用,笑道:“這是針線房孝敬的。趙嬷嬷說新學了些花樣,這衣料還是開春的時候送去的,前半月動工了,如今做好了,拿來一瞧倒是很好,你是知道的,我甚少穿的這樣新鮮,偶爾試試也無妨。”

蒙古福晉們的衣裳顏色都不甚鮮亮,福晉身上的衣裳很好看,她們都有些羨慕。

寧翹看的有點無語,這一屋子的女人,年紀最大的福晉也不過才二十六歲,甚至都不到三十歲。

這明明是女人最風華正茂的年紀,偏偏到了她們這裏,就說的跟七老八十了似的。就跟過了二十歲,女人就開敗了似的。

佟佳氏素來打扮的豔麗,她是明眸皓齒的大美人,一打扮就美的十分耀眼,生過兩個孩子了,如今又懷着身孕,其實也過了二十歲了。

從前府裏就只她一個人最顯眼,見福晉這麽打扮,佟佳氏就不痛快了:“趙嬷嬷新學了花樣,孝敬了福晉,怎麽不孝敬姐妹們呢?福晉常說咱們是一家人,怎麽還厚此薄彼起來了?”

“福晉是打量着自個兒先給主子爺瞧了,也不願姐妹們在主子爺跟前亮眼了?常日裏都說是一家子姐妹不分彼此,怎麽到了裝扮愛俏的時候,福晉也争寵,争的翻臉不認人了?”

這是諷刺福晉吃相難看了。

佟佳氏咄咄逼人,福晉卻笑得很溫和:“你的春衫不是趙嬷嬷第一個送去的麽?這花樣子是這半月新學的,你那裏用不上,用在大格格的夏裝上倒是正好。”

福晉的春裝還要在側福晉之後才做好,誰不側目佟佳氏的霸道?

福晉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就點明了。

寧翹自知身份,這樣劍拔弩張火花四濺的對峙,庶福晉們都不參與,她一個侍妾就更不會開口了。

奈何她不開口,有人卻不肯放過她。

佟佳氏看向底下,目光落在寧翹身上,輕輕笑道:“趙嬷嬷的新花樣,是跟寧侍妾家裏的那個繡娘學的吧?聽說那個繡娘在寧侍妾家裏也有好多年了,她的本事,寧侍妾學了多少呢?”

寧翹溫聲道:“回側福晉,奴才不擅刺繡。”

佟佳氏笑道:“寧侍妾何必自謙?家裏守着這麽個能耐人,想必跟着學了不少的。咱們滿人家的姑娘不拿針線,可寧侍妾這麽聰明,聽說在家與這個繡娘也頗為親近。應該是精通的。”

“大格格如今一年一年長得快,這小衫都是針線房做的,你既然能指點趙嬷嬷進益,那你就親手給大格格做幾件小衫來吧。”

這是把寧翹當奴才使喚了。

要說入關幾十年後,王公大臣府上的侍妾确實是地位很低微的。甚至玉牒族譜之上,沒能記載上名字的侍妾大有人在。

但這會兒還沒入關呢,寧翹也不是什麽身份都沒有的侍妾。

出身鑲白旗下的小佐領,她阿瑪還跟着多爾衮出去打仗了,是多爾衮的嫡系屬下,佟佳氏這樣将她當做奴才使喚,就是很過分的。

可這時候在府裏,佟佳氏是側福晉,地位僅次于福晉,她說要寧翹做這個事情,是欺辱,但也不得不從。

佟佳氏話音才落,屋中為之一靜。

沒有人開口,福晉也沒有立時為寧翹說話。

她倒是要看看寧氏會怎麽應對。若是連佟佳氏的打壓都接不下來,那這個寧氏也是個不中用的。

說到底,她是要用寧氏牽制佟佳氏,不是要護着寧氏。

寧翹心裏很明白,福晉不是真心護着她的,可這個時候不頂上去,難道還任由佟佳氏踩到頭上來嗎?

寧翹正色道:“側福晉的吩咐,恕奴才不能從命了。”

“奴才蒙聖恩賜入府中,雖是侍妾,但奴才也是主子爺的人。奴才入府的首要任務是為了伺候主子爺的,奴才不是側福晉身邊的奴才。大格格的衣裳,自有針線房的嬷嬷費心,奴才手腳粗苯,怕是做不好小主子的貼身衣裳。”

佟佳氏沒想到寧翹還敢頂嘴:“寧氏,你要以下犯上嗎?”

寧翹道:“奴才不敢。奴才是實話實說,先前小主子們才剛剛安好,這個時候奴才做的小衫,怎麽能給小主子用呢?側福晉一向疼愛小主子們,自然對小主子們的衣食住行萬般珍重,奴才做的小衫小主子們也用不上,側福晉又何必這樣刁難奴才?”

好啊,沒想到這個寧氏還是個硬骨頭。

佟佳氏入府幾年了,還沒見過這樣的。看來福晉真是選對人了,這個寧氏還沒承寵就狂成這樣,以後得寵了,那還得了?

字字句句戳了佟佳氏的心窩子,說她愛孩子都是假裝的。這要是繼續施展,不就坐實了她一個側福晉欺負侍妾了?

佟佳氏盯着寧翹那張臉,想起進府那天多爾衮多看的好幾眼,佟佳氏心裏發狠,坐實了又怎樣?

不趁着這時候把寧氏壓下去,将來她得寵了,又要怎麽辦?

“來人!”

佟佳氏厲聲兩個字,寧翹看見坐在她前頭的兩個侍妾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這得是積威多重啊,怕成這樣。

寧翹垂眸,她都把佟佳氏氣成這樣了,福晉就沒有什麽表示嗎?

“慢着。”福晉看夠了,一出言,外頭要進來的人,就被正院的人攔住了。

“你要做什麽?”福晉問佟佳氏。

佟佳氏似笑非笑道:“替福晉管教底下不懂事的奴才。福晉怎麽攔着我呢?還是說寧氏這般出言不遜,是出自福晉的授意?”

福晉提醒道:“佟佳氏,這是在正院。你要替我做主,知道這話傳出去,你會面對什麽嗎?”

出身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宮裏的皇後宸妃還有莊妃,都是福晉最堅實的靠山。

如今朝中最重蒙古,蒙古各部都跟着八旗四處征戰,沒有人能,也沒有人敢得罪蒙古各部,尤其是深得皇上信重的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

哪怕是出身尊貴的佟佳氏,也得掂量掂量這個分量。

佟佳氏這一胎才過了頭三個月,正穩下來,本就為大阿哥大格格的事傷神生氣一場,這幾日總有些隐隐的肚子疼,這會兒生氣更覺得不妥,她雖跟福晉勢均力敵,可若是硬頂下去,她在正院肯定是要吃虧的。

佟佳氏狠狠瞪了寧翹一眼,在正院不動她,那等出了正院,她再找寧氏算賬。

福晉眸光晦暗的看了寧翹一眼。

這個寧氏,手段和心思都不差。但福晉卻隐隐心中不安,口齒太伶俐了些,就跟她的容貌一樣,讓人看了就容易産生危機感。

同為女人,福晉總有着不太好的感覺。她想要的棋子不該是這樣的。可現在也只有這個不服管教的寧氏能用了。

一打一拉的,再壓一壓,或許能叫寧氏更服軟些。

“王爺寫信回來,再有些時日,王爺便要歸京了。這一回,總要在府裏待上些時日的。”

福晉這一句話,就跟一眼泉水似的,注入之後,一下子就攪動了屋中凝滞的氣氛。

寧翹就看見,甚至方才木頭似的坐在那裏的紮魯特博爾濟吉特氏面上的容色似乎都開始緩緩的流動起來。

就好像一汪死水,瞬間成了流動的活水似的。

福晉可真厲害,寥寥幾句話,撩撥的佟佳氏都沒心思瞪她了,眸光微閃,大約是在想多爾衮。

寧翹還看見了李氏的躍躍欲試。

福晉微笑看着這一切,王爺給了她和佟佳氏各自書信,她不過略一試探,見佟佳氏的反應便知道了,王爺給佟佳氏的信中并沒有說這事,佟佳氏不知道王爺歸期已定。

可見王爺心裏,她這個嫡妻還是最重要的。哪怕佟佳氏已經成了僅次于她的側福晉,有些東西,王爺都不會給佟佳氏。

可佟佳氏的威脅還是太大了,現在不會給,那以後呢?等大阿哥長大了,這些只屬于嫡妻的尊榮,怕是也會漸漸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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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衮是在月餘後的深夜歸京的。

風塵仆仆的入宮不合适,遣人入宮禀報,與阿濟格先各自回府,稍微收拾一下,等妥當了再一道入宮去見皇上。

多爾衮直接來了正院。

福晉服侍多爾衮更衣,熱乎乎的膳食端上來,福晉預備陪着多爾衮一道用。

福晉難得一身正紅,多爾衮看了覺得亮眼,又見福晉拿來一身寶藍的衣裳給他換,袖口上繡着一只雄鷹,倒是新奇有趣。

“多少年沒這樣穿了。”多爾衮有些感慨。

他年輕,為了壓服的住人,不得不老成持重些,似這樣的衣裳,自封王爵後就不上身了,可今兒着實心情舒暢,戰事順利,又覺得這衣裳做工精細,與以往很是不同。

就由着福晉給他穿上了。

福晉輕輕一笑:“說起來,這還是寧侍妾的心思呢。”

“哦?”多爾衮想起來,是那個出征前匆匆賜入府中的鑲白旗寧氏。回憶了一下,模樣不甚清晰了,但似乎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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